铜钱剑断,金刚杵坏,普通灵剑也从中崩断,有灵气的东西都爆炸般泄出气息,大量的灵气在男人手中爆发,迫使他微张手掌。
沈泥先是自曝灵力,然后爆破了所有的灵器,这近乎孤注一掷的举动换来了她逃跑的机遇,她切割自己的身体,化为无数个分身在树林里穿梭。
那男子看着自己被划出小口的手心,说:“邪门。”
随后他追逐而去,但沈泥已经成为了一切,她可以是飞蛾,也可以是树叶,可以是蟋蟀,也可以是风中的蒲公英种子。于是他顿下脚步,衣服下的血肉蠕动,一条条白蛇从他的身上掉落,半晌,他瘦的仿佛风中的秸秆,妖异鬼魅的气息追逐而上。
他的头发散落,腰肢瘦的像是饿死鬼。
白蛇纠缠在一起,化为了一个层层缠绕的白色人影,那人影隐隐约约可见一条蛇尾,猩红眼睛漂亮的像是宝石。
“白贞,我去看看,你且在这里等我。”饿死鬼般的男人轻抚白色人影的脸部。
白贞蹭他的手心,说:“早去早回,不要惹事。”
男人的舌头长得像是蜥蜴,他深吻白贞片刻,御剑飞行而去。
——沈泥猛然回头。
在她的视野里,一条只剩骨架的蛇盘踞在青城山上,毫无生气。天空中隐隐有雷光闪过,血腥气直冲鼻头,骇人的煞气和怨气围绕着那具蛇尸。
但这具蛇尸的眼睛却是血红得像是在流动的鲜血,它看了沈泥一眼,又隐藏到了层层雨雾之中。
“白娘娘竟能引发雷劫?她入魔了?”
沈泥不计伤势,快速往回赶。
李公子仍等在祠堂之中,李富商也站在原地,他们二人均面容焦急,看见沈泥先是一喜,随后竟双双避开视线。
沈泥两个储物戒指爆了一个,现在的戒指里只有一件道袍。她前后都平,穿起来毫无耻感,却辛苦了李家人。
“可是遭遇了大事?”李富商问道。
“嗯,你们快跑。然后告诉你们镇上还有什么修士,速度。”
“啊?那我们立刻走。”李富商早有先见之明,收拾好了行李,此刻只要拎着跑就行,他快速地说:“镇上的福乐客栈里面还住着那天来的小修士们,别的我就不知道了。福乐客栈就在东北方向,牌子很大,可以看见。”
“他们还在就好!这些符咒贴在身上用。”沈泥扔给他们一沓隐匿符,转头就要往那边跑。
“居士稍等!”
李公子拦住她,红着脸说:“居士换上这件衣服吧!”
沈泥抓住衣服,一路飞奔,中途化成黑泥穿上,她到了同福客栈,一手抓起老板,一手展示琉璃菩提佛珠,她问:“那个小和尚还在吗?”
“在!在!”老板被她血染半边身子的惨状吓到,说:“客官可是遇见了什么大事?找静心和尚有什么事?”
“可大了,我是他师兄,被人揍了。那小和尚在哪,快带我去。”
哪有和尚长头发的?老板不敢惹她,说:“客官随我来。”
门一打开,一个屁股赫然挂在窗户上,老板震撼地瞪大眼睛。
“诶!小和尚,遇事只会躲可不是好事哦。”沈泥抓着和尚的裤腰带把人拽下,说:“速速联系你的师门,这山上不只有一条死蛇,还有一个诡异的修士。我估计他快到了。”
小和尚眉清目秀,闻言嘴唇一憋,竟是要哭出来,他抽抽嗒嗒拿出来一个木佛,嘟囔着说:“避不开,躲不过,人生为何如此不易!”
“阿弥陀佛。”沈泥揉他光溜溜的脑袋,说:“总要面对的。”
这小和尚捏碎了木佛,对着沈泥行礼,说:“贫僧修为底下,恐怕帮不了施主什么忙。这客栈中还有那日同在李家的修士,施主不妨一试。”
“多一个人多条路。”沈泥一把揽住小和尚,说:“静心和尚,你是不是看不见?”
“施主果真有一双慧眼。”静心双目有神,甚至称得上是灵动,他明显很诧异为何沈泥知道。
沈泥见过这样修行七窍闭的佛修,她问:“你是不是来找人?”
“嗯,我来找我的师兄。施主见过他?”
“很遗憾,他已经化为尘土。这是他的金刚印和遗书一封。”沈泥掏出一封鼓胀的信,说:“请节哀。”
小和尚不悲不喜,不怒不愤,拿着那封信默默收好,他说:“谢施主。”
“你们来干什么?”那高傲的剑修和符修扔在,二人仍住在一起,随着他们的声音响起,隔壁一扇门开启,粉衣女子也站了出来。
粉衣女子说:“你找死!”
沈泥伸出手下压,说:“稍等,我们先不要吵架。你们都有师门没有?”
“可是有大事发生?”儒生符修问道。
“是的。青城山上的山神死了,为了复活掠夺人类血肉,她还有一个修为高超的帮手,速速联系你们师门,要不我们都要死。”沈泥说:“这是我的推测,但山神残害人类是一定的,她甚至杀了不少修士。”
“包括我的师兄。”小和尚捧出金刚印,说:“我师兄死时,魂灯上确有妖气缠绕。”
“好。”剑修和佛修一口答应,二人分别召出了自己的宗门信物。沈泥分辨了一下,发现他们均来自鬼谷。她眼睛一亮,鬼谷是当年春秋十年之后留下的一座大型书院,这大型书院广收修士,因材施教,带出不少奇葩才子。
粉衣女子关上门,嘲笑着说:“两个臭和尚,两个臭书生。”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小散修。让你进鬼谷和金刚寺你去不去?”剑修刺他一句,拿着剑径直出门,他说:“我去警戒。”
沈泥说:“不可动用灵气,引人注意。”
剑修问他:“好,二位叫什么名字?我叫白修,那个拿着符咒的叫诸葛桃药。”
“沈泥。”
“施主可叫我静心。”
“假和尚和真和尚的奇怪组合。”剑修评价一句。
静心和尚维护了沈泥一句:“心存善念,佛在心中。”
诸葛桃药刚念完符咒,将手中的两份书简烧成了灰,他骂白修说:“嘴欠。”
你们符修的效率真慢,念个符咒时间那么长。不过沈泥还是非常尊敬走上这条路的修士,至少记忆力比她好。
“居士,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等死,或者等生。
瘦削修士敲响了李家大门,他推门而入,里面竟是空空荡荡,他神识一扫,周围十里地只有沉睡的人。
如果李家人藏于其中,他也认不出来。
他搓搓手指,最终还是没有对周围人痛下杀手。修士杀人太多,会引来天罚,到时候引起仙门大家注意,他就要死了。
我死了没关系,不能连累白贞。
他这样想着,离开了此处,但临走之前,他点燃了一张符咒,正正好贴在了李家大门上。
火焰猛一下窜出一人高。
李公子快马轻骑,此时已到郊外,他回头看去,看见了大火呼啸而上,直冲云霄。他咬紧牙关,对着父亲说:“我们此时回去,如何?”
“你疯了,居士要求我们快跑。”李富商虽心疼钱财,但深知性命可贵,他怒斥道:“不要胡闹!”
“如果那诡异东西能找到我们,就不会放火烧家。他的目的是居士,不是我们,此刻他应该已经离去。”李公子冷静说:“我们家附近住着不少人家,此刻夜半,怕不是多数活不成了。”
“小友说得极是。”温和的声音响起,差点把李富商吓得从马上掉下来。
蒋修士对着二位行礼,说:“李富商年少施粥,曾救过我一命,我这一路一直在跟着二位护送。李公子有善心,是好事。”
“多谢修士,可是此时回去,多有艰难啊!”李富商拱手说道。
“不会,二位且看天上。”
李家二人同时抬头,看见一猎猎白衣立于空中,而与他遥遥对立的,竟是一片遮蔽了整个天空的漆黑。
“沈泥居士高义,已然将妖人引出。”
李富商当机立断,说:“我们回去,家中有流水可用于救火!”
——“金丹期也敢拦我。”那诡异修士立于一柄寒霜剑身之上,面色冷酷,浑身上下皆为黑色。他问道:“你可曾见过一个奇怪的黑影?”
“没见过,前辈请赐教。”沈泥手一挥,几柄颤颤巍巍的灵剑环绕身体,同时刺向黑衣修士,被人一根手指就挡住了。
“雕虫小技。”黑衣修士追逐沈泥,到了一片森林。
沈泥自知自身最大的优势就是诡异的身体,但身边有其他的修士,她不能展露这一点,于是她只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等待他人师门的救援。
黑衣修士灵气高度集中,快速地追逐沈泥,就在他手指挨上沈泥的那一刻,一道黄符拦住了他,层层叠叠的黄符一条条挂在树上,虽说是最基础的禁足符,但数量够多,硬生生将黑衣修士的步伐拖慢片刻。
而沈泥就趁着这个时间,一头扎进了地洞之中,洞中的白修拿着剑,飞跃而出。
沈泥虽然看不穿黑衣修士的修为,但根据他不能发现自己,也就是神识不能出窍,他应当没有到化神期。白修对自己相当自信,他说,只要他的修为不到化神期,他就能拦他一刻钟。
“你这残害弱小的恶人,为何来这座小城!”白修说一句话,身上的气势一层层攀升。
“青莲剑派?”黑衣修士问道。
“不敢回答,你心里有愧!”
黑衣修士没有回答,但脸色明显沉下来了,一个金丹期不怕,但一群金丹期化神期都要掂量下自己能不能接住诡异的组合外功。
“果真是宵小之徒!”白修自顾自说了一大通,身上的气势已是骇人,他大喊一声:“接我一剑!”
这一剑霜白如雪,竟有几分月落气势,这是青莲剑的起手式“窗前明月”。白修用了八年锤炼这招,一剑落下把黑衣修士逼得退后一步。
那黑衣修士手一张,终于亮出了自己的法宝——一柄白伞。
白修问:“百器阁?”
“一届散修而已。”黑衣修士手一震,打开伞面,十二柄剑自伞面射出,直刺白修。
——沈泥隐匿气息,偷偷来到山顶的道观里,这道馆荒废多年,但关帝圣君像却被好好擦拭过一般崭新,沈泥上了七柱香,端坐于蒲团之上,在檀香味道中清净心神。
她一字一句诵念出声:“天清清,地明明;吾身化为许真君;密法口诀请神明;关圣帝君降来临;辟魔收妖替天行!”
诵念三遍之后,她的视线中只有那不断放大的关帝神像。他御马而来,单手持刀,赫赫英姿犹如战神,沈泥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灵剑飞起,裹着神灵的气息直冲出门,一柄破败灵剑硬生生舞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即便隐匿的诸葛桃符洒了不少符咒,白修依旧落入了下风。诸葛桃符见着那惊人一剑,心知此时已是时间,于是咳出一口心头血,虚空化了一道地牢符,他画的艰难,但依旧果断。
土块堆叠而起,硬生生阻住了黑衣修士后退的道路。小和尚静心端坐于其上,眼中金光闪烁,他手一指,在黑衣修士的额间划出一道痕迹,震的他不得已下陷一步。
“拈花指?这小和尚不简单啊。”诸葛桃符说道。
白修则收剑,立于当场观察关帝的剑意,他痴傻地看着,像是失了魂。
黑衣修士怒骂一声,撑起伞想要抵挡剑意。
但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杀人之剑。一式剑招最可怕的不是灵气,而是剑意,在广袤世界的传闻中,最常传说的就是剑修跨境界杀人。关帝虽持刀,但境界扔在,这一剑击穿了白伞,又击穿了黑衣修士的护体灵甲,正当在场人都以为黑衣修士要死时,剑停住了。
一只纤纤玉手从黑衣修士的背后伸出,夹住了剑尖,孱弱灵剑震动片刻,终于在两股气势的相抵下化为了尘土。
和灵剑一起破碎的,还有沈泥的身体,她几乎四分五裂,从嘴中吐出黑泥无数,这些黑泥自嘴中出,又攀附到她的身上,衬得她更为怪异恐怖。
“渐鬼?”
关帝的声音在她耳边隆隆作响,她抱住脑袋,痛苦地直打滚,也多亏她身体特殊,若是正常金丹修士来,关帝降身的那一刻就魂飞魄散了。
“见鬼?关帝怎么骂人啊……”
沈泥嘀咕着,连滚带爬地走出关帝庙,唯恐关帝劈她。
雷雨倾盆而下,道道雷直劈那条白蛇,远处的骨架也显形,瞳孔依旧血红。
沈泥笑着咳出几口黑泥,又塞回嘴里咽了下去。
魔气四溢,惊扰四方,凶悍的气息直冲天际。白娘娘撑着伞,抱着黑衣修士默默无言。
一时间场景竟然是诡异的平静,直到沈泥慢悠悠地走下来,她问道:“为何杀人?”
“不是我主动的,他们吃了我的肉,就死了。”白娘娘说道。
“为何他们会吃了你的肉?”诸葛桃符从树林中走出,眼睛非常明亮,他一直都恹恹的,一听到这种话本般的情节就精神了起来。
白修已坐于地下,参悟起了剑意。静心和尚为他护法。
“我身为巨蛇多年,化形时因为动情,受到天雷的责罚,奄奄一息,被我庇护的人类竟爬上山来,一口口吃掉我。”白娘娘似要落泪,她说:“我恨他们,于是杀了他们。”
沈泥沉吟片刻,说:“那你的血肉如今身在何处?”
“我给他用了,他帮我受了雷击。”白娘娘摸着黑衣修士的脸,笑起来温柔柔软。
“这样啊,听起来你很可怜的样子。”沈泥说:“可是我不信,你们妖族最擅长迷惑修士,撒谎卖蠢,反正你都要死了,有什么遗言吗?”
“你为何不信我?”
“你们妖族动情不会有雷劫的,天道不在乎山神的情爱。”沈泥笑着说:“不要欺负小朋友们见识少。”
闻言,诸葛桃符手一捏,整个手像是橡皮泥一般捏成了复杂的姿势,内里有雷光缓缓拉扯,护着白修的静心和尚金瞳微张,半只手染上了金色。
白娘娘拿起白伞,甫一打开,四周竟是雨幕曼曼,她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不信我?算了,反正我要死了,临死之前自然要拉上更多的人陪葬。”
一听就不像是好妖。
沈泥望向四周,茫茫天地只有她一人,她既不惊慌,也不难过,只是看着景色缓缓呼吸,她一直记得自己的目的——等人来。
鬼谷的修士寒暑两季往往自由游历,此时正值春日,叫不来人很正常;金刚寺离这里很远,叫不来人也正常,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沈泥招惹了黑衣修士,引出白娘娘,让她怨气深重的尸体引起雷劫,吸引注意。
青莲剑派,藏剑阁,瑶山教——随便来一个,救救我吧!
沈泥心里祈祷,手上仍旧捏着自己的破败灵剑。
白娘娘撑着伞,站在桥上遥遥地看着她,她开口说:“你为何不信我?”
“没人会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沈泥耸肩,心下一凌,白娘娘的状态比她想象的更为糟糕,竟然是心魔难医,以至于前面说出了谁都不信的鬼话。
她不是不想编,实在是魂魄混沌——俗称脑子转不过来。
白娘娘说:“也是,是我愚蠢,轻信了第一次见面的人,为了救人交出了自己的内丹,你快金丹了,让我帮你吧!”
她化为一道青烟,顺着流水直指沈泥的眉心。
沈泥松了口气,至少她的目的是我。
——“你们的对手是我。”黑衣修士站直身体,从身后抽出来一柄剑。
诸葛桃符眼前一亮,那剑灵力充沛,造型犹如人之脊骨,他来不及细细观赏,就被黑衣修士选为了首要目标。
我只是个符师!
他苦笑着,抽纸为剑勉强应对,静心和尚一巴掌把白修拍进密林,用半只金掌对上了剑,那剑锋利无比,打得二人毫无还手之力。
而远处,白娘娘和沈泥正面对面站着。
——白娘娘一进入沈泥体内,就钻入了她的腹腔中,搅动起她体内的灵气,灵气化液,又被白娘娘的灵体团成圆球,眼见着金丹即成,沈泥依旧毫无动作,只是保持着灵台清明,注视着她。
白娘娘缩在金丹里面,被通透的灵液浸润,一身的血腥气都没有了,眉间隐隐约约竟显现出一枚红痣,她竟接着沈泥的灵气洗净了自身的妖异。沈泥看到了她的曾经:一条潜心修炼的蛇陷入爱河,为救爱人一命献出内丹,但爱人将她的内丹献给了瑶山派,甚至让瑶山派杀了她,于是她疯了,原地化身为魔,一口吃掉了背叛她的男人,雷劫降下,她肉身陨灭,灵体藏匿于黑衣修士体内,本有再次修炼的希望,但她却爱上了人肉,从同福镇的镇尾吃到镇头。
在同福镇没有人之后,她让黑衣修士带着贺礼走入了同乐镇。
她欲望强烈,想更强,从而在天道的眼皮底下杀更多的人,于是她把将自己所有的恶意,魔气都灌输到黑衣修士的体内,让自己纯白如纸,从而可以进入修士金丹,待到修士炼成元婴,她就可以破壳而出,彻底夺舍,进而由妖变人,成为天道的宠儿。
这就是妖的本性。沈泥头痛欲裂地想着。
“你很辛苦吧?在山崖下一个人住了十几年,刚一爬出来,就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不仅会帮你完成那些凡人的遗愿,还会让你肉身成圣。”白娘娘也看清楚了她,附在耳边窃窃低语。
“谢您好意……”
沈泥浑身胀痛,捂住脑袋在地上翻滚。
“你好不好奇你的过往?只要你把□□交给我,我就告诉你……”
“好奇,但我会……自己去问!”
“放弃吧,很痛对吗?”
——没了白修,诸葛桃符和静心和尚只能一直防守,看起来狼狈不堪,身上多有伤痕,而对面的黑衣修士却仿佛愈战愈勇。
静心思考片刻,觉得自己应该学习沈泥,尽量拖延时间,他说:“你为何一直跟在白娘娘身边。”
“哼,臭和尚打听什么。”黑衣修士兴致很高,一剑削去了诸葛桃符的头冠。诸葛桃符一头青丝缓缓落下,像是微风中的花瓣。
静心突然说:“诸葛兄身长且美。”
诸葛桃符愣了一下,说:“谢谢夸奖。”
这一愣可让黑衣修士找到了机会,手臂一震,将诸葛桃符打了出去。
“咳咳……下次不要在这种场合夸人!”诸葛桃符颇有些气急败坏。
“抱歉,是小僧的错。”
黑衣修士提剑上前,嘴角泄出一丝鲜血,他瞳孔周围一圈圈都是血,看起来诡异得可怕。
诸葛桃符直视他,问道:“你明明是修士,为何如此邪门?”
“我的血脉是半人半妖,另一半血脉来自一条黑蛇,自我踏上修炼之路,就是白娘娘指引着我。她死了,我依旧守着……”
他说着话,竟是被分成了两半,血液滋了静心一脸。他的尸块落下,露出背后身着白衣的英俊修士。
诸葛桃符的瞳孔放大,惊骇地后退一步,他感受到了十足的恐惧——他是本身对灵力非常敏感,而这修士何时到来,他竟一点没有感受到。
那修士行礼,说:“我是藏剑阁内门门徒沈多意,感受到魔气四溢,特来相助。吓到你们了真不意思,请擦一下脸。”
沈多意拿了两块手帕递给二人一人一块,转头走向了沈泥。
沈泥和白娘娘在灵台中纠缠,沈多意扶起沈泥,说:“不好意思。”
他单手伸向沈泥的腹部,划开了那里的肌肉,静心和诸葛桃符不忍直视,偏过头去。
“没有别的办法吗?”诸葛桃符问道。
“妖魂已进入内丹,别无他法。”
沈泥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一个修长的影子坐在她的床边,捏着她的手说话。
“……我是傻子,明明可以之后再行参悟的,对不起……”
是白修啊。沈泥睁开的眼睛缓缓闭上,听着白修富含感情的自我忏悔。她缓慢运行真气,发现如她所料,经脉里空空荡荡的。好在她修行的心经特殊,身体可以缓慢恢复,只不过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我是傻子,呜……”
怎么哭了,要不要安慰他一下?可是现在睁眼他不会尴尬吗?沈泥心想着,想出来了两全之法,她悄悄动动手指,果然听到了白修惊喜的声音。
——“沈仙长!沈泥前辈动了!”
脚步声响起,身边的人烟气逐渐饱满。沈泥躺在床上,笑了一下,她觉得这种滋味非常不错。至少她活在这个世上,是有人惦记的。
“你先不要动。”沈多意说。
他径直坐下,在三个男人的注视中把上了沈泥的手,半晌面容严肃地点了头。
“可以坐起来吗?躺得我头疼。”沈泥问道。
沈多意收回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泥,说:“都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你学习的是《桃林心经》?”
“是的。”沈泥坐起来,拉了团被子垫在腰后。
“我的建议是换一个。”
诸葛桃符,白修,静心和尚都瞪大了眼睛,努力倾听沈多意的讲述。沈泥非常理解他们,毕竟修行者的一生太过漫长,如果不给自己的人生找点有趣的事情,那未免太过寂寞。
沈泥询问道:“为何?”
“这确实是一本天才的功法,它来自于九剑宗首仙的大弟子沈长乐,沈医仙。沈医仙万般都好,但红颜薄命,这本功法是她年少时所做,并未涉及心神方面,我想,你应当看得出来。”沈多意接着说:“当你进入化神期之后,修行的心法必须可以帮助你稳定神魂,《桃林心经》做不到这点。”
沈长乐……沈泥突然瞪大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能想起一张脸,那张脸上仿佛长着机灵古怪,美艳狡黠,像是一只小狐狸。
她稳住心神,语气轻快地回答道:“原来如此,抱歉,前辈,我没看出来,我要是看出来的就不练了。”
“无事,尽早更改就好。你愿不愿意来我们藏剑阁?”沈多意温和地说:“我们藏剑阁心经霸道,剑招奇诡,你心思活跃,能屈能伸,很符合我们宗派对门徒的要求。”
“沈师叔说的是,你真的很适合练剑。”白修说道。
沈泥沉吟片刻,还是拒绝了,她说:“我尚有事情要办。我修行《桃林心经》,跌入青城山山崖下侥幸未死,但崖底灵气匮乏,我爬不上来,后来白娘娘愈发疯魔,扔下的修士越来越多,我借他们体内的灵气修炼,才爬出山崖。他们的遗愿,我需要完成。”
沈多意并未恼怒,而是赞许点头,他说:“你有这个想法很好,这样,如果你将来想加入藏剑阁,就烧掉这封信,如果有危险我也赶得上,我也可以帮你一次。”
一封印着沈多意私印的信递到沈泥面前,沈泥接下,道谢说:“谢前辈赏识。”
“你和几位小伙伴都为人侠义,我很欣赏你们。”沈多意眨眨眼,说:“好了,我也该走了。来日方长,下次再见!”
“前辈一路顺风。”
“师叔下次见!”
沈多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得沈泥赞叹,这就是江湖儿女的习性。
“仙长,你醒了?!”惊喜的声音响起,李公子挑珠帘而出,他原本瘦削的体型健壮了不少,看的来灵动俊俏。沈泥觉得他将来一定很好看。
他打量一圈,说:“沈仙长走了?”
“是的。”诸葛桃符点点头,他扇子一开,说:“我和白修也要走了,我们从鬼谷休暑假回家一趟,只有月余,时间紧急,我们就先行一步。”
白修眼圈还有些红,看起来是真的内疚,他说:“沈泥你保重身体,未来我们定会再次相见。”
“二位仙长请慢,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李公子说道:“如果我想进入鬼谷,现在是否还有机会?”
诸葛桃符点头,说:“有的,鬼谷每年中秋后遴选新生,除了仙资,不在乎其他的事情。这是鬼谷学子拥有的推介符,我且将这枚符给你,你到了会场出示此符,会被分到推荐会场,无需排队。”
前面告诉方法已是大恩,后面的推介符更是意外之喜,李公子连忙行礼,说:“谢谢仙长!您真是……真是侠义之士!”
“无事,你心思善良,勇于争取,有勇有谋,救了很多百姓,等入了仙途,也不要忘记行侠仗义。”诸葛桃符矜持地拍拍他。
这家伙出乎意料地喜欢被夸。
沈泥问道:“我要是也想去,可以给我一份推介符吗?”
白修黑着脸,说:“不好意思,沈泥。我的推介符给那天在客栈里面的粉衣女子了。”
“她可不友好。”李公子蹙眉说道。
诸葛桃符见着白修臊到不肯说话,自己开口道:“呵,白修喝醉,用推介符做赌注,认赌服输了而已。”
“我怎知道她运气如此之好。”白修抱怨道。
静心和尚问道:“她毫无仁义之心,也能进鬼谷?”
“是的,鬼谷并非清净之地,进去之后要妥善选择。”诸葛桃符言尽如此。
白修问道:“静心和尚,你怎么办?”
静心和尚面容祥和,他说:“我此次下山,是为收回几位师兄的遗物,接下来我将去中原地带,与各位均不顺路。待到历练结束,我将回寺庙潜心修炼,我看几位修士均未金丹,或许我们可以在金丹大会见面。”
“也是,届时必会再见!”
——“金丹大会是各个门派组织起来的少年修士之间的比试,要求各门各派派出年龄一百以下的金丹修士比试,每十年一次,下一次金丹大会还有三年左右。”沈泥缓缓说着。
“一百岁……”李公子似乎有些惊讶。
沈泥没有去看李公子,撑着脸看车窗外的风景,她说:“修仙本为漫漫长路,百年弹指一挥间。李晚意,你要做好准备。”
“嗯。”
自沈泥负伤一月之后,二人共同踏上了去鬼谷的路。此时距离中秋尚有段时间,沈泥本想独行,但李晚意想在进入鬼谷前先行历练,就跟着沈泥先行一步。
沈泥受伤过重,现在筋脉刚刚缓过来,重新汲取灵气。她一边赶路,一边教导李晚意开窍,与他畅聊江湖八卦。李晚意悟性高,记性好,竟是眼窍已开。
眼见着住了一个月的同乐镇逐渐远离,沈泥内心多有感慨。
她正对着窗户,默默欣赏风景,一把□□凌空甩来,风声呼啸,竟直飞向沈泥的脸部。
沈泥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迟了,这柄□□几乎削断了她的脖子,血液凌空飞出,溅到了李晚意的脸上。
李晚意的反应就要更慢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泥的头掉下来,只能抱住沈泥的身体。
车夫被这血腥一幕吓得悬停马车。
“哈哈,重伤未愈就感出门,真是胆大。”
说出这话的竟是那日客栈的粉衣女子,她说:“把推介符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李晚意死死盯着他,眼底已是有泪水积蓄,他记住了她的脸,她的衣着,也记住了她的□□,和她诡异的,疯狂的,偏执的脸。他咬紧牙冠,递出了诸葛桃符的推介符。
“还算识趣。”粉衣女子收了礼,竟当真是没有杀他。
李晚意咬牙问道:“你为何不杀我,只杀她?”
“因为我只能杀一人啊,李公子,我也很遗憾,没有吃到你的血。”她舔舔□□上的红血,笑了起来。
李晚意想起沈泥的指导,说:“杀一阁?敢问前辈挂牌名。”
“知道的不少吗?姑奶奶是杀一阁红蝶仙,欢迎来找我下任务哦。”
红蝶仙飘然而去,似乎只是随手杀了只猪。
李晚意抱着沈泥的身体,看着那离开身体的头有些不知所措,他突然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修仙正途的另一面是滥杀无辜,侠义之行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来自死亡与真实的冲击让他缓不过神。
他静坐到了天黑,和车夫一起回了同乐镇,为沈泥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同乐镇的人为沈泥立了座小庙,李公子日日祭拜,直到枫叶微红,他御马而去。
——“这棺材也太紧了。”沈泥气喘吁吁地从坟道里钻出来,看着满山红叶,伸了个懒腰。
完了,鬼谷的新生招选赶不上了,那就再等一年吧!
她从自己的坟头拿起一盏亮灯,幽魂一般背对着同乐镇往前走,翻过青城山,看见了一片死寂的同福镇。
一侧生机勃勃,一侧寂静空旷。
那我又算是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她大步往前,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