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玥夹起碗里的肉走到二夫人母女身边,恭敬道:“还请夫人与姐姐先用。”
现烧的肉还冒着热气,肉香味勾着江千云的心痒痒的,也顾不上什么面子,接过江之玥递来的食物。
而后江之玥又和春和分完碗里的饭菜。至于其余婢女只有剩下来的米汤。
牢里的日子难熬,时间虽长,但熬也就熬过去了。
很快,少师府便派人来将她们带走。临走时,江之玥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春和。
她抱住春和压着极低的声音道:“你在这里大概还要待一个月,千万不能轻举妄动,等我,我一定会来救你!”
春和听这话有些困惑,不明白江之玥是怎么知道还要待多久的。
见春和张口欲言,江之玥匆忙下摁住春和的脑袋:“别问了。保护自己最重要!”
听着江之玥严肃的语气,春和点了点头。虽有许多疑虑,但她相信自家小姐,与她珍重道了别。
上辈子,自己一时冲动得罪了贵人,春和偷偷的去替自己领罪,结果被疯狗活活咬死。江之玥赶到时,只在后院里里看到了破碎的衣服,还有很浓的血腥味……
从此,鲜血将江之玥每晚的梦里都漂染成红色。
这一世她不能再枉死了。
江之玥被三个壮汉塞进装货物的马车里,马夫架着马车朝少师府奔去。
一路上悄无声息……
江之玥手里攥着春和递给她防身的匕首,渐渐地在马车中昏睡过去……
梦里一直都是临死前那番景象,反反复复,好像有个什么人到乱葬岗在翻动尸堆,似乎是在找谁的尸体。
可那人一直背对着江之玥,就在要转过身来时,江之玥却悠悠转醒。
她看了看手里的匕首,那人到底是谁。她观察匕首外观,发现这匕首乍一看很是寻常,仔细一看刀柄周围镶着宝石,刀身甚至能倒映出自己的脸庞。
这必定是不凡之物,春和不可能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掀开车帘,不远处的“少师府”三个大字赫然显现。碧瓦朱甍,十分气派。
原来已经到了。
江千云母子被单独安排在一间房,江之玥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分在下人住的房间里。
当天,白慕卿便把江之玥叫了过去。江之玥踩着月光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去了白慕卿的书房。
待到白慕卿唤她进去时,白慕卿正伏案奋笔疾书,也不知道是在写什么。
屋内烛火晃晃,案边博山炉染着熏香,一股清新淡雅之感。
“见过少师。”江之玥行礼道。
白慕卿并未抬头,更没有以往的笑容,烛火下的面容依旧是波澜不惊,他边写边问:“江之玥。”
“在。”
“宋予怀原来的未婚妻?”白慕卿仿佛不想多说任何一个字。
“是。”江之月也不想多说任何一个字。
“洗衣做饭,挑水砍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下梁子结大了,没想到他还记着那些胡话。
江之玥鼓足了气道:“是。”
白慕卿依旧没抬头给她一眼,在纸上奋笔疾书,继续说道:“以后宋公子来府上做客,就烦请江姑娘把他招待好吧。”
他停顿了片刻,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上前,不明深意道:“我可是答应宋公子的......”
江之玥听着他不冷不热的语气,毛骨悚然。似乎话中有话,笑里藏刀。
“是,明白了。如若您有用到的地方,尽管吩咐。”
江之玥还在琢磨怎么才能让白慕卿相信自己不是个花瓶。
白慕卿把目光移到江之玥身上,只见她垂着眼眸,双手叠在腹前,微微弯着身子,恭敬有礼。
“王双喜,带她去照看白欢欢吧,这份差事比较轻松。免得慕容肆觉得我亏待了你。”白慕卿虚托,请江之玥起身。
白欢欢?这是谁,不会是什么难伺候的夫人吧。这……很难办啊。
一位小厮闻声进来为江之玥指路:“请吧。”
江之玥道了声谢。
王双喜带着江之玥走了偏路,渐渐地,远处好像传来了狗叫声。
越往深处走,脚边的杂草越发浓密。不对啊,府里的夫人怎么会住在这么偏的地方。
随着狗叫声越来越清晰,江之玥心底的不妙感愈加浓郁。
果然,江之玥随着王双喜来到一个小院,跨过门槛,环顾四周,没有居住的痕迹,只有一条半人高的狼狗在龇牙咧嘴,凶神恶煞。
这“白欢欢”居然是只狗……
王双喜道:“这边是大人的爱犬——白欢欢。姑娘不必害怕,欢欢看似凶恶,一般情况下不会伤人。”
那二般情况下呢……
“那……那我该如何照顾好它呢?”江之玥特地加重了“好”字,因为“照顾好”是白慕卿的意思。
王双喜道:“一日三餐皆有厨房备好,你只需要送来即可。”
江之玥呆若木鸡,机械的点了点头。那狼狗还在尝试着挣断绳子,丁豆大的眼睛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王双喜满意道:“姑娘在这里比那些干苦力的婢女好多了,人也舒服些。”
江之玥端正了仪态,努力的掩饰自己的慌张,向王双喜道了谢。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江之玥来送饭时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这狗一不小心把自己的细胳膊咬断了。
刚开始江之玥只敢用树枝将饭碗戳到狗脸前,这狗看见饭碗一阵狼吞虎咽。
渐渐地,江之玥发现这真只是只纯傻狗,也就没那么怕了。
先前这狗每天到饭点时,就会疯狂摇着它的狗尾巴,见到江之玥就往她身上扑,真的太热情了……
经常连人带饭一起扑倒,然后乐呵呵的去吃地上的饭菜。
经常是白欢欢吃饭,江之玥站在一旁整理被弄内乱的头发,她不想出去了叫人看了笑话。
别说,这狗嘴却是什么都不挑。江之玥觉得这狗长的这么庞大,身上应该多半是肥肉吧。毕竟那么能吃。
父亲的事情江之玥时时记在心里,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去接近白慕卿,但是这天她逮着机会混到了厨房里。
不用想,江之玥根本不会做什么菜,但要找个理由去见白慕卿,只得硬着头皮给少师大人做所谓的“扬州特色菜品”。
前些日子江之玥也在厨房观察了几日,切菜配菜学的有模有样,放点盐放点醋。
厨房里的伙计都暗地里夸江之玥心灵手巧,不像她那个大姐,都到府里当奴婢了,还端大小姐的架子。
江之玥翻炒着菜到最后出锅一气呵成。中间也不带喘息,只是生怕一个不留神烧糊了。
把菜烧糊了,那她所谓的“样样精通”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也不知道熟没熟,江之玥乘没人注意,偷偷的拿锅铲切了块肉,一铲子切下去,肉块一分为二。应当是熟了。
接着就是摆盘,不好吃没关系,卖相一定要好,卖相能勾起人的食欲,打开味蕾,这是以前在镇国公府时,学来的心得。
于是,江之玥又精心的把菜品摆好,满意了才端走。
走在路上,江之玥心里忐忑不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难吃到极致怎么办,一点点难吃还能糊弄过去,太难吃那……
江之玥盯着这盘菜,看看有没有出什么纰漏。
她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先让白欢欢试试“毒”。
白欢欢看见江之玥端着食物走来,兴致缺缺,貌似没什么欲望。
江之玥夹了一块肉喂给白欢欢,这狗还是赏了个脸,闻了闻,叼到嘴里嚼了两下。
可恍惚间,江之玥貌似看到地上有块被咬了几口的肉。
这狗居然吐出来了……
江之玥看到缩在一旁的白欢欢,狗脸上挂满了嫌弃。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一口。
这也不至于吧……江之玥夹了一块自己尝了尝,额,真的好……好苦啊……
别人烧出来的肉都是香的,自己烧出来的肉怎么是苦的,恐怕是放错了什么料。
可是父亲的事不能再拖了,白慕卿奉命暗中查案,定不会随意向她透露。必定要先试试他的风口。
江之玥硬着头皮将这道“扬州特色菜”端给去了。
白慕卿一点也不意外江之玥会主动接近他,只不过她真的端了一道菜来,还有些让他吃惊。
他也想看看所谓“样样精通”到底是多“精通”。半信半疑的吃了一口后,表情很耐人寻味,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又吃了一口,才问道:“这是肉?”
“是啊……”江之玥不敢抬头,一来是心虚,二来还是心虚,“回少师,我知少师尝这菜是苦的,肉都是香的,但是我在里面了些调理身体的药材,有补气提神,补肾壮/阳的功效。这其实是一道补品菜。”
听着江之玥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白慕卿真要给她气笑了,还补肾壮/阳,这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抬头。”
江之玥仰起头,才能看到白慕卿,总感觉他在笑,可脸上也没任何表情。
“江姑娘手艺确实名不虚传。以后宋公子来时,可否江姑娘可以亲自下厨招待他,想必宋公子应该会很感动。”白慕卿眯了眯狭长的凤眸,有些意味深长。
“是,是。定不负您所望。”江之玥觉得他是出于礼貌才这么说的吧......
白慕卿细细的审视着江之玥,见她抿着薄唇,垂下的手指微微颤抖,把她的害怕看在眼里,问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江之玥欲言又止,可是想到父亲,心一横,赶紧跪了下去:“我对您的救命之恩从未敢忘。大人明鉴,我父亲为国为民,定不会做出贪污军饷之事!”
原来是为了江意远,可惜……
白慕卿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将军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想活命,少知道便好。我言尽于此。”
江之玥手心冒着冷汗,小声试探道:“我父亲是不是因为不愿意做一些违心之事,得罪了别人?”
白慕卿的眼尾微微上挑,道:“江姑娘慎言,朝廷既下令逮捕,就必有证据。而救你只不过是卖十九殿下一个面子罢了。救你终归也是算徇私。”
随后他又道:“若想问些什么,不若去求求十九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江姑娘是明白的。”
江之玥知晓他仍在怀疑自己与那位殿下的关系。
正值春日,乍暖还寒,草木点染上了嫩绿色,仿佛一切都在预示着新的生机。
江之玥从书房中出来后,背后全是冷汗,脸色发白。
不出意料白慕卿拒绝了,他的意思是不想为了无名小卒引火上身。
但他似乎想利用自己牵制宋予怀,而他身上一定藏着上辈子自己不知道的秘密,比如那个面具人是谁……
江之玥心里结起了疙瘩,有些事像一根根刺死死的扎进心脏里。
合上眼眸,她逼着自己不想其他事,眼下当是应付好白慕卿。今世再与他接触时,貌似与前世有几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