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周末是亚历山大的伴读来家中作客，这个周末希尔带着四个孩子去参观了艺术展，老三也就是亚尔弗列德本就有天赋，进了里面简直是如鱼得水。
点评完这个，点评那个，最终得出结论，“没有妈妈画的好。”
希尔笑着摇了摇头，“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个人欣赏的角度不一样，所以好坏优劣很多时候都是难以评判的。如果欣赏某幅画作令你感到愉快了，那这就是一幅值得人欣赏的好的画作。”
亚尔弗列德摇摇头，表示听不懂，“但我会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作画，也好好欣赏别人的画作。”
“乖儿子”希尔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那种有人传承衣钵的欣慰感再令人满足不过了。
亚尔弗列德马上挺直了小胸膛，搂着希尔的大腿，得意的扫视了一下一旁的三个兄弟，似乎在炫耀，妈妈夸我了，只夸了我，也只教我一个人画画，你们这帮失败者赶紧退下吧。
一向与他好似一个人的双胞胎兄弟阿尔文都手痒痒地想给他来一下，更遑论两个大的，趁着希尔去卫生间的功夫，不知道两兄弟做了什么，希尔只知道回来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完全没有了那股得意劲。
因为白天的事，晚上回去后希尔就忍不住拿起了画笔，兴致勃勃地对西奥多说道：“妈妈给你画一副肖像画吧。”
至于为什么不是对亚历山大或者两个小的说，大概是对西奥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离去的越来越清晰的认识。
西奥多当然不会扫妈妈的兴致，乖乖地当起了模特。
亚历山大自是知道妈妈这么做的用意，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倒是两个小的，控诉妈妈偏心，歪缠了好一会儿。
被希尔赶出画室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副小像并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还是在希尔把控各种细节的情况下，才一个小时就完成了。
画完，希尔又突发奇想，“儿子，不然你真的试试换上妈妈小时候的衣服......”
“上次维斯特怕列男爵夫人如此说，您还义正言辞的说她是恶趣味......”西奥多有些汗颜。
“妈妈虽然...呃...也有少许的恶趣味，但这绝不是，这是妈妈的...呃...妈妈想要跟我的儿子留下更多难忘的回忆。”希尔说的义正言辞，“你就答应妈妈吧......”
然而说的再怎么义正言辞，西奥多还是看到了那一刹那某人脸上闪过的兴味满满。
“我拒绝，除了我，您还有其他的三个儿子可以折腾......”
“可是他们没有你长得更像我呀。”
就是这句话莫名地触动到了西奥多，于是希尔的收藏里多了一副...嗯...少女画像，还有穿着不同衣服，摆着各种姿势的少女照片。
西奥多只瞥了一眼，就万分后悔为什么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她。
“不许让别人看到。”
“怎么会，这可是我最最心爱的珍藏，当然要一个人慢慢欣赏。”希尔说着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道：“你要是女孩子也挺好的。”
见儿子很明显黑了脸，又马上讨好地改口，“当然了，男孩子妈妈也喜欢，有一种说法是男生女相的人有大福气。我的西奥多是有福气的人。”
“大福气吗？也许吧......”
希尔虽然没让人看到她画的女装的西奥多，但又是找她小时候穿的衣服，又是送到画室，难免还是被人注意到了。其中就包括亚历山大。
“真想看一下你穿女装的样子，可惜妈妈藏的紧，什么都不给看。”
立刻换来西奥多一个白眼，“你要是真这么想看，自己换上，对着镜子看个够。”
亚历山大遗憾的摇了摇头，“我长得像爸爸，穿上女装也不像女......呃......就很奇怪。”
“那就闭上你的嘴。”
“你没发现你最近的脾气上涨......好吧，我闭嘴......”亚历山大内心其实有一点高兴，因为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弟弟已经有一点亲近他们了呢。
当西奥多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据他来此已经快三个月了。除了依然没有喊莱因哈特一声爸爸，他们就像普通的一家人一样，共同度过了许多微小却又真实的生活中的琐事。
前两天，妈妈还在说新年时一家人一起去度假，虽然只是郊外的别院，但他心里依然生出了那么点期待。
只是......西奥多闭了闭眼，又睁开，已然做出了决定。
“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该离开了。”西奥多对贝琳达说道，随即又交代了一句，“别被人发现了。”
晚餐的餐桌上，西奥多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在回房间之前，不舍的情绪终究流露出了几分，“妈妈，这段时间我很开心。也永远不会忘记。就是这样，晚安......”
希尔手中的茶杯落在了地上，几次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奥多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当天色泛白的时候，西奥多已经背着收拾好的东西与贝琳达汇合了。说是收拾，其实他只是带着来时的东西走而已。来到这里收到的，不管是安妮罗杰送的亲手织的围巾，还是玛格妲蕾娜送的古金币，亦或者希尔送的各种东西，包括那副素描小像，一样都没有带走。
既然舍弃就要舍弃干净，有时候不够干脆反而令人更加伤怀。
两人尽量避着人走，不过要彻底出去还是绕不开各处的守卫。守卫见到两人丝毫没有觉得奇怪，也没有盘问，尽管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我们这么容易就出来了？”在守卫放行之后贝琳达不可置信地问道。
西奥多一副意料之中道：“是妈妈提前交代的。不然你以为我们能出得了正厅吗。”
正说着话间，一辆地上车停在了两人面前。摇下的车窗间露出的是玛林道夫伯爵的面庞。
“你妈妈担心你们，让我派车送你们去宇宙港。我想着还是我亲自送你们一程。上车吧，孩子......”
贝琳达自然还是以西奥多的意见为准，而西奥多并没有拒绝，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外公”，就示意贝琳达先上车，他随后上。
一路上的气氛有些沉静，除了玛林道夫伯爵说了两句，“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多加衣服，别冻感冒了”，西奥多点头应是，再也没有其他。
日头渐高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宇宙港。
“外公，到了，您回去吧。”
玛林道夫伯爵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点了点头，终是没说什么。一直看着两个孩子上了舷梯才转身离开，只是频频回头往后望，哪怕已经看不到那个小身影了。直到重新坐上地上车，拨通了希尔的视频电话。
出现在视频里的人，除了希尔，莱因哈特，还有亚历山大，地点是在花房里，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多少让人觉得有点不协调。
不过玛林道夫伯爵显然没有时间关注这么多，希尔在得到人已经被送到了宇宙港后，一副怏怏不乐不想说话的样子，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视频。
玛林道夫理解女儿的心情，想着一会儿亲自去看看她。又觉得有莱因哈特在她身边，倒也不需要太担心。最终还是决定过两天再去。
实际也正如玛林道夫伯爵所想，在丈夫和大儿子轮番安慰的情况下，心情确实没那么难受了。
或者说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随着一整晚的时间过去，再惊涛骇浪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只是难受也还是难受而已。
大概也和整夜没睡也有关系。从儿子说出那番话，她就知道，他还是要离开，并且已经决定了。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一整夜在拦与不拦中，还是艰难地决定尊重他的选择。为此提前与各处守卫打好了招呼，又让汉斯安排人送他们去宇宙港。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爸爸亲自去送了人。
其实在两个孩子刚出大厅的时候，她和莱因哈特就站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消失。两人站了许久，直到莱因哈特发现她双手冰凉。并且听到一连串的喷嚏响起。
当然，喷嚏不是希尔打的，而是站在两人身后的亚历山大。
暗道一声糟糕的亚历山大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对上了父母同时看过来的视线。只能尴尬地打着招呼，“爸爸早安，妈妈早安...嗯...我......”就在亚历山大想着是实话实说还是找个借口的时候，希尔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儿子......”
亚历山大当即就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快步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就被希尔搂在了怀中，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弟弟西奥多走了，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幸好妈妈还有你......”
听出了希尔的难过，亚历山大也对西奥多的离开感到了些许失落，“弟弟......我会一直在妈妈身边的。”
闻言，希尔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搂的更紧了。
“回去吧，外面冷。”莱因哈特适时道。
希尔摇了摇头，“我想再走一走。”
于是一家三口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花房，花房里有温室系统调控温度，不仅不冷，还非常暖和，便在那里坐了下来。
玛林道夫伯爵的视频电话进来的时候，三人也才坐下不久。等到伯爵挂断电话，希尔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回去吧，我有些累了，回去补个觉。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
说着奇怪的看向亚历山大，“儿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收拾收拾去上学。”
亚历山大无奈道：“妈妈，现在是寒假期间。”
希尔拍了下脑门做恍然大悟状，“抱歉，有点糊涂了。你去看看你两个弟弟，中午之前，别让他们敲我房间的门。”
亚历山大当然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妈妈休息，应声起身就开始想着怎么给弟弟爱的教育。不自觉间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下意识往后看，发现爸爸正背着妈妈，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妈妈终于露出了笑容。虽然很浅。但足以冲掉今天所有的阴霾。
不知何时，笑意也爬上了他的脸颊......
经过了一段时日的颠簸，西奥多终于站上了自己熟悉的星球。对比他的喜悦和怀念，贝琳达显得很是紧张。
“放心吧，爸爸不会罚你的，他或许还会感谢你也说不定。”
就在两人说话间，已经有人上前来迎接，“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宽敞的书房内。
西奥多对着坐在书桌后面的男人大声又热情道：“爸爸，我回来了。”
书桌后的男人却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点了下头，“嗯，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这里是我的家，外面再好，也没有家里好呀。您怎么会觉得我不会再回来。”西奥多以一副撒娇的口吻说道。
明显霍尔德尔被儿子的这一番说辞愉悦到了，面上却故作不显，“惯会说好听的话，跟你母亲一样，但也只是说的好听......”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霍尔德尔从短暂的回忆中回神，失笑叹息，“算了，都过去了。你见到她了。”
西奥多点点头。
“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有什么想法？”
西奥多沉默了一下，随即笑道：“她很幸福。即使没有我也很幸福。就是这样啊。”说到后面，西奥多耸了下肩膀，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随即又是一副撒娇的口吻，“爸爸，人家在宇宙里飘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才回家，你就别一副审犯人的样子了。我好累，想先回去休息......”
霍尔德尔冷笑道：“我从来不会审犯人，我只会让人永远都开不了口。你该庆幸你是我的儿子，此刻还能站在我面前。”
“是是是，我亲爱的爸爸，我知道了。”
看着说话间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的西奥多，霍尔德尔到底是心疼了，只是嘴上仍然严厉，“赶紧滚去你的房间。”
西奥多笑嘻嘻地挺直身体，“谢谢爸爸”，只是刚转身，又马上回头，“您别惩罚贝琳达，是我威胁她跟我一起离家出走的。”
“你还知道是离家出走......行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爸爸你真好”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您......”西奥多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放反了”
换来的是一声低沉的“滚......”
不知过去了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进来的是多明尼克.尚.皮耶尔，“少爷回来了，大人终于可以放心了。”
霍尔德尔轻轻一笑，“我从来不担心他不会再回来，他是我养大的，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他，不能独占的东西，要么毁掉，要么舍弃。小孩子总是对母亲这个词充满了向往和孺慕，可是当他亲眼见到思念的母亲身边有了别的孩子围绕，他并非是唯一，他的母亲爱他也同样爱别的孩子，与他想象中的，或者说与他希望拥有的那种更加浓烈的母子之情并不一样。那种失望可想而知。不舍却也会狠心抛弃。”
多明尼克这才明白当初大人放任人离开却一点也不急的用意，是为了让少爷自己做出取舍。
霍尔德尔见她明白了，便不再言语。
等多明尼克汇报完事情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低沉地喃喃声响起，“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了......”
再一听又什么都没有，恍若错觉......
而从霍尔德尔那里出来的西奥多并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来到了地牢。守卫本想阻拦，却被西奥多一个瞪眼外加威胁，无奈只能放他进去。
待到看不到西奥多的身影了，几个守卫才敢吐出一口气，其中一个小声说道：“你们不觉得少爷这次回来，气质和神态与大人...更像了吗？一个眼神扫过来，我后背就开始发凉......”
其他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神态中透露出了对说话人的赞同。
西奥多当然不知道守卫们背后的谈论，他站在一间囚室前，笑看着被鞭打的浑身是伤的艾尔威.由谢夫，戏谑道：“艾尔威叔叔，可真是狼狈啊。”
艾尔威有气无力地笑回道：“原来是小少爷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见到妈妈了吗？难道是被赶回来的？！”
面对艾尔威的挑衅，西奥多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见到了呢，我总算知道艾尔威叔叔提到我妈妈时，总是酸溜溜的语气。原来是爱而不得呀。放心吧，我妈妈过得很幸福。估计提到你时，要想好久才能想到叫艾尔威的人是谁。让您失望了呢。”
或许是被戳中了心事，刚刚还一脸嚣张的艾尔威立刻沉下了脸，“你闭嘴，别用一张令人讨厌的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滚出去。”
西奥多笑的欢快，“哦呀，恼羞成怒了。放心，我只是来看一眼您凄惨的样子，看过了，当然要离开了。您就继续关在这里吧，等我心情好了，会向爸爸求情，让他放了您的。毕竟没有您的帮助，我也不会那么快见到我妈妈。”
“你妈妈知道你的本性吗？”艾尔威回击。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一点都不重要了。”西奥多有一瞬间的怅然，复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放心，我不会让您死掉的，毕竟没有您在，生活会少了很多乐趣啊，只是......还得麻烦您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喽......”
说着，毫不留恋地转身挥手离开。
“怎么感觉这小子......”艾尔威失神地喃喃道：“变了......不对，是跟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西奥多出来时，外面已经黑了，看着挂满繁星的天空，抬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面上却浮现一抹笑容，似自嘲，似孤独，似惆怅，又似释然，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又觉得许多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依然是我，我还站在这片夜空下，等待未知的明天......
与此同时，希尔与莱因哈特也站在庭院前的空地上，看着漫天的星河，只觉得很美，让人心旷神怡。也或许是身边之人的存在，让一切都变得美好。
“陛下......”
“嗯......”
“没什么，就是很想叫你......”
如此的一个夜晚，又有多少人在抬头仰望夜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