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高空悬挂,高空之上除了太阳,就只能看见那些大小不一的红色眼珠,它们360度无死角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街道上脏乱一片,店门口干涸泛黑的红色血迹被拖长至街角。杂乱电线,被砸碎的玻璃满地都是,往日里人生鼎沸的街道此刻则寂静一片,只有死气,
唯有死气。
男人狼狈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绝望的大喊:“啊!!!……别过来,求求你了,饶过我吧,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穿着卡通睡衣的少女有着一张极其稚嫩的脸蛋,她微微抿紧嘴唇,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幅画面是那么俏皮——
如果忽略她身后那只与她近乎贴在一起的“恶鬼”的话。
说是恶鬼但也不完全,因为只不过是一团巨大浓稠的黑雾,一截蛇尾似的白骨从黑雾中延伸拖行至马路上。男人说到激动时,一双苍白骨手便围在少女的肩膀两旁。
“你怎么了?”
她声音极浅,发白粘灰的面孔上满是细汗,往前走了两部再次问道:“你没事吧?”
“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饶过我吧!!!!饶过我吧!!”
男人的恐惧不是假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仍然双腿哆嗦着往后爬。宋平安沉思了片刻后在意识到他害怕的是自己,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等过了好一段距离她才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变异了吗?”
此时四下无人,回答她的只有一段腔调瘆人的怪话:“不!不!平安!我们!我们平安天下无敌最可爱了!!!!!”
恶鬼越来越激动,只能看到祂是半虔诚半是小心翼翼地牵住少女的皮卡丘尾巴,发出令人汗毛竖起的恐怖笑声:“平安……平安!平安……”
宋平安脑子昏昏沉沉,只觉得像是一团浆糊似的,她回想自己昏睡前的最后景象,像是一段一段不完整的影像,这些并不完整片段组合起来也是一头雾水
不管别的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家,刘姨还在家呢。
这么想着,宋平安便加快了脚程。
从三百米外传来一阵哭嚎声,那声音时不时夹杂着凄厉的惨叫。断断续续的,好不绝望,
宋平安听着那道熟悉的声音,脑袋一阵混乱。
那是一家她经常光顾过的药店,老板娘待她如己出;此时门口的招牌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捅穿了,而店内更是一片乱七八糟;货架倒塌,药盒零零散散地洒落了一地,门口处的收银台上有一道拉的长长的血手印,一直延伸到地板,
扑鼻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她在柜台后面看到半截手掌,从断掌处流下的血液在地上汇成一汪鲜红的水坑,那血迹延伸到了二楼,那也是哭喊声的来源。
宋平安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她放下滑板,随手从地上抽出一根铁杆,是某个药架的断腿。
恶鬼紧跟在宋平安身后,祂弯曲的脊椎抵着天花板,半环上宋平安的腰,喉咙里不断溢出带有警惕性质的“咕噜咕噜”声。
浓稠又黏腻的黑雾很快便塞满了一楼的每一处缝隙,掩盖住了所有的血迹和污秽,像是在给宋平安开路一样。
抬眼一片漆黑,宋平安顺着黑雾小心翼翼地走上了二楼,
哭喊声越来越虚弱,这让她不安至极,她能确定这声音和那截断掌八九不离十就是药店的老板娘。
心脏提到嗓子眼儿上,宋平安一把推开虚掩的防盗门
打开大门,她便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的愣在原地。直瞪大着双眼,手中紧握着的铁棍也不知觉掉到了地上,
客厅的地板上躺着半截女人的身体,她整个人从腰部断开两截;一截软趴趴的肠子从切口整齐的身体中露出,她的胃袋,肠子还有其他几个器官都被男人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边,满地的殷红。
她打开防盗门的时候,对方正在生啃老板娘的肾脏。
男人动作狂野,但很容易看出来他吃的很是欢快,以至于没有发现宋平安的到来。
这比不死还要痛苦,为什么还没有死?
她疑惑地看向男人,颤抖着问道:“你在干什么……”
她用那种充满着悲哀又痛苦的语气再次开口:“你在干什么?李审…”
李审——宋平安的竹马同桌,老板娘的儿子。
意识到有人到来之后,他烦躁的转过头,那张平日里有着几分俊俏的脸上此时被血染红了大半,宋平安从外貌上看他甚至不觉得他哪里变了。
到底哪里变了?
李审本来烦躁的面孔在看到她时,肩膀微不可见的哆嗦了一下。他态度迅速转变,把手里被啃了一大半的肾脏举起来,献宝似的:“很好吃的……你吃不吃?你吃不吃?”
宋平安怒不可遏:“她是你妈妈啊!”
她的话明显让李审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只能重复了一遍那个词汇,反问道:
“妈妈是什么?”
凄厉的哭腔难以掩盖断断续续的悲鸣。在李审的背后,女人半截身子的皮肉坍塌,宛若棉花从缺口泄漏。豆大的泪珠顺着额角滑落到地上,和血液混合在一起。
李审收敛了笑容,他如同故障机器般不断重复着「妈妈」这个词汇。
宋平安狠狠敲了敲发疼的脑袋,弯下身子捡起地上那根铁腿,脑海中的思绪挣扎了片刻:“你不是李审是不是?这是假的对不对?”
房间很快便陷入到一片平静中,李审摊开被血染红的双手,半只肾脏上的牙印清晰明了,他眨巴着双眼:
“不是,是…我不是?我是李审……我是妈妈……我是李审,我是李审,我不……我是妈妈……我是…”
说到最后他便泄了气似的沉默住了,抬头露出一个近乎崩溃的笑容,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在血水中溅起微弱的水花。
语调轻的不能再轻,“平安……我是什么?”
他从前双目就清澈无比,圆溜溜的杏眼无时不刻都亮着光似的。每次宋平安和他吵架,他就会这样傻笑着摇她的手臂。
这幅表情放在当下这种场景下也显得格外无害,
宋平安的鞋子早已被血水染的通红,她往前走了一步,不知道是恐慌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泪水止不住地流。
只能狠狠敲打自己的脑袋,好让自己确认面前这幅画面仅仅只是幻觉而已。
“平安,我是什么?”
李审往前走了一步,再次问道
回答他的仍然只有宋平安敲打脑袋的声响。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她不断敲打着脑袋然后梦魇似的重复道:“醒醒,醒醒……”
就在李审想要再次往前一步时,宋平安身后的恶鬼突然半环住她的身体。白骨长尾在二人之间划了一道长线,两道声音沙哑又尖锐:“只许……两步、跨过,死!!”
最后一个“死”字咬的极为响亮和清晰。李审肩膀抖的更加厉害了,连忙乖乖退到本来的位置。哆嗦着不再说话。
“你能看见祂?”
李审忙点头讨好应道:“能…能,能看到大人……”
大人?大、人……吗?
得到答案后的宋平安轻哼了一声,恍然大悟般捶了捶自己的手掌,笑着开口:“原来我病得不轻啊……”
沉默了片刻后,宋平安两只眼睛再次恢复到一片平静。她蹲下来,嗓音极淡:“懒得问了,杀了吧。”
这句话很明显是给黑雾里的东西说的。可惜她在和僵在原地的“同桌”对视之后,又很快改了主意,
“还是吃了吧。”
她不再似刚才那般无助又崩溃,周身气质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宋平安再次吩咐:“我要你,像他对周姨那样,吃了他。”
得到命令的恶鬼躁动着开始兴奋起来,黑雾带动着地板、楼层发出细密的震动声。
李审的双目惶恐至极,他脸色惨白,本来可怜兮兮的表情此时转换成了惶恐与狠戾,心里打算着如何逃跑,
可惜再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一声嚎叫过去,他便被两只骨手给活生生撕成了两半,骨手的手指挑起李审的内脏,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揪出来,
“我杀了、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疯子……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疯子、表子,精神病…”
被撕成两半的李审冲着宋平安咬牙切齿地吼道,可惜怒骂和侮辱并没有让周钰恼怒,她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恶鬼挑出他的肾脏,被血染红的深色“肾脏”放在祂手中也不过小小的一颗,当着李审满是绝望的表情,“肾脏”被送进了黑雾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平安听着这道和刚才那般如出一辙的惨叫声,目光移到后面的女人身上。
女人呜咽声不止,宋平安捡起铁腿走到她旁边。她半弯着腰,漆黑的长发从睡衣里滑落,垂直在女人的面孔上方。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梦境竟然如此清晰。
那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平安无法形容,但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那张苍白的面孔充满着绝望、悲哀和痛苦。她眼眶哭的通红,血泪和发丝粘在一起。就在宋平安以为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周姨突然闭上眼睛,颤抖着说道:“没事,梦醒了就没事了。”
“平安,别哭了。”
宋平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既没有抽泣也没有响声,只不过眼泪就是不断。泪水如同止不住倾泻的小河,无声无息地落了,唯有波澜。
印象里老板娘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她总是一副乐观的样子,无论何时都朝气蓬勃。她会猛拍她的后脑让她振作点,会在周末拉她一起积极做早操,会在节日给她买糖果。但是她只会说“哭什么哭?没出息!”,
转头看着快要被吃干净的“同桌”,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浑身又麻又酸,什么也不想问。
老板娘虚弱道:“把我也吃了吧…”
是了,宋平安是来杀她的,用货架的铁腿利落地刺进她的胸口中,这样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抽吸了口气,动作迟缓的走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