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盛,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
安县是个不大的小镇,从城南到城北也不过四十里的距离。家家户户门挨着门院抵着院,到处是穿来过往的小巷子,错综复杂。
童禾为了甩开人,一路专往小巷子里钻。
天热又一直跑着,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发丝黏黏地粘在脖颈处,很不舒服。
这魏家的暗卫,狗皮膏药一样,粘上就甩不掉!
砰-地一声!
童禾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脸颊飞过,砸在不远处的墙上,溅起灰尘四飞。
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此时半块都深嵌在墙中,可见踢出之人内力深厚。
若不是她刚刚及时收了脚,这力道都得刮掉一块肉去。
对这暗卫的功夫心中便有了些认知。
“童禾,主子有请,乖乖回去吧。”
童禾回身望去,那圆脸斗笠男暗卫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身后,逆光站在巷子口。
这个斗笠男武功高强,一旦交手,多半会拖她一时半晌到其他黑衣人来包围。
童禾东瞧西看,四处打量。
她所处的巷子狭窄,巷道两墙之间不足半丈,平日两个人迎面相遇都要错身才能经过。
而那斗笠男身材壮硕。
斗笠男仿佛是等待不及,瞬间一个起跃,速度快如闪电,一边将内力聚于手上向童禾右肩抓去,一边狠声道:“别做无畏的挣扎了!”
童禾虽然一直戒备着,但此时看到对方出手的速度,她还是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不退反进迎了上去。
一边交手,心中一边赞叹着。
不愧是魏家的暗卫首领,好功夫!
那掌变爪带着内力气劲,童禾旋着身一扭,左手向身后去抓自己的武器,右手以掌点墙,企图用左脚去横扫对方腰腹。
但奈何对方变招极快,双臂一振想用腋下夹住她的腿。
童禾赶忙凌空翻越,向后跃起,扬手用长棍去扫。
她的武器是单手可握的四尺三寸长棍,玄铁所铸,起手时上面覆着内力,力大无比。
噹的一声
她只觉一股大力从棍端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收手向后退了两步,右脚抵住墙边才止住退势。
对方看似脚步沉稳,一步未退,劲力十足。实际却是气血翻涌,一口血堵在喉咙,忍了又忍才使劲压了下去。
斗笠男一甩长刀,宽刃上泛着光,随即厉声道:“看你年纪尚轻,却一身好功夫。若是乖乖跟我回去见主子,主子说不定可以留你一命。”
说到这里他冲着童禾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想自己毕竟年长这小丫头十多岁。但这几招对上,便逼的他气血翻涌,心中不免起了惜才之情。
在魏家虽没碰过面,但从手下听过不少这丫头的能耐。
少年之姿便不输于他,未来在江湖上也应当有一席之地才是。
他虽惜才,但主子的命令也不能违抗。
童禾轻笑一声:“不必了!”
随即她一跃而起,两人皆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只对招不说话。
顿时又是你来我往交手几十招。
斗笠男高大健硕,巷子中一站便占了大半的地方,左支右挡,招式都去了大半。
童禾虽然纤细灵活,却难免也受了地方狭窄的限制,施展不开。
斗笠男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犹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他单手使力,五指关节紧抓。
他心中暗喜,自己也不算白活这么多年,岂能让个小丫头占了上风。
脸上难免带了得色道:“小丫头,一力胜十会的道理,我今天就教教你。”
随即便放松了心态准备唤其他人过来,却眼角余光一闪,连忙松了手往回退了两步。
只见童禾左手握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拿出的短刃,刚才险些被她挑了手筋。
童禾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左右手交换了武器,短刀换到了右手,只见她右手翻转,刀刃向前一递直直滑向对方脖颈。
逼的斗笠男连连后退。
却见斗笠男后撤也不追击,虚晃一招后身形一个优雅的旋转,裙角飞舞,左右脚快速变幻,稳稳站上了墙头。
刹那间的起跃转身很是轻盈,就像是夏日微风吹过,水面上起的涟漪一般好看。
连斗笠男也不得不承认这童禾轻功身法在当代江湖年轻女子中也怕是数一数二的,至少在浔阳魏府无人能出其右。
他心中暗道不好。
这丫头滑不溜丢的,心下起了杀心。
怒吼着挥起长刀欺身而进:“想走没门!”
面对林安带着杀气的长刀,童禾脚尖一点直接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携着风背着光,恰逢正午,阳光刺眼。
只见她左手拇指搓了下长棍侧边,长棍一送,右手翻转,不知从长棍哪个位置弹出一柄剑来,那剑比正常的剑要细一些,长约三尺,是一把细剑,剑身没有一丝划痕,上好的玄铁所做。
“刷”的一声,不知是正午阳光晃眼,还是细剑挥的太快,剑尖在空中带出一条红色光带,点点红色溢散在空中,眨眼便到了他面前。
斗笠男欺身而进,却不料红色光带中带着尘,扑在脸上还夹杂着石子粒,砸的他脸发烫。
等他反应过来,挥开烟尘,面前哪里还有童禾的影子了?
只空中传来一句带笑的话:“让你瞧瞧什么叫\'一巧破千斤\'吧。”
斗笠男自出江湖到做暗卫,这十数载时光还没如此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耍得团团转。
两个人单挑没能擒下是耻!被一把尘土给耍了更是辱!
气的他一脚踢飞旁边的竹筐,狠啐了一口唾沫。
吓的凑在巷子口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四散跑了。
这下可热闹了。
童禾从巷子跑了以后简直用了在师娘手下调皮捣蛋练出来的毕生所学逃跑技能和轻功。
跑了几条街,找了个巷道角落她才停下来休息。
“嘶~”侧腰钻心的疼,让她想忽略都做不到。
称不上全身而退,这身上多处刀伤,尤其是侧腰那处又长又深。
她忍痛撒了金疮药,又随意撕了下摆的布料裹了裹。
这才好好休息了一番。
这几年体内胎毒对她身体的影响越来越大了,每逢月事更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内力都被限制发挥不出。
那毒就像是将她放在火上烤,冰上冻。
极端的冷和热折磨的她身体越加脆弱,师父带她遍寻踪迹才寻到神出鬼没的鬼医。
鬼医瞧了病症后,对一旁她的师父戏谑道:“不曾想南长剑也有求到我的时候?”
随后写了一方单子扔到桌上,留下一句“最多三年,找不齐单子上的东西,就给这丫头收尸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今已经过去近一年时光。
这具身体外表虽看着与常人无异,体内却越加残破,童禾比谁都清楚。
她时间不多了。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边突然飘来几朵灰色的云,紧随其后便落了雨,一场午后突如其来的雨带来了几分凉意。
风吹飞雨,又湿又冷,打湿了童禾的面庞和衣衫。
一路东躲西藏绕路到了安县北面,这里是她进安县的地方。
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安县小镇不大,只有北面一个驿站和南面一个圈养马的马房。
刚刚打斗的地方更靠近城南,对方多半会去马房蹲守,再者她在安县转了很长时间,就为了错开时间。
因为落了雨,驿站的门是关着的,日头西斜,檐下的灯笼还没点,但是看到驿站里面点了昏暗的灯光。
童禾没想着进去,直奔了马房。
她不会挑马,正打算点兵点将去随便拉一匹算了。
结果一进去就和一匹马碰了个脸,对视的时候还被喷了一鼻子气。
这马少见的纯黑白耳,一股子野性。
她上前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也不管马儿看不看得懂,上去解了马绳。
也巧这马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除了喷气,跺了几下马蹄,顺从的跟了出来。
旁边的几匹马在哗哗甩着尾巴吃着草料。
倒也没引起屋内人的注意。
童禾摸了钱袋里仅有的一块碎银子,摸钱袋的动作很不情愿,拿出碎银的动作更像是刮掉了一层皮肉的无力。
别人下山历练,金银盘缠十足。
而她是个穷鬼。
伏堑山上她师父自称是个打铁的莽夫,平日里只管喝茶打铁和教功夫。
童禾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不是每个铁匠都能有她师父那样高强的武功和能压制她体内胎毒的医术。
而师娘才是教导大家正身立本、为人处世,童禾时常猜测师娘许是哪个被师父拐上山的正统世家大小姐。
想起师娘教导过不问自取则为偷,但现今这情况也容不得她去好借好取。
只得心中暗暗道了声抱歉,用了气劲将碎银子弹射在马圈的木桩上。
她翻身上马,一扯缰绳,黑马嘶吼一声,前蹄离地后蹄一蹬,极快的奔了出去。
因为马鞍都在驿站内,马圈的马都没有马鞍,童禾只得双腿夹紧整个人伏在马背上。
刚跑没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驿站开门声和人的吼声。
她回头一看果然追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
幸好自己早到一步。
童禾没有马鞭,只得用手使劲拍了拍马的屁股,心中暗道:
靠你了马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