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
中岛敦看见血从乱步的脸上往下流,几乎浸湿了领口。
不会吧?他俩平时那么腻歪,原来也打架啊!
没等敦发出感慨,晶子拎着菜刀就出来了,她更吓人,浑身都是血,脸侧的发丝还粘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妖冶。
中岛敦脸色煞白,想跑又不敢动,只好用手捂着眼睛,鼓起勇气问:“你俩刚在ins秀恩爱发的‘姐姐杀我’不会是真杀吧?非要杀能不能别当我面杀啊……”
“你说什么呢?我在做饭而已啊。”晶子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不信。”敦嗫嚅着。
“那你自己过来看。”晶子一把拉过敦的衣袖。敦不敢去,死死地拉着椅子的扶手,向乱步投以求助的目光。乱步瘫了瘫手,叹了口气,他拿晶子也没办法。
于是,弱小的敦就这样被晶子拖进了厨房。然后,看着锅里的那根血肠,呆住了。
那根包着猪血的小肠被晶子扎个眼,还在汩汩地流血,但已经不多了。
晶子撇着嘴嘟囔:“你是不知道之前这玩意儿射得我们家小猫咪都睁不开眼。”
说着,她拿起一块毛巾往乱步脸上擦,乱步虽然怀疑这块毛巾是她洗碗时候用的抹布,但也不敢辩驳,就安安静静地等她抹完。
呃。为什么他们过得既惊悚又幸福啊?
敦真的不明白。但他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这个时候该开溜了。毕竟,今天是情人节啊。
而且还是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没错,快三十岁的人了,墨迹墨迹终于在一起了~
乱步去表白之前,大家都很帮忙,太宰教了他语气仪态,国木田给他写了深情的台词。可实际操作的时候,乱步却掉了链子。
他在餐馆等晶子的时候因为太紧张就问老板要了几瓶酒,没想到喝了几杯就迷迷糊糊的了。
所以晶子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他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肩。
乱步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周围的人都朝他们看,晶子回了一个尴尬的微笑,再转过身来。
“真是的,明明是你叫我来的。结果自顾自先喝了,太不礼貌了吧……”晶子抱怨着,乱步还闭着眼睛,她就指着他的鼻子,故作气恼,“我数到三,再不起来我再也不理你喽!”
一!
二!
晶子顿了顿,打量起他软软的脸。安静,可爱,不是大大喇喇地躺着,而是很小一只缩在那里,像个弱小无助的包子。
三!
晶子握着空拳,用手背的指节敲了敲小包子的额头。对方还是没反应。
“不起来是吧?”晶子扭头,假装要起身,“那再见喽!”
两只软软的小手搂住了她的腰,紧紧的,一点也拽不开。
“与谢野小姐,我喜欢你。”
所有华丽的辞藻最终汇成了一句。
我喜欢你。
像喜欢零食汽水一样喜欢你,像喜欢海和天一样喜欢你,像喜欢思考一样喜欢你,像是已经习惯了去喜欢你。
???
晶子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平时喝一箱的酒也不会断片成这样。
“笨蛋!不是时候…”
她背过身去,组织不好语言。
“什么不是时候?”翠色的眼眸清绝明净,可能是太透亮了,总给人一种深情凝视的错觉。
又或者,不是错觉。
“起码…起码!嗯……要在比较粉红色的氛围里说吧,你现在要我怎么回答……?”
四周是市井的喧嚣,吃饭聊天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声浪。但也他们之间相隔了一个世纪似的,都显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你回答‘我也喜欢你’不就好啦。”他的声音轻轻的,笑容直率而爽朗,弥漫开来,干干净净,真有点像夏日里冰爽的柠檬汽水。
“切,你有什么好,我凭什么喜欢你?”晶子挑起眉梢,从不输阵。
乱步瞬间清醒了不少,鼓起脸颊,语气急躁起来:“我的话,可以陪你逛街,陪你吃饭,陪你哭陪你笑,而且和你在一个单位,可以陪你加班。永远不会让你失望孤独,干嘛不选我?”
“干嘛要选你啊,我又不是没人要。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她把话说得慌不择路。
乱步静静地等她说完,望着她红色的眼瞳,笨笨地吻向她,嘴唇接触的一刹那,她像触了电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干嘛!”
乱步的表情委屈起来,默着,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打圈。他没有勉强,也没有继续。
晶子回过神来就跑了出去,到大街上狠狠地呼吸空气,像是快窒息的鱼终于回到水里。
她有时很自信,有时却无比怀疑自己。比如现在,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维持亲密关系的能力。她当然也像其他女生一样,想要有人喜欢自己,渴望甜甜的恋爱,但如果答应了,就有那么点覆水难收的意味了。
是啊,覆水难收。万一搞砸怎么办?她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明明不舍得一只醉醺醺的猫咪扔在哪里,但她狠了狠心。明明看得出他表白的时候的眉眼里有爱意,被拒绝的时候有分明的怅然若失。但她还是狠了狠心,拒绝了他的,也收住了自己的。
泪水却收不住。
回家的路上就一直哭,也不是因为特别难过痛苦,完全是不自觉的。
眼泪就哗啦哗啦地下落,就是止不住。
开了灯,关上门,把自己甩到床上,被子蒙住头。一边掉眼泪,一边朦朦胧胧地睡。睡不着,摘下头上的蝴蝶发卡,望着发呆。
一个发卡被送了两次。一次是他,一次是他。人生中最无法忘怀的两次相遇,会不会是同样的句点,会不会都抓不住呢?
咚——咚——咚
窗子轻轻地响了几声。
晶子起身,走到阳台,打开窗户,一只气球飞上来,她伸手抓住。
气球的底部绑了一张纸条:你想去看花吗?
叫女孩出去的理由真蹩脚。
但毕竟乱步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知道满怀期待地抬头,等待她的回复。
晶子压着声音朝他喊:“太晚了,睡觉吧。”
乱步像是没听清,夜里也看不出对方的口型。晶子便也写了一张纸条:不想去。然后绑上一个小玩偶,缓缓地放下去。
气球落地的刹那。
她后悔了。
用最快的速度冲下去。
“去哪?”
“夜里只有一班车了。”他好好调查过发车时刻表,定定地看着她,“去与谢野。”
“啊?哦。”
这是她第一次坐夜间电车,也是第一次跟着乱步的指挥坐电车。
车里人不多,是自由座位,还有花花绿绿的沙发。往前开,车子不断爬升,往山上走,两边都是簇拥着的绣球花,在灯饰的照耀下越发如梦似幻。
像是表白的好场所。嗯,没错。
“与谢野小姐,我喜欢你。”
一天两次喜欢你,一点喘息都不留给对方。
晶子见缝插针地喘了口气,她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但又把自己绷得很紧。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座位。
晶子把那视作安全距离,一分一毫都不敢逾越。似乎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心就无法继续强硬。
“你靠这句话就想俘获一个女孩的心?”她抑住自己的心情,尽量冷静地回应。
乱步红了脸,有些羞愧。
他慌张起来,原先设计好的情话全都散落一地,嘴就笨了起来:“我觉得任何时候都很需要你。睡不着的时候有你在身边就会安心,看到美丽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迫不及待地想把好的东西都分享给你……”
他啰啰嗦嗦地扯了一大堆。
晶子伸出手指,点在他的唇前,止住。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比真实年龄幼稚不少的微笑和语调。
他和她一样,都从黑夜里走来,但始终满目星辰毫无戾气,有时候烦他天真顽固,可心里又明白他其实最最可靠坚固。
所以,到站的时候,晶子打算跟他也是跟自己打一个赌。
她拉着乱步下车,等车门关上,跟他说:“如果丢下的蝴蝶发卡能重新回到我这里,我就喜欢你。”
最认真的对赌,用最珍贵的赌注。在某些时刻,她不会给自己留退路。
车门关得很紧,列车飞驰而上,恍惚间,让人产生永不止息的幻觉。
“好,我和你赌。”
晶子不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期待怎样的未来。
一天,两天,三天。
金色的发卡和记忆一起变淡,变淡。他们都各干各的工作,撞见的次数也少了。
某天,晶子在咖啡馆里闲坐,看太宰和服务员小姐姐上演第八百回他追她逃的戏码,无聊得快要睡过去,可眼里猝不及防地进了颗沙子。
啧啧啧。那不是乱步嘛?
他像是说了几个笑话,对面座位上的女孩逗得十分开心,他还请人家吃了他自己最喜欢的零食。
晶子转过头去,牙齿已经开始发出磨刀霍霍的声音。太宰瞥了她一眼,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没什么,我没事。”她解释道。
“哦,我没问。”太宰愣了愣。
“这样啊……”她双手环着早就凉透了咖啡,目光失焦。
“你没事吧?”太宰问。
她没回答。
连上街采购都无精打采了,蔫成过了期的菜叶。
太宰派了敦跟着她。敦就走在她后面,不敢吭声。
途径车站,一大堆人乌泱泱地涌在那里,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人在意区区一个发卡。”
“不过这悬赏是真的吗?”
“假的吧?现在的小男孩里还有这样的大情种?”
“是啊,要么就是这东西真的值几个钱。不然费那么大劲找啊。”
地上躺着许多张字迹醒目的传单,“找本人贵重之物”,图片是她的发卡,传单的下半部分写着大大的“必有重谢”。
唔,没想到他还会做这样的事,可是看旁人的态度,定是没有找到吧。
晶子的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失落,她想了想,给乱步打了个电话:“算了,别找了,我故意难为你的,用不着当真。”
“不行,我都答应你了。”对方笑着嚷道,“而且我已经找到了,你可别赖皮。”
“啊?”
“当然啦,我可是无所不能的名侦探啊。”他眸色一眨,郎朗地笑着,“那天还留在车上的那几个人都是和我们一个站上车的,我就在那个上车点贴了告示,雇了几个孩子帮我发传单,找到了那个捡到发卡的阿姨。她把发卡送给了邻居家的小女孩,女孩的妈妈是开古着店的,不小心把发卡混到了商品里,被一个很像乐手的女孩买走了,她说那个女孩总背着一个有特殊符号的帆布袋……”
晶子听得很仔细,抿住唇,咽了咽口水,眼眶有些酸了。
“然后,我通过那个符号找到一个在酒吧驻唱的乐队,发卡果然是她拿走的。但她后来去大阪看妹妹,在寄行李的时候把发卡也寄过去了。”
“啊?”
“哎呀没事,你别担心。她现在就在我对面。我很快就能把发卡给你了。哈哈哈我厉害不?”
晶子笑了,面色都舒展开来,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她的声音很温和:“你最厉害了。”
“那你想做我的女朋友吗?”
“那你想做我的男朋友吗?”
对方眼睛一亮,猛点头“嗯啊。你快点回来!”
晶子终于放弃挣扎:“行吧,想做就做吧。”
这是第二次,他把蝴蝶发卡放在她的手里。无论丢到哪里,都会被他找到,然后好好地放回她的手里。
今天,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她懒懒散散地起床,乱步一翻身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在她耳侧蹭了蹭:“早饭吃什么?”
“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好哦。”他的声音软绵绵又黏糊糊,腻得晶子已经有点想吐了。
“对了,你说咱没有锅盖怎么煲汤啊?”晶子用手指戳着下巴,真的开始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
“那就别做啦。”他把头靠在晶子身上,他们的呼吸仿佛也撞在一起。
“怎么?不做饭吃你吗?”晶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脚踹过去,碰到时候收了劲儿。
乱步倒得寸进尺,抱住她,翻身倒下。
从未有过的紧,接着,把头埋到她的颈间。
继血肠事件和锅盖事件后,晶子还是不擅长做饭,但不小心堵上灶眼后,乱步也不担心她把自己炸死了。
而且,这俩人弄明白一件事:一日三餐不重要,中间那两个坐在一起的人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