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曹县令家闹鬼了,还把自家公子吓得半死。”
“真的假的?那真是报应。”
“可不是嘛?看过的大夫都说回天乏术了,可以准备后事了。”
“死了算了。”
“嘘,你小点声。”
街上热闹非凡,这是扬都城最繁华的一带。而在这街上,有一处十分气派的府邸。正是人们口中的曹县令的住处。
不过,与往日不同。
此时,县令府邸对街却支起了一个破败的算命摊子。一位算命先生坐于木桌前,旁边的旗子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半仙算命。”
算命先生嘴里暗自念叨着“半仙算命,不准不要钱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路过的行人,有的觉得好奇,问道:“半仙,多少钱一卦啊?”
半仙伸出两根手指:“二两银子。”
旁人都打趣道:“如今这世道,抢钱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嘛?”
半仙也不理会,墨黑的太子镜下一双眼睛无精打采。双手交叉着插在衣袖里,哈欠连天。
“半仙大人,我想算一卦。”半仙耳旁传来低沉的一声。
“二两银子,概不退还。”半仙头都未抬,淡淡道。
但来人听到这语气态度,以及这狮子大开口的价格,并未生气,从袖口里掏出银子放于木桌上。
半仙也未收下,“今日无空,灵力不够。改日再来。”
围观过来的旁人也觉得奇怪,这半仙,送上门的钱也不要。
“那,这个可否?”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金麒麟——样式精致、成色极好,看来价格不菲。
“公子请坐。”金麒麟瞬间就被收于半仙袖中了。
此时,半仙终于抬眼一看,来人衣着虽然素色,但其针线纹路,一看就并非出自普通绣娘之手。
气质脱俗,通身的气派不似寻常大富大贵家子俗气,也不似天家权贵的盛气凌人,倒有一丝不食人间烟火、出尘的气息。
“公子,看你面相,乃大富大贵之人,前途似锦,日后必定功成……”
这位算命先生似乎经验老到,深知来算命者,皆是心中有所求者。既然有所求,那么顺势推理出其心中所求,再说出其心中所愿,让来者高兴、有了期盼,自己又赚得了银两,岂不是两情相悦、皆大欢喜。
——“姻缘如何。”
还未等半仙说完,这位公子缓缓道。并把手掌摊开,伸向了半仙。
“哈哈哈,这位公子不问财不问名,我再仔细瞧瞧。”半仙仔细端详其掌心的纹路,并用手指逐一细画。
路人看这景象,都停下脚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我家舅爷的外甥侄子的表嫂前几日,就被算命的骗过二钱”
半仙看这突然人多眼杂的,有点不知如何言语了,额前微微冒出了细汗。
旋即,仿佛灵光一闪,突然开口道:
“众里”半仙突然大吼一声,人群突然安静。
“寻他千百度”开始摇头晃脑地念起了诗句起来。
“蓦然、回首”为了烘托一下气氛,半仙叹了一口长气,但转念一想,不对不对,这是喜事的姻缘,便又马上转换语气,欢快地念道“却在灯火阑珊处。”
好好一句意境唯美的诗句,被他念出了捉鬼的气势。
对面的公子若有所思,又继续问道:“那这姻缘,何时会来?”
半仙随即又陷入了沉思,路人也不敢言语,和公子一起在等待答案。
——“静待良时。”半仙终于缓缓开口道。
众人一听,本来安静的气氛瞬间吵闹起来,在一片混乱声中隐约听得——
“骗钱!骗钱!”
“公子不要信他,现在世道不济,最近好多这种江湖骗子。”
“这句诗,我家儿子三岁时就会背了!他是唬人的。”
“那令郎真乃神童也。”面对此起彼伏的质疑声,半仙这时也不忘吐槽。
后来,起哄声越来越大,“快报官,抓起来!抓起来!”
半仙的神色逐渐慌张了起来。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县令大人府邸门前吗?”
此时县令府邸的朱门缓缓打开,从里走出一位管事和小厮,打断了人群的吵闹声。
有的看客以为是官爷来抓了,忙说明情况:“官爷,这有个江湖骗子,二两一卦……”
而那人也不听旁人言语,走到半仙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半仙!我们老爷有请。”
众人瞠目结舌。——难道,莫不是,是真的?
原本吵闹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半仙起身,从桌后走出,脚下的草鞋松松垮垮、细绳将要断了,此人正是穆承柯。
“这位公子,日后相见,我必定认真给你卜一卦。”穆承柯道。
公子点头道,起身作了个揖:“有劳半仙了。”
穆承柯也没想到这公子如此相信他,倒有点心生愧疚了。不过,这金麒麟对于这公子来说,应该也只是寻常物件罢了。
小厮们为穆承柯拨开人群,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点到为止,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
穆承柯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地朝那气派的府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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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县令府邸后,这内在建筑错落有致、布局讲究,果然比外在的还要庄严贵气。
庭院、花园应有尽有,雕梁画栋,假山重叠,栽种着各类名贵的奇花异草,尽显奢华。
很难想象到,扬都城一处县令都能有此等财力。
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穆承柯此前就打听到,这位曹县令,可是扬都城里数得上名的富得流油的县令,富到府邸之多,娶了十六房妾室,处处都能金屋藏娇。
而近日新娶的第十六房小妾在扬都城也是赫赫有名,是青楼坊有名的歌伎,因此这件风流轶事近来也是传遍城内。
穆承柯被小厮安排在偏院落座,为其沏茶,让其静候。
不一会儿,只见一肥头大耳、身着华丽常服,腰间系着玉质带的人走进来,神色匆匆,小厮们纷纷行礼。穆承柯知道这就是曹县令了。
曹县令一进来,就忙拉住穆承柯的手,眼里满含殷切,口里念着:“半仙,救救我儿,救救我儿。你就是天上的神仙派来的,我是诚心之人,心诚则灵,果然神仙派你来了。”
一旁的小厮们也没见过自家老爷这副模样。即使低着头,但仍时不时地瞟一眼。
曹县令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儿年纪轻轻,平日里也无不良举动,然而偏偏命途多舛,自小就体弱多病。近日病情更加加重,整日满嘴胡言、神志不清。”
“先前许多大夫看过后,都说什么’回天乏术、神仙难救’,都被我狠狠打了棍子,扔了出去。这些庸医,就是骗人钱财的。”
穆承柯顿觉口干舌燥,忙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我儿定是被奸诈小人盯上,派那阴间小鬼来纠缠我儿,害其变得现在这幅样子。我苦寻方法,有人说要请那驱鬼大师来驱邪,这病方能医好。半仙,你就是神仙派来救我的。救救我儿啊,我必重金答谢。”
看来,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
穆承柯只能说道:“带我去见一下令郎罢。”
曹县令马上吩咐小厮引穆承柯去少爷的住处。并让小厮们好生招待,千万不能有所怠慢。然后自己去接待别处的客人了。
穆承柯跟在小厮身后,穿过游廊,往那深院处走去。
这小厮看自家老爷对待穆承柯的态度,平日少见。心里只觉得惊叹,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算命先生,没准真的是个神人。
于是,小厮在路上,终于忍不住相问:“半仙先生,小的有一事想问。”
穆承柯点了点头,小厮便轻声询问起来。
穆承柯听后,若有所思,只缓缓道“静待良时,天机不可泄露也。”
小厮听后,也不知其深意,但心里却暗暗感叹道,不愧是神人,说的话也是神乎其神的。
随后穆承柯被小厮引到了一处别院房前。
来到少爷住处,还未进去,便在房外就听到了妇人的哭泣声,以及时不时地传来一句“鬼啊、鬼啊”的呜咽声。
只见得里面众多侍女围在床前,一珠光宝气的妇人坐于床旁,脸上满是泪痕。躺在床上的男子,瘦骨嶙峋的、披头散发,口边有未擦净的白沫。
其眼神涣散,目光呆滞,嘴里还在胡乱地喊着:“鬼啊,鬼啊。”
一旁的侍女将妇人扶着,劝其不过太过伤心,“夫人,神仙来了,就有救了。”
妇人看到穆承柯进来,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半仙大人,救救我儿。”
穆承柯细细一看县令公子,发现其露出的皮肤上有浅浅的暗色斑块,心中已了然。
轻声问了一下妇人:“公子是否可患有隐疾?”
妇人眼神与穆承柯对上,知道瞒不住,还是救儿子的命要紧。
“看来,令郎这是病上加病,难怪身体成了这副模样。”穆承柯说道。
妇人与穆承柯对视了下眼神,便吩咐其他侍女退下,只留下了贴身侍女。
“平儿这是少不更事,净学了他父亲的坏处。本来平儿身体不好,前些日子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屋里的侍女只说道是见他半夜回来,神色惊恐。问他什么也不说,哆哆嗦嗦。第二日一早便一病不起了。现在不管问什么,他口里都只答那两字——‘鬼啊、鬼啊’。怕不是被小人所害,见了啥污秽之物。”妇人不忍说下去,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穆承柯又想到方前曹县令的话语,便知其又掺了许多虚言假语。
穆承柯因这父母担忧之情,心中一酸, 两位父母也是寻遍各种方法都无果后,才会病急乱投医,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但又对这县令一家并无好感,只觉得他们是搜刮民脂民膏的地方官罢了。
于是从袖间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两张符咒。
“令郎的确是被恶鬼缠身。这两张便是驱鬼符,一张贴于门梁之上,一张贴于床梁正中。同时切记,今日晚上,不管令郎房内发出任何响动,都不要让人靠近。”
“切记,切记。”穆承柯着重强调道。
妇人接过两张符,点头如捣蒜一般。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两锭宝银,往穆承柯袖中塞去。穆承柯瞬间觉得袖口沉甸甸的。
妇人谢过之后,小厮又领着穆承柯沿着原路返回。
这果真是一笔好买卖,穆承柯不禁感叹。
不曾想,两张符便换得这两锭宝银,这对平常人家实属珍贵。
但经过那游廊后,穆承柯不禁想:可能随意从这游廊柱子上抠下一块材料,或从那雕窗上顺走一块金啊、玉啊,都要比这宝银值钱多了。
又顺势瞟了一眼身旁的小厮,还是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