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位转到省城的机场海关后，肖芾梓的工作更加忙碌也更辛苦。她需要熟悉新环境，也需要认识新同事，更需要学习新知识掌握新技能。
平常都住在单位宿舍的肖芾梓，终于在周末回到家，爸爸妈妈已经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忙不迭休，她放好碗筷，手才伸出去就被妈妈抓了个正着，“又抓菜！小狗儿——”
肖芾梓嘻嘻一笑，“好吧好吧，那我去看看哥！”
“嗯。”
她又认真地去洗了一遍手擦干，走到供桌前，蹲下身从带回来的特产里挑出几个只有苹果大小的菠萝轻轻摆入盘中，微微一笑，自言自语着——
“哥，我回来了！这一次是真的调回来啦！你爱吃这种小菠萝，所以我出发前还特意去你以前常去的集市上买了一些。”
“哦！对了，这个集市现在又搬回你单位旁的那条老街了，每逢周六老街赶集，边民互市更热闹了……”
“……一会儿吃饭喽！爸妈今天做了水煮肉片！我们都爱吃！”
说完，女孩转身进了厨房。
暖光灯下，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厅餐桌的一侧，精致的木雕高脚窄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相框，漂亮的相框内有一名身着警察制服的少年，阳光下的他，嘴角洋溢着温暖如酥的笑容……
饭桌上，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着女儿明天有什么安排。
肖芾梓忍不住笑意，只好一五一十地回答：“师父给我介绍了一个人。”
妈妈和爸爸对视一眼，笑道：“小狗儿，那是个不错的机会呀！你怎么想？”
“嗯……那就去喽，反正师父好不容易做次媒，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嘛。不过，要是没有我哥帅，没有我爸高，那肯定歇菜！”
爸爸一听，笑而不语，夹起一箸胡萝卜丝放进女儿碗中，“多吃点，吃完睡午觉，梦里什么都有。”
肖芾梓咬了咬筷头，努努嘴，一时间被噎住。
妈妈瞥了爸爸一眼，趁热打铁，笑眯眯地说：“对的对的，但是也要多了解嘛！正好，我跟你爸也给你物色了一个男孩子。”
“合着你们扎堆儿让我相亲啊！”肖芾梓有点震惊。
“我算算啊，你小升初的时候，那个孩子上大学；你读大二的时候，人家恰好博士毕业，这次从德国回来就到中医院上班了，很优秀的一个孩子。欸！以前只知道他上蹿下跳，怎么就没发现后劲这么足……”
“哎呀，孩子都是多变的，没到时候还真看不出来……”爸爸应和着。
肖芾梓一面听着，一面只是暗暗扯着嘴角没打断。
忽然，她看见爸爸的眼神在发光——
爸爸正在用筷子指着一盘菜，女儿收到暗号后，也赶紧有模有样地挑了一口素炒笋丝塞进嘴里——
哇塞！果然脆辣爽口！又可以多吃一碗米饭！
待妈妈说完，女儿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口笋丝，“知道啦，老妈。”
同一时刻，肖芾梓的心里也早已盘算出大致的年龄差——老男人一个！
妈妈瞧出女儿心中的小九九，微蹙着眉立刻道：“欸！这孩子，你嫌人家年纪大是不是？”
肖芾梓微微耸肩，摊开小手，一脸无辜，“爸，我好像什么都没说吧……”
爸爸躲开目光，“哎呀，我看看我的米汤！”说着就起身进了厨房。
战友临阵脱逃，只能硬着头皮“出城应战”喽！
“妈，咱们复盘一下——我念小学他读大学，现在都熬到博士后了，能不老吗？”
说到老中医，肖芾梓的脑袋里就冒出一个头秃小老头的形象，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妈妈瞧着女儿笑得直不起腰的样子，眉眼浅浅一舒，好声好气地说：“人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嘛？”
“你还记得以前和我们家住同一把楼梯的卞阿姨吧，她家住一楼，就是她的儿子！小时候作得上天入地，成天不是追着揍别人就是被别人揍！”
肖芾梓撇撇嘴，没搭话，继续听着妈妈说。
“那个时候，卞阿姨三天两头就被学校请去喝茶！不过呀，这个孩子是彻底反转了，完全大变样！那天我看到他妈妈发来的照片时，也很惊讶呢！”
“妈妈，现在流行照骗！”
“不是照骗啊，我前几天去医院拿体检报告还见到了，小伙子确实长得不错。”爸爸答了一句。
“老妈，邻居家的啊？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好不好！”
“什么窝边草！”
“那就是老牛吃嫩草。”
“又胡说，人家还真的一点不老，只比你大四岁！我看他妈妈发来的资料，你们还同一天生日呢……”
同一天生日！！！妈妈的话在肖芾梓耳边萦绕着，但她仿佛掉进了水中，隔着一层膜似的，朦朦胧胧地再也听不清……
【闪现】
教室门口，老师摸着肖芾梓的小脑袋轻声说：“小胡子，你妈妈打电话说今天有事，让你去姑妈家吃饭。”
“……”
“怎么了，孩子？”老师搂着肖芾梓的肩膀继续问。
“老师，我不想去姑妈家……我想回家。”
“可是，你一个人回去有饭吗？”
“有的。老师，我想借您的电话打给妈妈，我可以自己回家。”
“好！”老师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将手机递过去。
小学门口，肖芾梓孤零零地坐在楼梯上，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最想念的是哥哥，哥哥是一名警察，刚被分配到边境工作，上次打电话时，哥哥说过他会争取在今天赶回来，一定到校门口接肖芾梓。
“哥哥，你又食言了……”
豆大的泪珠滴到领口，肖芾梓低低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面前忽然有一道阴影投下来，一双白球鞋停在台阶口，没有走上来，一个温暖的声音响起：“小孩？你怎么在这？”
肖芾梓错愕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高个子男生，碎短的刘海被风微微吹开，他逆光而立，为她挡住了刺眼的夕阳。
肖芾梓胡乱地抹了一把泪，呜咽着问：“你是谁？”
对方轻短地舒了一口气，回答道：“你是问我的名字还是身份？”
“有区别吗……”小女孩仰头望向他。
他愣了几秒，嘴角微微一笑，“我叫梁劢，是你的邻居，小胡子？”
“啊……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老在阳台上这么叫你，听习惯了。”
“哦。”
“那走吧，小邻居。”他双手揣在兜里，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径自迈步往前走。
……
枫叶飘落的街道上，小个子和高个子，一前一后，“需要给你背书包吗？”他偏下头看向女孩。
家中除了哥哥，爸爸妈妈都不会惯着她给她背书包，这是第二个问她要不要给她拿书包的人，总感觉他陌生又熟悉。
“不用了，爸爸妈妈说过要自己背。”
“不愧是乖孩子！可是，爸爸妈妈现在又不在。”
话音刚落，他就抓住女孩书包顶的环带，顺势提起，然后双手轻松地穿过肩带，将书包挎在自己胸前。
肖芾梓倒吸一口气，“可是，爸爸妈妈现在又不在”这一句话——哥哥也说过！
肖芾梓仰头看着他，不禁发问：“你认识我哥哥吗？”
良久，等到的只是对方一个认真的回应——微微摇头。
……
路过一家蛋糕店，肖芾梓看着橱窗里各式各样的蛋糕，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你喜欢哪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哦，不不不，不能让你破费。”
“这么乖吗？”对方轻轻地笑了一声。
说着，他一边从兜里掏出钱包，一边继续说：“我今天生日，帮我挑一个吧。”
啊！他也今天生日吗？！
肖芾梓看过来时，目光相接——
他肯定地点了一下头，眉眸璀璨，高鼻梁一侧有颗小黑痣，他和哥哥长得完全不一样，但为何会有一种哥哥的感觉……
“那……要这个？”隔着玻璃窗，小女孩指了指那个浅蓝色的，蛋糕不大，上面有很多水果，草莓、芒果、樱桃、火龙果……之所以挑它，更在于上面有块白色巧克力，用果酱写着——“哥哥生日快乐”！
“好，就这个。”
他接过店员递来的蛋糕，嘴角一弯：“走吧。”
来到单元门口，他把蛋糕放在绿化带旁的长椅上，又把身上的两个书包放下，就在他要解开蛋糕盒的丝带时，肖芾梓小声地问了一句：“你不回家再打开吗？”
他微微摇头，径自解开丝带，“今天家里没人，一个人过生日没意思。”
说着他拆开蜡烛的封口，问道：“你几岁了？”
“嗯？”
“我15岁，你呢？”感觉他极其有耐心。
“我11岁。”
“那就是要12岁了。”
说着，他往蛋糕上插了11根蜡烛，又掏出打火机，“啪嗒”地点亮手中的一根粉色蜡烛，烛光相燃间依次点亮了剩下的11根。
“你过生日，怎么用我的年龄点蜡烛呢？”女孩小声地问道，歪着身子去看蜡烛。
“嗯……因为，只有12根蜡烛。”
“啊！老板怎么没有多给？”肖芾梓凹着小嘴，看起来有点打抱不平。
“没事，一样的。”他的语气很轻，软的像棉花糖。他蹲下来，合起双手许愿，闭下眼睛时浓密的睫毛微微卷翘，像两把小扇……
肖芾梓在心里说，真羡慕，什么时候也能像他一样慷慨地买下一个蛋糕，自由自在地过生日！
忽然，他睁开眼，看过来，小女孩赶紧脱口而出：“祝你生日快乐！”
他被她这副慌乱又紧张的样子逗笑了，眉眼温和，一字一句地道：“其实，我是想问，要不要也许个愿？”
“嗯。”肖芾梓微微发愣，又点点头。当她吹灭最后一根蜡烛时，仿佛是自己在过生日，而不是买蛋糕的人。
……
他拿起粉色的塑料小刀切下一块蛋糕，又拈起那块写着“哥哥生日快乐”的白色巧克力插到他的蛋糕里，递到女孩手中，“端稳哦，”然后把剩下的蛋糕重新装回盒中，系上丝带，又背上书包，继续说道：“走吧，送你上楼。”
“哦！”
走到楼梯口，肖芾梓接过自己的书包，正当要告别——
下一秒，就看到对方端走了自己手中的那一块蛋糕，另一只手却将丝带裹着的其余蛋糕递过来，留下一句：“这些送你，生日快乐，小孩！”
小女孩站在楼梯口微微发愣，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小小的声音流出一句：“谢谢哥哥。”
他应该没有听到吧……
从学校到家的这段路，他护着我过马路，让我挑蛋糕，和我一起过生日，还分享他的蛋糕……我却连一声“哥哥”都没喊过，太没礼貌了……肖芾梓的小鼻子泄了一口气，关上了门。
本以为还会再见到他，可以当面打招呼，却没想到，第二天清晨，阳台下，妈妈打着电话，目送一辆货拉拉消失在小区。
肖芾梓钻出被窝，“妈妈，刚刚是谁啊？”
“卞阿姨呀！卞阿姨家昨天搬家，我和你爸爸不凑巧昨天没回来，她家还有一点东西留在房子里，我刚去帮着打包装车。”
“那……那个哥哥呢？”
“阿姨家的哥哥吗？”妈妈看了一眼手机，“也出发了呀！哟！这会儿他们应该是登机了。”
“那以后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阿姨家搬去上海了。”
【闪回】
是呀，那个哥哥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