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砰!”一个水袋丢在她脚边。
任以盈一个呆愣才反应过来,就觉得这人到底狂什么!
可她还没把喉咙里的糕点给吞下去,看样子这人也不会迁就她,她只得屈尊弯腰去捡水袋,咕咚喝了几口终于顺畅后,才想起来脸色涨红地问:“这,这水袋你不会喝过吧!”
安静的暗夜,除了明月没有人回应她。
她只觉得怒气冲到了太阳穴,这人怎么比她以前还要目中无人!凭什么,子象说他是小儿子,那不也就是个庶子吗?
她越想着就觉得管它白天还是晚上,她要去把子象叫出来,她也要上屋顶看月亮!
愤怒中的任以盈完全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直到听到屋顶急速的脚步声,与身后的异常响声,她还想,终于要和她道歉了?或是又有只兔子?
可她刚转头,就看到了那个足够让她一辈子惊恐的画面!
月光下的空地上,玄衣少年身手利落地手起刀落,一个人头落地滚了几圈,鲜血狰狞地面目正好对着她,她震悚地收回视线,却看到就在她近身没一两米远的地方,躺着另外一具尸体,他的眼睛外凸,仿佛还没完全断气,颈部的伤口还有鲜血冒出来……
“呕,呕……”
任以盈软了腿撑着房檐呕吐,在极短的时间内她都忘了要哭,然后随着糕点和刚喝的水一起被吐出来,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在几乎要倒进自己的秽物里时,终于有一只手拉住了她,那手掌宽大捏着她的手臂如铜打铁铸般坚牢。
她颤抖着祈祷回头,可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刚刚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容屿。
他用那样冰冷、凌厉的眼神看她,手里锋利的刀尖还在滴血,正好染红了那半只她没有吃完的小白兔,这是任以盈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恐惧,无论是小时候被父皇怒骂,还是与别人冲突,或是不久前被关在冷宫的日子里,她都没有过这种从骨子里沁出来的恐惧。
好像死亡与她这样贴近。
她闻到越发浓重的血腥味,努力压制住胃里翻滚的恶心,只想快点离这个人远远地……
此时最先从驿站里面跑出来的子象,对她来说简直就像一束光。
任以盈第一次用那样殷切地目光看着子象,子象也焦急地从容屿手下接过来扶着怔愣的任以盈,先再三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才问话。
“还有其他刺客吗?”
“没有了。”容屿冷漠的回话让任以盈松了一口气。
“但这应该只是第一批。”
“……”任以盈想骂人,但刚吐完胃里的所有东西,她几近虚脱,手里擦了泪水又沾了秽物的旧帕子飘到地上,她整个人完全无力地倚靠着子象。
已经有士兵点了许多灯笼,在细致地检查和处理尸体,任以盈看见又想干呕,子象见状先扶着她上楼回房间。
“殿下,末将已经加派了人手守着您的房间,末将现在要下去与容侍卫再商量下防范对策,您待在这里可以吗?”把任以盈扶回房间后,子象脸上有些微红,因为任以盈一直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不放。
多山和多春还有满金一起迎上来,她才终于松了手,点点头。
此后的三天任以盈安静了许多,总是乖乖地待在马车里,也不嚷着要出去扑蝴蝶、摘野果了,晚上也就在房里,因此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只是到了第四天,许是并未再发生危险,也确实难以忍耐了,任以盈又故态复萌。
子象还是总给她弄来各种新鲜小玩意,吃的、用的都有,她总是来者不拒,喜欢的就留着自己吃、自己玩会,觉得没意思的,或者玩的没意思了,就赏给身边人,她还特地让多山给满金送了几块糕点,路途遥远,任以盈这样鲜活、友善的性情,让许多侍从都觉得这位公主真是个天仙般的人儿,还羡慕一直贴身服侍的多山、多春,问他们许多关于公主的话,只是多山、多春从来不多言语。
许多人还暗地里讨论惋惜,这样一位佳人儿,怎么就要被嫁去古国那样的地方呢!
只是子象有次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玩意,几位侍女都凑过来,觉得欢喜又惊奇,可任以盈却突然生气了,一把抢过小兔子丢在地上,踩了好几脚,直到原本洁白的小兔子染上脏污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才气愤地转头就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之前她回头遥望了一眼队伍最前列,而那时马背上挺俊的背影也似有察觉,正好回头与她对视,容屿眼里又是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情,可任以盈还记得这人前几天晚上的狠厉,只敢在心里抱怨他吓唬人。
她一进了马车后就大发脾气,摔了茶水、糕点,剪了靠垫,多春被吓得在马车角落里一直哭哭啼啼,可任以盈还不解气,但马车里面一片狼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供她发火了。
“多山,多山!”
“哎,来了,来了,殿下!”多少小心地进去,生怕惹得他的小殿下把火气对准他,可他接下来才觉得,其实就让任以盈数落他几句发泄一下,或者泼他一点茶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殿下,这不好吧……”
“你不想去?你是不是想要背叛本宫?”
“去,奴才这就去,奴才发誓只愿终生……”多山顺溜地又背了一遍尽忠誓言,才退出来去办任以盈交代的事情。
虽然的确难以开口,但主子交代的,多山不敢不做。
半个时辰以后,同行的侍从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无语。
一个小丫头取下头上的绒花放在多山的托盘里,旁边的小丫头涨红了脸:“可我吃的是糕点,怎么还给殿下?”
“……”多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略微凑了几样吃的,和要回了几个小玩意,当然他没敢去满金那里,就回了马车复命。
“殿下,都在这里了。”多山举着托盘回来,任以盈刚刚吩咐他,让他去把这几天送出的东西都要回来。
许是折腾累了,任以盈看了眼托盘里的零散物件,并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打翻在地,就招手示意正在收拾的多春坐过去,靠在侍女腿边很快就睡着了。
那之后,同行的人对这位美貌公主又改了态度,她们背地里暗暗议论,公主性情如此乖张、计较,被嫁往北国也是有道理的,同时还很是同情多山、多春的艰难处境!
七月十五日时,车队到了边境,隔日便可进入古国境内,这晚她们一队人受到当地长官的招待,就住在边关城楼里,任以盈不便面见外臣,只隔着纱帘居于上座,与众人同吃同饮。
饭后她早早回房休息,天色暗下来之后,她警告多春不要声张,偷偷溜上了城墙,苍茫的夜色外面,群山脚下的古国疆域尽可收于眼底,这便是她以后可能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吗?
这里的夜晚有些严寒,任以盈拢了下外衫,抬头去望天上的圆月,一件略大的男子披风落在她肩头,一直暗暗跟着她的子象走出来。
“哼!”任以盈坦然接受了可以御寒的披风,自从前几日的小兔子事情过后,她就一直没有没给子象好脸色看。
“那日送那只雪白兔子是末将考虑不周。”子象后来也想起了那半只染了血的兔子糕点。“这个还给殿下。”
月光下的任以盈本来就白皙的皮肤仿佛染上了一层莹莹的珠光,整个人漂亮的有些不真实,她漫不经心地看向子象手里的东西,有些嫌恶:“咦,这不是本宫丢下的吗?”
“是的,我洗干净了的。”子象解释。
正是那方她从前无意丢了,被王安平捡去,这会她有意丢了,又被子象捡来的旧丝帕。
“什么脏东西,本宫可不要了。”任以盈漂亮的眼眸一眨,又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一旁的子象看着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前皇城的任以盈对他来说是天上星辰,可如今星辰就在他眼前,他却无力呵护。
“你喜欢本宫?”
“末将……”子象看向仍然在看月亮的任以盈,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用娇憨的语气问出了最直白的话。
子象没有回答,但他脸上的慌张也是答案。
“本宫不喜欢那个容屿,你替本宫教训他。”任以盈终于转身,乌溜溜的大眼睛细瞧着子象,美丽的面容上满是任性和娇俏。
“……”子象虽素来温润,但他并非毛头小子,瀛都追捧他的小姐亦不在少数,但她们或娇羞、或扭捏泼辣,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任以盈这般美丽,又这般肆无忌惮、任性直白。
“容屿是面上冷了些,可他一直在尽心保护你。”子象没办法去做这样不近道理的事情,其次容屿也并不是可以任他欺负的人。
“可本宫就是不喜欢他。”任以盈不喜欢讲道理。
“为了殿下的安全,还请殿下稍微忍耐些。”
“哼!”又是稍微忍耐些,当时在冷宫时那个王安平也是这般跟她说的,只是后来又如何?她还不是要被送去古国这样荒凉、苦寒的地方!
任以盈的情绪突然就这样起来了,可这会多春、多山都不在这儿,她眼前只有这个什么用也没有的子象!
她突然上前狠狠踢了人一脚,其实她很少真的打人,可这里只有光秃秃的城墙,没有茶水也没有物件给她摔,子象挨了她一下竟然一动不动,甚至脸上温和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这惹得她恼怒更多了,她又接连踢了几下,还用手去锤人,可是她这点力道对常年习武子象造不成什么实质伤害,她气得转过头去。
子象有些无力和无措,他的任所欲为好像没有使任以盈解气,他看见背对着他的人好像在用手擦眼泪。
“殿下!”子象急步走到任以盈面前,见她真的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