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点开与“X”的对话框——
聊天页面上显示着一个孤零零的转账记录。
姜婵收下手机。
其实她有想申请晚自习不来的,七月份她就要去集训了。
国内美术艺考她其实了解的并不多。
还有钱的问题。她是典型的“赚钱如瀑布,花钱如山洪”。
她需要时间。
姜婵撑着下巴写着数学作业。她写的很快,很多题几乎扫一眼就写出来了,灯下显得更加白皙的手飞快地挪动着。
姜婵在国外确实没学美术,学的是数学。
三年,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她只碰了数学。
她用着磕磕绊绊的英语学习数学到硕士水平。了解了高中的数学知识点后,她并不担心什么使用超纲的公式,这些数学题对她来说哪怕是三年前也不难。
王炎彬说可惜,但是对她而言,这三年本来就只是为了能有今天,一个筹码而已。
天赋被浪费了吗——
“小婵,热爱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脑海里蓦然响起一句。
姜婵垂下眼睑,一丝烦闷轻飘飘落在心间。
最后姜婵还是找到了郭声。
“你是说,你想晚自习的最后一节不来?”
郭声和一般的老师不太一样,他听明白了姜婵的想法,就果断同意了。
二中的教导主任压力很大,同样的,权利也很大。
于是姜婵在当天就付诸了行动。
她走出校门,突然感到一丝闷热。
她扯扯领口,将领口扯松,露出洁白光滑的颈部,锁骨那一块躺着两根红线隐入领口,不知道坠着什么。
姜婵有些烦躁,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她在一个花店门口停下来,花店是她最近这些天常去的,花的种类相比别的店还算丰富。
她出来的时候抱着一盆紫色的葡萄风信子。
——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隔着五米远,姜婵看着那个有点熟悉更多是陌生的身影,脚步顿了顿。
谢声远。
来人长着一张风流倜傥的多情面庞,那双狭长的眼睛尤为摄魂,此刻落在姜婵眉眼间的视线是少见的怔愣。
他身高腿长,气质放浪不羁间带着一点懒散颓唐游刃有余的劲儿……居然和姜婵身上的慵懒劲儿有几分神似。
他看到她明显一愣,显然是意外碰上了,也就是说,并非是有意跟踪。
鉴定完毕,姜婵收回目光,当没看到,抱着花从旁边走过。
谢声远急忙拦住她:“姜婵。”
男人比她高了有一个头,轻松扯住了她的手臂。
皮肤接触的地方迅速密密麻麻地泛起不可忽视的反感,那种抵触与恶寒霎时强烈到难以压制的程度,姜婵控制不住地皱眉,下意识抽离,却没能挣脱开。
姜婵侧过脸,看向谢声远的眼里像含了冰,低声警告他,瞬间如同一柄毒箭没入谢声远心脏:“松手。”
谢声远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些少见呆愣,但还是没松手,像是生怕她跑了:“你什么……”
下一秒他就失了声。
姜婵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捏着他的手腕。
她动作太快,谢声远连她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
姜婵面无表情地松开他。
谢声远揉了揉手腕,语气无奈:“姜婵,我只是有点激动。”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姜婵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你不应该很清楚这点吗?”
这个时候的她,哪怕是笑,依旧是一样的眉眼凝霜,慵懒却冷冽。
灯光下她的眼睛清亮冷漠,明明白白地,好像只是单纯的疑问。
实在是太亮了,连眼睫毛的轻颤都像是突然刮起了难以抵挡的狂风。
“你什么时候回的国?”谢声远移开视线。
姜婵也没想过会对谢声远反感到了如此程度,她还真是高估自己了。
她语气波澜不惊:“快一个月了。”
“你回来是因为……”
姜婵打断他:“与你无关了。”
她走的很快,像一阵风,带着那盆风信子,迎着月光走,声音淡入夜色。
谢声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远,感觉那阵晚来的风像夹杂着沙尘,迷住了他的眼睛,缓过来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
……
姜婵抱着花还没走多远,就看见她的同桌又被人拦住了。
奇怪。她为什么要用“又”。
可能是谢隽一看就麻烦很多。
这儿是闻雪巷的巷口,姜婵到自家别墅其实不需要进去,只是时常会来逛逛。
姜婵转进巷口,“围观”同桌打架。
谢隽打架的动作很漂亮。
干脆利落,弧度优美,力度到位,像他的字一样。
巷口的路面不是很窄,姜婵看着谢隽的动作,觉得他不是在打架,看着……估计也挺享受这种血虐他人,武力碾压的解决方式的——
她之前也喜欢。
会想,如果所有的事,都能这么简单的解决就好了。
只需短暂地放下一切顾虑,找到一条渠道,无所畏惧地发泄精力和情绪。
甚至,研究一下这种美。
力度,节奏,速度,每一个暴力的镜头和画面。
风吹过巷口,月亮露出脸。月光温凉如水,倾泄下来,把影子打磨得锋利而冰凉。
谢隽垂着眼,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少年俊逸白皙的脸,挺直的鼻,黑发如墨,眼睛在黑夜里仿佛藏着一头野兽一般,有些冷冽。
所有声音终于沉默。
最后只剩谢隽一个人,他抬眼朝姜婵站的地方看过去。
那姑娘单手抱着盆紫色的葡萄风信子,站在巷口,半倚着路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看着那盆风信子,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他张了张口,不知怎的半晌憋出来一句:
——“你请假出来……给花看病?”
姜婵看了他几秒,突然没绷住,倚着柱子笑出声——
神踏马给花看病。
谢隽也笑了,他有些累,靠在墙上,两人笑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
隔着有点远的距离,两个人也没有选择走近。
黑夜好像更暗了一点儿,姜婵原本的笑意好像都已经在黑夜中遗失尽散,因为和谢隽隔着距离,她无所顾忌地露出真实的情绪出来,灯光落在她眼里,她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蒙,转瞬又化作冰凉凉的气。
最后姜婵要走的时候,谢隽喊住她:“同桌,上回闻雪巷的事,我们想请你吃饭谢谢你——你有时间吗?”
姜婵回的很快:“可以啊。不过我能带着祝禾苏吗?”
谢隽怔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可以。”
姜婵随意地招了招手:“那什么时间你们喊我就行。”
——
玉玺医馆。
听到声响,喻玺躺在躺椅上掀开眼皮:“第三回了。”
她哼了一声:“不是常客。不是常客两天来三回。”
谢隽当没听见,视线落在那副竹林图上。
他昨天又带手机回来拍了下来,顺手上传换了头像。
至于钱,其实已经还过一轮了。只不过找不到理由加她的微信。他私心觉得姜婵有些独,未必像表面上那么玩得开。
后来又觉得他判断失误了,一个微信而已,她的排他性远远没有那么强烈。某种程度上也说明她更加真实而无法探索。
他慢慢观摩着那副惊艳他的画,多看一会儿,就好像心就能静一点——明明是那么明媚、色调张扬的画,却懒洋洋地,那么柔软那么温和。
喻玺突然灵光乍现:“哎。你昨天是不是说看到署名了。”
谢隽视线落在左上角一个亮晶晶的小月牙上:“嗯。”
谢隽买了些东西,就离开了喻玺医馆。
喻玺在他身后喊:“不多留会儿?聊会天呗。老顾客打八折哦~”
谢隽头也没回,随意地摆了摆手。
喻玺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像极了某个人。
喻玺:嗯?
——
姜婵在一家名为英才书店的门店前停下来。
姜婵遇到了几个熟悉的同学,拿资料的速度慢了不少,结账时老板突然问她:
“一个人走?”
姜婵眨眨眼睛:“多一个人走你会给我打折吗?”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三十出头,显然认识姜婵,他笑起来有酒窝:“多一个人给你打八折。走吧你。”
姜婵不走,她笑:“说话算话,今天这钱先欠着了,下回我带个人一起付。”
老板确实和她熟:“行。”他解释两句,“你一个人吧?晚上不安全。”
姜婵便懂了:“谢了。”
——
第二天中午,姜婵带着祝禾苏跟另外三个人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餐馆吃饭。
餐馆名字叫“竹蜻蜓”,在一清水的“状元酒楼”“985烧烤”里显得格外小清新。
餐馆里很干净,生意不错,黎换季说这家的菜都特别好吃,他们几个经常在这儿聚。
黎换季和厉晖都是七班的,和祝禾苏同班,于是——
祝禾苏迷茫:“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姜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祝禾苏:“???”
姜婵百无聊赖:“月黑风高,英雄救美。”
祝禾苏:“所以你救的是哪位佳人?”
厉晖麻木:“正是在下。”
黎换季在一旁笑得不行,八卦:“你俩好逗啊。你们是一对吗?”
黎换季长相偏少年,干净而朝气,笑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有酒窝。
上回他处在尴尬中没注意到,原来老谢的新同桌长这么好看,看着那么乖,面对刘卫岩还那么拽,果然人不可相貌!
祝禾苏抢话头:“不是,我是她哥。”
姜婵拖长音调:“对啊,我脐带都是他剪的。”
黎换季&厉晖立刻get到姜婵的深意:“哦,是姐弟啊。”
祝禾苏放弃挣扎,试图转移话题:“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婵简单道:“他在闻雪巷被刘卫岩拦了,我顺手救了。”
黎换季一脸认真的看向姜婵,他眼睛很大,看得姜婵有些莫名:??
黎换季语气真诚:“以后,你就是我姐,太帅了!”
姜婵冷漠脸:“谢谢,并不想再收一个傻弟弟”。
祝禾苏皱眉:“刘卫岩?刘狗儿?”
黎换季眼睛一亮,一见如故:“你也这么称呼?!”
两人迅速开启了神奇的兄弟之旅,仔仔细细地全方位吐槽了某位刘姓狗币,迅速结成了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准备吃完饭就去拜把子。
谢隽无语地偏过头。
瞥见自家同桌认认真真吃饭的样子。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厉晖说两人看起来之前就有矛盾。
姜婵咽下一口饭,故作老陈概括道:“年少轻狂。”
谢隽挑眉:“初中?”
姜婵点点头。
“你们呢?”
谢隽简单讲了一下。
其实也是一些破事。厉晖是篮球队的,上周两波人在校外争篮球场,结下了梁子。
刘卫岩混,是父母花钱塞进二中的,三班的,自称二中校霸,爱在二中搞些幺蛾子,传闻在外校混得开,不太好惹。
姜婵点点头,觉得是刘卫岩能干出来的:“那你们三怎么认识的?”
黎换季微微一笑,显得有些神秘:“你猜?”
姜婵:“发小?”
黎换季有些惊讶:“怎么猜出来的,你这也太神了吧。”
因为你们的相处模式和她跟祝禾苏很像。
姜婵笑笑。
“我们确实是发小,可惜咱俩不争气,没能跟老谢一个班,”黎换季手架在厉晖肩上。
祝禾苏学着他的样子,把胳膊架姜婵身上,若有所思地对姜婵说:“你也不争气。”
姜婵拍开他的胳膊:“我已经很争气的没跟你一个班了。”
黎换季:“哈哈哈哈哈…”
没一会儿两个人又就着刘卫岩聊了起来。
最后走的时候,祝禾苏和黎换季还黏在一块儿,好像一年半的同学之情还比不过咒骂刘狗儿一小时。
——
老郭是教化学的,他上课有个特点,特爱讲一讲其他班的奇闻异事。
主要是源于他是教导主任素材比较多。
关键是他胡扯海扯然后还能绕回主题。
“上周考月考的时候……”
姜婵开始低着头练字。
谢隽想起之前姜婵练字被周三和徐淼看见——
徐淼:“姐姐,你真是神仙啊。字写成这样还要练。”
周三:“卷生卷死。”
姜婵挪开字帖,露出桌上贴着的便利贴——
“近日目标:超过同桌谢隽飘逸潇洒宇宙无敌巨帅的字!”
无比嚣张的字迹。显然是进阶版。
徐淼&周三扭头齐刷刷看着谢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谢哥!居然如此压迫自己的同桌!
谢隽:那“飘逸潇洒宇宙无敌巨帅”十个字到底是什么时候添上去的?!
——
谢隽扶额,有生之年感到羞耻系列。
“谢隽。”
谢隽漠然抬头,对上老郭的死亡视线,站起来。
“来来来,你来说说,我刚才说的两个女生在干嘛?”
谢隽刚准备脱口而出的“不知道”被姜婵传过来的纸条堵回去。
他迟疑地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少见的有些懵,本着对自家同桌的信任,他冷静地念出纸条上的三个字——
“在——打啵。”
说完就想撕烂自己的嘴。什么玩意。过于羞耻。
后悔了。他是鬼迷心窍。
先是周三,然后是徐淼,接着全班连姜婵都在笑。
“妈的这概括能力…!”
“哈哈哈哈哈哈。”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谢哥疯了。”
老郭好像也想笑,但是他忍住了:“坐下吧。别开小差。”
谢隽回头幽幽地看着姜婵,姜婵趴在桌子上,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肌肤因为笑而染上一层薄红,眉眼弯弯。
“我错了。”她果断地道歉,手伸抽斗里摸出一包小蛋糕,推给他:“给你赔罪。”
下课的时候。
谢隽撕开小蛋糕的包装,瞥姜婵一眼:“不解释一下啊好同桌?”
姜婵其实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谢隽真的照着念了,她也撕开一个小蛋糕:
“那俩女生有个在照镜子,另一个女生在涂口红,然后就嘟着嘴凑过去照镜子。”
“老郭就开玩笑说跟亲嘴样。”
谢隽冷冷道:“您可真会概括啊。”
姜婵沉默的掏出几个小蛋糕,推到谢隽桌上,看着谢隽:“都是你的。”
眼睛又黑又亮,藏着笑意。
天气似乎不错,风从后门吹过来,拂过谢隽眉梢。
他叹了口气,勉强接受道歉。
周三一直在旁边看着:“不是。几个小蛋糕就把你收买了?”
徐淼:“就是,这能忍?”
姜婵看着拱火的两人,一张又乖又美的脸抬起来:
“凡人。我‘宇宙无敌巨帅’的同桌怎么会听信你们的花言巧语。”
骤然听到某些字眼的谢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闭嘴。”
众人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