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卿抬眸看他,印象中的少年变得更加挺拔。
他鼻梁高挺,骨相优越,与平时清冷的神色不同,漆黑的眼眸认真的看着她。
他立身行事妥帖得当,也难得有让她生气的时候,半年不见他成长得如此强大。
少年天才中的佼佼者,却依旧像以前那个小侍卫害怕她生气,心像被戳了一个口子,一瞬间软的一塌涂地。
易卿软下了语气:“我查探不出你的伤势,我们快些回去让巧喆长老帮你疗伤吧。”
他们并没有将玄鸣鹰斩杀殆尽,还有一株炽灵花在此,此后物竞天择,各凭本事。
易卿怕晏渊再次动用灵力伤了根基,拿出灭天剑变大,打算两人一起御剑飞行回去。
晏渊乖乖的听从易卿的安排,站在她身后飞回宗门。
剑快速的飞向天空,划出一道白雾,她用灵力凝聚了厚厚的屏障抵御住了狂风,稳妥的保护着身后的人。
绝峭山位于未鸣的西南方,这里山脉交错,参天古树矗立飞禽走兽横行,危险重重但也暗含机遇,许多修炼者都把这当做锤炼之地。
山中时不时传来的凶兽怒吼和灵力波动,便是有人在此修行闹出的动静。
他向下看去,森林快速从脚下掠过,连绵成一片绿海,烈风呼啸,绿浪翻涌,他却十分悠闲,耳边没有一丝风声。
全凭身前的少女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说来也好笑,倒真怕他会被风吹死不成。
晏渊的嘴角扬了扬,很快又淡了下去。
山脉妖兽尖唳吼叫,他垂眸看去。
那些人在为了自己的蓝图奋勇拼搏,曾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热血肆意,期待着大展凌云壮志。
一场大战,明明以那样卑劣的手段获胜,全场的人却缄口不言,他重伤根基却被驱逐而出,甚至讨不到一个说法。
什么母族世家,简直可笑至极,他们曾经也是这样逼死母亲的吗?
晏渊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除了身前的少女,如今谁还会在乎他,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如今在意的也就只有她了。
他自小被称为天纵奇才,修行之路畅通无阻,受尽别人的羡慕和嫉妒。
如今失去了傲视群雄的资本,现在不过只是他们的一枚弃子,墙倒众人推,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这一切竟真没有逆转的余地,就到此为止了吗?
晏渊闭上了双眼,遮住了汹涌的情绪。
若有机会,他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
灭天剑为上古神剑,辨识度极高,即将到达易卿飞的不高,宗门下的人一眼便认出来了。
“易卿少小姐回来了。”
其他人也抬起头看,有些惊讶,“怎会有两个身影。”
“是晏渊,晏渊师兄也回来了。”
晏渊,那可是和易卿一样逆天的天才,但晏渊大了两岁武力,在众人心中给人留下的印象可谓是深刻至极。
底下的人瞬间哗然再也坐不住了,剑门的弟子更甚,激动的恨不得直接把灭灵剑打下来,一辩真假。
那个少年天才回来了,不知之前被他打败的师兄师姐会是什么反应。
听说南腾师兄被他激的连连突破,还等着晏渊继续赐教呢,半年不见,不知那个少年又会成长到何种地步。
刚入门的弟子反倒是显的平静多了,听着师兄师姐七嘴八舌的讲着晏渊的嚣张事迹:
十四岁突破出窍期,十五岁夺得未鸣比武第一,十六岁秘境反杀三位高境界修士,十七岁奉命杀灭阴冤殿,桩桩件件光是听着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他们无比崇拜好奇的看向天空,那一道挺拔的身影竟然蕴含如此恐怖的力量。
易卿却不知他们的动静,掠过宗门大殿,直直向巧喆长老的灵医堂飞去。
剑身消散,两人稳稳落地,易卿手心一握,剑又凝回她手中。
他们与灵医堂的小门童互相施了一礼,“我今日来是想求见巧喆长老,还望他能亲自为晏渊出诊治疗。”
门童点头:“我会向堂主转达,少小姐先进来吧。”
“师姐。”门内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脆生生的喊她,双眼弯弯可爱极了。
“小茵。”易卿上前揉了揉她毛茸茸脑袋,小家伙高兴的咯咯直笑。
她最喜欢师姐了,师姐不但温柔漂亮还经常给她带糖吃,她一听见她的声音便连忙跑过来。
“师姐,带你看花花。”小茵拉着易卿的手,小短腿吭哧吭哧的迈着。
“好啊”易卿笑着点头,晏渊在一旁看着也弯了弯唇,突然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颗饴糖,“给你吃糖。”
小家伙高兴的不行,接过糖又蹦又跳,“谢谢,大哥哥。”
晏渊将剩下的一包都递给易卿,“在七宝阁买的,不腻。”
易卿十分惊讶的接过,因为她很喜欢七宝阁的吃食,晏渊以前也经常去七宝阁给她买吃的,但七宝阁离这很远,又人满为患,极难买到。
她知道他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便说自己不爱吃,少年看出她的口是心非还是依旧执拗的去七宝阁给她买糕点饴糖。
易卿记得她其实并没有说过自己比较喜欢那一家的吃食,晏渊心细见她多吃了几口便记在心中。
后来见自己实在劝不住他,便经常大半夜和他一起去七宝阁,被爹爹抓住后痛骂了一顿。
下一次依旧不长记性,关完禁闭心里又蠢蠢欲动。
回想起这些易卿忍不住鼻头发酸,“晏渊这些日子我好想你啊,你这次又要走多久。”
长大后的他们渐渐聚少离多,她是未鸣的少小姐,他也被自己的上古家族寻回,各自都负担起自己的使命。
晏渊目光看向远方有些失神,他声音酸涩低哑。
“应该要很久很久,但不管多久我总是要回去一趟的。”
他收回目光看向她,“晏家不会是我的归宿。”
易卿也猜到了一些,他虽是晏家直系,但父母双亡在晏家毫无根基,晏家盘根错节定让他暗中吃了不知多少苦头。
她很心疼却不会阻拦他的决定,只希望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是一个人。
“调查完你母亲的事,便回来告诉我,我定带着未鸣替你撑腰。”
少女黛色的眸子认真的看着他,话语砸在他心里掷地有声,让晏渊忍不住笑弯了唇。
“对了,你怎知我在绝峭山。”
“回宗门途中听闻你去了绝峭山,便直接折了过去。”
晏渊在途中打听到她的行踪,知道易卿去了山脉后便猜到她是想要寻宝,他有些担心便去了山脉,感受到灭灵剑的波动后正巧赶了过去。
三人来到花亭,小茵吃糖把嘴吃的满嘴口水,还屁颠屁颠的跑去给她折了朵花,易卿笑着接过花,用帕子细细的擦着她的嘴。
一个弟子走了过来,小茵跑过去抱住他的腿撒娇,“师兄。”
自观向他们抱拳道:“师兄,师姐。”又看向晏渊,“师兄,师父请你移步炼丹阁。”
易卿:“我可以一起去吗?”
自观有些为难,“师姐,这个师父并未提及。”
晏渊转过头来看向她,神色轻松平常。
“放心,没什么大事,听说你前不久夺得了比武第一,我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
易卿当然不会为难师弟,眼巴巴的点点头:“那我晚上在去找你。”
晏渊一路跟着师弟到达炼丹阁,门窗紧闭着,牌匾上炼丹阁三个大字遒劲有力,经年古楼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气势。
到达了炼丹阁自观便停住了脚步,“晏渊师兄,师父就在里面,我先回去了。”
晏渊向他颔首:“多谢。”
此时的阁楼寂静无声,他推开一扇木门,门吱呀吱呀的叫着,外面的光泄露了进去,这仿佛是一个从未有人踏足的禁地,直到他走进来才显现了些生气。
“巧喆长老。”
晏渊迈步走进去,四处打量着这里,原来这里面并不黑,反倒是烛光闪烁,灯火莹莹。
清风一吹,烛火忽明忽暗,原本灰暗的房子不知何时挂上了红色的帷帐,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晏会上的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晏渊凝了凝眉,竟是朔景阵法,追溯还原某些时刻的情景,想不到这炼丹阁竟有如此精妙的阵法,不过巧喆长老这是何用意。
“来来来,今日庆祝我儿夺得第一,不醉不归。”
听见熟悉的声音晏渊侧头看去,那人醉醺醺的站起来。
他是程煜的父亲程潇风,而他的旁边就是赫然就是程煜,听见他的话其他人纷纷站起来。
“程公子自小天赋异禀,夺得这次冠军乃是意料之中,不过是锦上添花实至名归罢了。”
程潇风听的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的对程煜赞不绝口,简直把程煜夸得举世无双,这里面竟也有很多晏家的人游走在其中。
程煜坐在位置上浅笑的听着他们的赞美。
尊者大能也对他赞许有加,他连忙站起身来向他们行礼并不敢当,仿佛只是与那些人客套,依旧一副清风霁月,与世无争的模样。
晏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什么狗屁少年天才,明明比他还大四岁。
这么大岁数了还要靠对他暗下阴招才能获胜,若不是程家偷袭自己早已杀他千百回。
吵嚷声渐渐小下来,幻影越来越模糊,视线一转又来到一间华美的房屋内。
檀香缭绕,静人心弦,窗外雨声淅沥,树叶枯黄打着摆儿凋落,这里却炭焰充足温暖如春。
室内坐着两人对弈,皆是玄衣暗纹加身地位非凡,其中一人晏渊认得,正是晏家的家主晏归闵。
晏归闵手执白棋,“程家主叫我来可是打算给我个解释啊。”
那人不紧不慢落下一子后才道:“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我程家需要你晏家可不需要,别急,我自然会把你晏家真正需要的东西奉上。”
晏归闵皱眉放下旗子。
“哼,说的倒轻巧,名头你们夺去便是,晏渊天赋不知比你程煜高了不知多少,你刻意出手伤他根基,他此后修为已废,再无挣扎反抗的能力。”
晏归抬眼看他,“你这莫不是在为你程家除去一个劲敌吧。”
程林劲大笑了起来:“你即早已知道何不阻止,你晏家对那小鬼可没多少恩情,更何况你们曾经那样对他母亲,待他查到之日也是你晏家灭门之时。”
他凝神眉眼闪过一抹厉色,“何不早除祸患。”
程林劲将那枚白棋放回晏归闵的手中,“这样双赢的局面不正是你我想要看到的吗?”
见他不在说话,程林劲哪里还不知道他想什么。
“未鸣那边不用担心,且不说晏渊不过只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就是你我联手未鸣想要动手也得思虑三分。”
画面渐渐破散,晏归闵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达成这一合作,程林劲喜不自禁连忙为他添茶。
画面终于消散,原来一个天才的陨落不过是两个人一局对弈便轻易定下。
晏渊握紧了拳头,他还是太弱了,命运竟就这样轻易被人主宰。
虚空中一道身影渐渐走来,声音缥缈,“你出生便父母双亡;丫鬟带着你东躲西藏病逝于街尾;你独自流浪到八岁,在未鸣以第一夺得侍卫伴少小姐左右;十四岁夺得未鸣第一,名满天下;十七岁为寻母亲死因回到晏家,大赛上却被程家暗算伤了根基,修炼之路就此断绝。”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来自最深处的灵魂询问:“那你可知你的修行之路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晏渊呢喃念了一句。
一转念似乎有很多原因,一凝神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思绪纷扰,那个才是他甘之如饴的原因。
一只苍凉的手伸过来搭在他的肩上:“坐下吧,我替你诊脉。”
房屋终于恢复了原样,各式的丹药整齐的摆放在柜中,窗边简谱的蒲团一方小小的茶桌。
宴渊坐下后,巧喆长老便运转灵力查探伤势。
良久,皱着眉头收回了手,“竟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看来这程家真是蓄谋已久啊。”
巧喆长老在柜子了翻找出一瓶灵药递给宴渊,“你根基已被毁了修炼之路就此斩断,也不可在使用灵力否则就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
“这丹药能封住你的修为让你与常人无异,保你这辈子性命无忧。”
宴渊接过丹药,一时失语,半天才轻声道:“多谢长老。”
巧喆长老看着他叹息的摇摇头,这天上地下的差别可非常人能受得住的,只希望他能走得长远些,真正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幻境里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他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空中有人飞来飞去,路上到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时别数月他又回到了自己未渊居,宅院干净整洁能看出是被人悉心打扫着的。
晏渊掂了下水壶发现里面竟是热水,他泡了壶茶,看着茶叶沉浮氤氲袅绕,不一会便茶香泗溢,他握着那杯茶却始终没喝。
木门碰碰响了两下,吱呀一声被推开,易卿欣喜的声音传来。
“晏渊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