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翠江放了月假，一中也刚好有半天休，江时易打电话过来：“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检查。”

    她没多想就满口答应了，到了医院后知后觉才发现江时易只有半天假，一想着浪费了平日里放假抠抠搜搜的一中宝贵半日休，就有点不好意思主动和他对视。

    “你也没必要陪我来一趟的。”

    “我来买药。”他一向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在排队挂号的时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皱得更紧。

    “买药啊，你病了？”

    他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感冒。”

    她被他看得全身发冷，讪讪地建议：“去药店更加方便吧。”

    “你一个人来医院复查，你觉得谁会放心？”说完，他就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我不就是有一点路痴、不认得路、比较容易走丢吗？有必要这么说我，讨厌鬼。她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挂完号后，江时易又去前台确认了一下，李绿如跟在他屁股后面被他甩了几米远，边喊着：“喂喂，江时易，慢点……”

    前面的人依旧迈着步子往前走，像是没听见她的哀嚎。

    跑都跑不赢，她叉着腰，心里抱怨这个大高个腿怎么这么长。

    等他们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曾经的主治医生王教授，看着她脑部的CT好久后，说：“看来有好转的迹象，李绿如，你最近心情怎么样？”

    “我啊，挺好的。”

    “嗯，神经系统变性疾病还是蛮危险的，但是你们要清楚根源在哪，毕竟是先天性神经异常，而且又有躁郁和嗜睡症病史，这个放在现在也不太好说，”说完王教授把一摞纸递给江时易，“家属平时也要多多关照，看她有没有情绪异常，比如周期性情绪过度高昂，或者低落。”

    江时易应下：“好的。”

    取了药之后，江时易仔仔细细地清点好，向她伸出手：“把本子拿来。”

    “什么本子啊？”她一脸茫然。

    江时易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平时记东西的那个本子。”

    她从包里找了一会儿，这才在乱七八糟的书里找到那个发旧的本子。

    李绿如记性不好，很重要的事情会专门用一个小本子记上，本子有着各种各样的用处，有时候是她的备忘录，有时候是她的日记本。

    不过在这个年代，快满成年了还专门写日记，在同龄人眼里怎么说都有点异类的感觉。

    拿过去，江时易就在本子上详细地记下了这些要的服用的时间和周期，以及可能引发的副作用。

    她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看着，花痴他字写得真好看，用老爸的评价就是龙飞凤舞。

    嘿嘿，虽然说他平时老爱生气，不过抛开这些，他也是个挺不错的家伙的。

    “老在笑，”他抬头瞥了一眼正在傻乐的她，“在翠江怎么样？”

    她挠挠头：“还好吧。”

    “认识新朋友了吗？”

    “诶，最近是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虽然性格方面跟我好像有点不太符，但是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还经常给我送吃的。”

    他抬头又瞥了她一眼：“什么东西都能把你给拐去。”

    “才不是，”李绿如有些不服气，“我可是很谨慎地观察了她很久，这个姑娘还挺好的，我觉得我也要改一改我不交朋友的惯例。”

    江时易边听着，边把药盒和本子放进她的书包，整理好后单肩背着，伸出手拉着她向前走。

    “她还让我去参加她的那个乐团，这个翠江也真是奇怪，明明都是高三了，怎么还同意让人办乐团呢。”

    “你去那弹钢琴？”

    “我也不知道，暂时还没安排，”李绿如看向他，顺着他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手上，于是有些神气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一下，“如果真要我弹钢琴的话，潦潦草草地应付几下还是可以的。”

    他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会儿，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的神色：“适时，适量。”

    “Yes, sir。”她向他做了一个收到的动作，笑了起来。

    “好好走路。”江时易的声音低低沉沉，人声同刺耳响亮的鸣笛声重叠在一起。

    她偷偷地看向他，好不容易放一次假，能够休息他却陪自己来了医院。或许是有些累了，他眼神有些倦意，仰面看着旁边平地而起的些许楼房和一丛丛灰蒙蒙的绿植。

    夏天马上就过去了，准确来说已经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李绿如看着一片落叶从眼前落下，而江时易走进路过的麦当劳给她买了麦旋风，加了好多奥利奥碎，碎多到一口下去感觉像在吃奥利奥的某个新品而不是冰激凌。

    她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看向他手里提着的袋子：“那里面有鸡腿吗？”

    “有，但你不能吃，给李华如的。”

    小气鬼。她继续啃冰淇淋：“啥时候见你跟我妹关系这么好了。”

    话还没落音，他就给她脑袋敲了一下，说：“物以类聚，我俩初中就算是朋友。”

    无缘无故被敲，着实把她敲晕了，脸上还蹭了好多奥利奥碎，她抬头一脸怒气地看向他。

    江时易看着她这个狼狈的样子，忍了一下然后干脆笑了出来，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睫羽在眼睑下方烙下光影，他笑着拿出纸巾给她擦脸，还不忘补刀：“你好像洛克帝。”

    洛克帝是他家养着一只超大的黑猫，傲慢又霸道，平日里李绿如去他家，这只黑脸猫就对她爱搭不理，不理就不理，她自己偏偏贴上去，时间久了干脆入乡随俗给人家取了个名叫黑子。

    “可别，黑子要是知道了，就会觉得我污染了它们的猫族血统。”她好声没好气。

    江时易没接话，又慢条斯理地拿出湿巾给重新她擦了一遍：“除了认识的一个新朋友，最近还发生过别的事吗？”

    又聊起了她的日常，李绿如下意识就想往包里翻她的小本本。不过，还没打开书包，江时易按住了她的手，微微蹙眉：“你自己好好想想，也算是锻炼一下记忆能力。”

    她收回手，故作严肃地托腮想了一会儿：“我最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小时候的李华如和一个弹钢琴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是你？”

    她摇头：“记不清脸，或许是的吧。”

    她望向不远处的红灯倒计时，红色，珊瑚红色。明明天气这么热，柏油路像是要融化了，可一想到梦里的那一抹红，手心却不自主的腻上一层冷汗，手臂皮肤都泛着凉意。

    “李华如问我她又会被送走吗，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觉得自己会被送走。”回神过来，她望向江时易，渴望从他的双眸中得出答案。

    “你们的过去在向你挥手。”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说得很笃定的样子，侧头看向她，双眸如潭水深幽，脸上表情极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天空有白鸟在钢筋水泥树林中折翼而过，红灯倒计时，记忆如丝琐碎勾连，在阳光下折射出叶的纹理，她的疤痕。

    “你说话像念诗。”她装作无意打趣应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