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流仙局(四)
“静昙祖师?”杨小昭脱口而出。
天师府供奉画像上的先祖,竟然真的显灵保佑她。只见静昙先祖踏足光剑,双手结印,施法仙术,一把玉箫横在她身前,光芒如太阳一般耀眼夺目,将所有横冲直撞的流仙牌,统统挡了下来。
可为何大则国天师府的先祖,穿的是仙门七宗中临江宗的制服?
杨小昭大着胆子伸长脖子,从背影看到侧影,再看向一张清雅温和的正脸,意识到自己好像认错了人。
乍看背影像极,但细看面容,和天师府的先祖画像,只有七分像,同样的温雅,多了些许人间的烟火气,少了静昙先祖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净和疏离。
再说,先祖若是活到现在,少说也得有三千岁,而救了她的这位仙门师兄,年纪只和她大哥差不多大。
“先带她离开这儿,”怀岁挽庆幸,赶上了救人,见杨小昭还在好奇观望,完全不知方才差一点就成了失去控制的流仙牌造就的无无辜亡魂。
他与旁边帮助他一起挡下流仙牌的仙宗女修略一点头,“多谢了。”
离珠脸一红,“大师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怀岁挽感受到心丹激烈的波动,神识海的息水也久久不平。他最快结印施法,还是只赶得及以半面衡阳阵护下那个小姑娘,还好有碧落箫本命法宝,抵掉流仙牌大半冲击,只受了微弱的震伤。
杨小昭这才发现,救自己的除了这位像极了自家先祖的师兄,还有两个师姐。那裹住流仙牌的金光,细看是一道道灵丝做成的牢笼,被师兄挡下的流仙牌,都在其中挣扎,逃脱不出,就是两位师姐一起结印束缚而成。
其中一个她认得,正是在城门口核验过她的身份的善良的小师姐。
另一个师姐,细眉清眸,姿容绝美,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只是看上去凶凶的,一把奇怪的方形伞悬于她的身侧,与那玉箫一般,像是仙宗炼造的宝物。方才她遇险时听到的话,让七宗弟子各司其位,先制住流仙牌,就是她这位师姐所说。
“怎么回事?”那师姐冷冷的扫了杨小昭一眼,“她入城后,界顶的灵力就变得不太正常。”
杨小昭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躲到离珠身后,那师姐的眼神,似要生吞活剐了她这个罪魁祸首。
可她很无辜,她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堆金牌追着满城跑。
“我也不知,”怀岁挽道,“但她尚未开神识海,此事应该与她无关。”
杨小昭猛点头,默默想,那位师姐穿的是琼玉宗的制服,果然和二哥说的一样,琼玉宗的弟子高冷居多,很不好相处。她拉了拉离珠的衣角,“谢谢师姐救我。”
“是大师兄和鹿师姐救了你,”若不是大师兄结成衡阳阵,挡下流仙牌强大的灵力,鹿师姐的黄泉伞又将溢出的灵力尽数打散,单靠她一人,只能护住杨小昭一条命,不可能像现在一般毫发无伤。
离珠一直在城门口,当时离得杨小昭最近,远远看七宗弟子未反应及时,已追不上流仙牌,杨小昭处境危险,唯她能救。
她想也没想就召唤悬天光剑飞去救人。
城墙下,她察觉大师兄先她一步,挡下流仙牌的灵力,可结阵匆忙,没有束缚住流仙牌,她转改转结了灵笼新印,配合大师兄的衡阳阵,将流仙牌拘束在灵笼之中。她自知以她的修为,很难困住这么多失控的流仙牌太久,寄希望于七宗师兄师姐们能快些赶至。
却是鹿师姐与她同时结印,加固牢笼,黄泉伞张开,将所有溢散的灵力隔绝在外。
琼玉宗的鹿致师姐,离珠自是见过的,虽然只是远远的见过几次。
和寒冰一般,不苟言笑的女修,在七宗后辈中,论功法修为,唯一能与大师兄一较高下的弟子,琼玉宗掌门坐下首徒,也是众所周知,大师兄心里喜欢的人。
她有很多年没见过鹿致,性情冷淡如初,美貌却更胜过往。
鹿致师姐和大师兄自幼定下婚约,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天造地设,联同法宝黄泉伞,都和大师兄的碧落箫是一对。两家宗门约定,当两人心丹修至无边境界时,就是他们结为道侣之时。
离珠有些失落,她能帮上大师兄的忙又如何,她努力修炼,修为也只在无为境界徘徊,迟迟找不到突破的关口,离着大师兄和鹿师姐的无相境界差的远,鹿师姐才是大师兄最般配的道侣。
七宗弟子御剑陆续来到,“怀师兄!鹿师姐!”
流仙牌忽然齐齐冲向杨小昭时,七宗弟子们被流仙牌出奇一致的反应吓蒙了,定在原处不动,直到鹿师姐一记响亮命令将他们猛地砸醒,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本职,各自来抓自己负责的流仙牌。
各就各位,人多力量大,大家各自禁锢住自家的流仙牌。
有了众人相助,怀岁挽收回碧落箫,鹿致收了黄泉伞。灵笼消散,两人从悬天光剑落地,仰观上天,只见界顶间,出现一道硕大的裂痕,连带着整个流仙结界轻微的晃动。
三百年流仙局,从没发生过如此情况。
界顶的裂口,还在不断的扩大延伸。
各宗掌门和长老们都不在现场,怀岁挽和鹿致就是小辈中的主心骨,七宗弟子纷纷将目光投向怀岁挽,“怀师兄,鹿师姐,我们该怎么办?”
“约束流仙牌,决不能让它们飞出城墙伤到凡人,”怀岁晚转向两手抓着流仙牌的语燕,“二师弟,你带人去城门,让候考弟子都退回云溪谷之外,越快越好。”
“放心,候考弟子交给我,”语燕已经把临江宗的流仙牌全都收拾妥帖。感谢三师弟的懒,只做了十个流仙牌。
流仙牌数量上百的琼玉宗弟子,还在不断的结印,灵力透支,满头冒汗。
鹿致望向城门,此时,神识海都没打开的凡人,还拥堵在城门口,看城里的热闹,全然不知死活,“若他们不肯走,就打晕了扔出去。”
“也不至于……”语燕喊上临江宗的弟子,去往城门。
金牌与光剑齐飞,白衣金影交错纵横。
依旧有流仙牌妄图越过宗门弟子,扑向杨小昭,被离珠捏了仙诀拦腰斩断。杨小昭紧紧抓着离珠不放,想城外大哥二哥见她遇险,一定急坏了。
离珠握紧杨小昭颤抖的手,“有我在,别怕。”
“此地危险,离珠,你速速带她离开流仙法阵,”怀岁挽怕再生事端,波及无辜。
离珠点头,她拉着杨小昭,踏上悬天光剑。她隐隐觉得,杨小昭在此处,似会影响大师兄的判断。
杨小昭有开神识海的潜质,是流仙牌所选之人,被流仙牌追着跑遍了整个镇子,让仙宗弟子们误认界中灵力微乱,是流仙牌溢散的灵力作祟,没有特别在意。
过去,纵使流仙牌之间争十分激烈,但其中的灵力都封聚于内,逸散出来的,只是很少的小部分。各宗门都有专司锻造的分堂,年年负责锻造流仙牌,绝不会连如此简单的封印都做不好。
可方才大师兄挡下的流仙牌,溢出的可不止一点点灵力,几乎是全部。
修为如大师兄,至无相境界,也是在本命法宝和鹿致的帮衬下,费尽全力才勉强挡下来。
还有界顶的裂缝。
是何等力量,能破坏流仙法阵如此?
杨小昭第一次坐光剑,有些兴奋,奈何距离太短,刚越过城墙,就见到自家马车和急的团团转的大哥。
城外依旧是流仙法阵之中,虽然没有流仙牌,可灵力混乱的根源尚未寻到,离珠不敢松懈,想落地先让杨小昭与家兄打个招呼,再把人远远送走。
“大哥,”杨小昭奔过去,“大哥,我差一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没事就好,杨天伦安抚妹妹,转而与离珠拜礼道谢,“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离珠点头,“小昭天分绝佳,若非事故,定能入外门修炼。只是现在,她得离开阵中。公子放心,我会护好她。”
杨天伦服从仙宗的安排,此情此景,不是凡人力量能及。
天师府作为朝廷管辖仙宗的官府,经常和七宗打交道,委托除妖之事。爷爷将身为嫡长孙的他,作为天师府的继承人培养。他自幼跟随爷爷宴请过几位仙宗长老,都不太好想与,匆匆御剑而来,匆匆御剑而去。
“有劳仙长照顾,小妹脱困,天师府感激不尽,”杨天伦让开道路。
“云溪谷危险,你们也快些离开这儿,”离珠见二师兄带着临江宗弟子,正不遗余力的赶人,含章师姐她们也在帮忙。开始还耐心劝说,最后都失了耐心,鹿致是对的,直接打晕扔出去,多容易啊。
杨小昭问,“二哥呢?”
杨天伦道,“刚才非要挤去城门口看热闹,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杨小昭有些担心,二哥的性子,从小就不安生,哪里有危险就爱往哪里凑,大哥是管不住他的。
她想着再求离珠一次,让离珠带她去人堆里寻二哥,御剑从天上俯视,看的更清楚,找的更快些,正琢磨如何开口,见离珠的视线偏向他们的马车。
“师姐,我们家的马车,是不是很华贵?”杨小昭想着师姐要是喜欢,就把马车送给离珠,有来有往,才好办事。
不是她自夸,天师府的马车,是整个宣城最好的,又大又宽敞。
离珠小声问,“他也是天师府的人?”
杨小昭一愣,师姐说的是刚刚从他家马车里出来的男子,头戴软帽,裹住头发,还系着一条黑布带,遮着眼睛。
那人睡了一路,恐怕是刚醒,杨小昭解释,“他不是天师府的人,是我们路上遇见的。他一个人徒步在深山里走,眼睛还看不见,一问,也是来云溪谷。想来云溪谷的都是候考弟子,连眼盲也得来凑人头,我二哥觉得他可怜,就让他上了马车,载他一程。结果他上了车之后,就躺下睡觉,一路都在睡觉,一句话也不说。”
那人下了马车,就向着城门走,和退后的人群,完全是反方向。黑布蒙住他的眼睛,但他躲过了所有人的触碰,仿佛能看见人和路。
“你先在此等我一会儿,”离珠面色凝重,不声不响的跟上去,背过手,悄悄捏了个传音术的仙诀。
她得快些告诉大师兄。
这个人身上,有妖气。
他掩饰的很好,即使挨的很近,也不好察觉,可赤火妖族的气息,她身为半妖,比仙门中任何人都熟悉。
戴帽子,因为他要遮住赤红的头发。
他的眼睛明明看的见,却遮上布条,因为他的眸子不是人族的黑色,而是赤火妖族独有的浅灰。
赤发灰瞳,正是赤火妖族,外表上与人族唯一的区别。
含山离云溪谷不远,大师兄之前去含山查探的那只赤火大妖,会不会就是他?
灵力混乱,流仙牌失控,说不定就是因为有妖族入了法阵之中。
杨小昭一路和他同杵一车,身上沾染了妖气,却不强烈。流仙牌是经过淬炼的宝器,比宗门弟子的五官还要敏锐,所以察觉到妖气,才会齐齐溢散灵力而攻击。
离珠默默的跟着,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恐惧。
赤火妖族,无畏境界的七宗掌门出马,都要以多胜少,云溪谷里,皆是小辈,谁也对付不了他。
她决不能擅自揭穿,先告知大师兄,再想接下来如何。
仙诀已成,离珠将要入神识海,将此情此景密传给大师兄,只见那人突然转身,冲着她上扬嘴角,“呵,原来你藏在这里啊,让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