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适合偶尔燃烧,
太漫长的炽热会被雪灼伤。”
《小雪人》
——
“林羡林羡林羡林羡小草要洗澡了要雨水要淋雨水...”
吕雪途在植物城堡里走啊走,走啊走,朦朦胧胧。
“林羡林羡林羡林羡林羡林羡...”
她四处望了望,这里太大了,吕雪途感到十分迷茫。
“诶?”
她看着面前的物品,新奇地张大了眼睛。
“Cortana,吕雪途去哪儿了?”林羡拿起一个水杯,仰着的脖子滴下汗珠来,他用毛巾潦草地擦了擦。
“吕雪途是新来的女主人吗?”机器人说。
林羡顿了一下,“...是。”
——
“哥哥~人家喜欢你啦~...我还没尝过被拒绝的滋味呢!...哥哥~人家是第一次...嗯...”
“啪——”
吕雪途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并且神色肃然地关掉了移动图画的林羡。
“怎么了?”吕雪途眨巴眨巴眼睛,想起刚刚看见的故事,目光流转了一下,福至心灵,“哥哥?”
林羡出离地沉默了。
“别看这些。”
“啊?为什么?”小草很干净,所以很疑惑。
“这个...不健康...”他缓慢地吐字。
“哦。”吕雪途点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我要洗澡,身上黏黏的,不舒服,但是,没有下雨,没有雨水,怎么办?”
林羡沉思了一会儿,说,“...有局部的人工雨水。”
——
“哇...!”吕雪途惊喜地看着天花板上会下雨的小机器,虽然不同于大自然中的雨水,天花板上落下的像是蓝色的水的火焰。
小植物情不自禁地想要走进去感受大自然的馈赠,但她被林羡按住了。
“要先脱衣服...但你现在先别脱!等等等等...”
林羡生无可恋,面无表情,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但是吕雪途很忧伤,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凶的超级吓人。
“花洒,你头顶上的这个。可以用,直接淋。还有浴缸。”林羡扭头示意浴室里的浴缸的位置,冰冰冷冷地一字一顿,“这个,只需要躺进去。两种方案,都需要挤上...这个不能吃...雨水也不能吃...”
林羡深深地吸了口气,“...抹完这个很香且很好吃的沐浴露之后,请,用水清洗一下泡沫,最后,”林羡拎起毛巾扔给她。此生,除了那一件事,他第一次产生了卑劣的后悔情绪,“擦干水,穿上睡衣。”
林羡冷淡地看着她,“明白了吗?”
吕雪途沉思了一会儿,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
林羡叹了口气,“去吧。有事叫我。”
他走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向后面安安静静地躺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灵魂好像消失了,这一切只是一个外壳。
过了一会儿,他的耳坠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林羡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林羡...林羡...”
有一个声音遥远地呼唤着他。
林羡停顿了一两分钟,然后缓慢地开始了动作。
“啪——”
他打了个响指,指尖摩擦出清脆的火焰,他的耳坠里镶嵌的绿色宝石随着声音兀地消失了。
“林羡你终于肯放我出来啦!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呜...”一个绿色的可爱的小精灵满地打滚。
它长的很像溪流边夹岸的花丛,是极为梦幻的色彩。它的眼睛是很可爱的清透的绿色,和吕雪途有所不同,它的绿是静止,而吕雪途的绿是流动着的。
“你需要换衣服了。”林羡静静地看着它在地上打滚,说。
“哇哇哇呜呜呜你每天就知道给我换衣服你就只喜欢给我穿你设计的衣服我讨厌你呜呜呜...”矿山甩开了自己的权杖,撇了撇嘴。
林羡蹲下来捡起了那支棒子,但矿山不允许他这样称呼它高贵的森林权杖。
权杖的顶端是弯曲的,形成了一个几近半圆形的幅度,在这半圆的正中间,凌空悬挂着一颗绿色的闪着光的宝石。
林羡在权杖的尾部加了个配饰,端详了一会儿,无动于衷。
“啊啊啊呜呜呜...”矿山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泪,“...这个好看...”
“但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林羡挑了挑眉,站起身来,直接走开了。
矿山立马放弃了撒泼打滚,乖乖地跟了过去。
“吕雪途...”林羡的步子顿了顿,“她的意识能量是不是超过了阈值?”
“嗯...”矿山眨了眨眼睛,“对,高于我们遇见的所有植物。”
“原因是什么?”林羡回过头。
“她的某一项情感指数很高。”
“判断不出来是什么?”林羡挑了挑眉。
矿山摇了摇头,小耳朵跟着也晃了晃,像两朵小花。
“好。”
他顿了一下,拉开了衣帽间的衣柜。
“想穿哪件?”
又来了。
矿山叹了口气,“这个吧~”他随手指了一件,感觉到满足主人奇怪癖好的浅浅的苦涩感。
“林——羡——”
“嗯?”矿山抖了抖耳朵。
“林羡林羡林羡...”
矿山转回头看主人,发现主人已经不见了。
——
“下雪了。”
吕雪途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懵懵懂懂地仰起了脸。
面前的花洒被关闭过一次后,再次打开,竟然流下了不一样的东西。
“雪花吗...”她怔怔地伸出手来,白雪抚摸了她的皮肤,竟然是温暖的,她看见了白雪的融化与死亡。
她感受着人类的身体内血液的涌流,是热的。
她杀死了白雪。
“可是覆盖的白雪也曾杀死了小草。”她想。
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来,好像甜甜的糖果,温暖地向下流动着。可当她看入迷的时候,又好像是静止不动的。
吕雪途感觉到身体的湿润后,抹上了那个香香甜甜的像是红玫瑰汁的东西。
“云朵!”
她眨巴眨巴眼睛,用手心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团软乎乎的“泡沫”。
一片小小的“泡沫”飞走了,像云朵一样。
“你的灵魂中留存着一个等待神谕的地方。”
吕雪途抖了抖耳朵。
“拯救,是你灵魂的诗。”
空灵的声音从她的灵魂深处缓缓升起。在她还没有名字,只是一颗植物的时候,这声音便时常以人类的声音在寂寥的心中响起了。
这是她的意识吗?
是植物的意识,还是人类的意识呢?
吕雪途又抖了抖耳朵,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进了浴缸的水里。她不自觉地晃了晃身体,抖落了许多鲜花下来。
“哪里来的?”
她抬起眼睛,发现浴缸里亮晶晶的蓝色的水消失了,像是光线消失在火焰中,无知无觉。水流变成了柔软的长满了鲜花的被子,覆盖在她的身体上。
吕雪途的身上热乎乎的,她安然地躺了下来,忘掉了人类的语言,忘掉了思考,忘掉了一切。只有存在,或许连存在也已经遗忘。人类的思考令她不适,小草不该考虑任何事情,植物没有哲学,植物只有感觉。
她将手放进了水里。
然后缓缓地张大了眼睛。
她走出了水里。变幻再一次发生了。
“林羡!”
——
林羡的手指摸上了耳坠,他还没有再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吕雪途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你看我的手!”她的头还埋在林羡的背上,感觉到害怕。
她好像被血红植物的诡谲怨气缠绕,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猩红。
林羡抓住她的手,轻轻往上抬,那双手已经印出了植物的文青,仿佛是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整只手隐隐有轻烟般的流光升腾起来,五颜六色,文青逐渐燃烧成鲜红的印记,而透白的肌肤成了青草的绿。
林羡转过身,蹲了下来。“别怕。”
红枝从她的脚跟攀爬而上,几乎来到了膝盖,好像有生命一般,鲜活而妖艳。它长在人的躯体上,又有了吸足了人血的诡谲的死亡气味。
这正是那支由乞灵者供养的、鲜血里盛开的鲜花。
林羡的表情有些古怪,过了一会儿,他淡漠地说,“它的意识残留在你的身上。”
“他又变了。”
吕雪途心想。
林羡抬起了手,彩虹色的火焰在他的手心升起,但他好像疑惑了一瞬,火焰熄灭了。
他冷笑了一声,“不能动。”
“痛吗?”林羡看向吕雪途的眼睛。
她摇了摇头。
“知道什么是痛吗?”他突然开起了玩笑,轻笑起来。
吕雪途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羡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羡——林羡林羡林羡......!”
吕雪途吃惊地转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东西。
矿山怒目而视。
它把高贵的森林权杖在地面上敲了敲,想让无知的植物感受到它的恐怖的力量。
“啊——!”
吕雪途用两只手指拎起矿山的小衣领,扑朔扑朔眼睛,冷冷地凝视着它。
矿山渐渐停止了扑腾,可怜兮兮的。
吕雪途冷酷地看向林羡,“不是说没有别人?”
林羡顿了一会儿,“是没有。”
“那它呢?”吕雪途晃了晃矿山的身体。
林羡成功地展现了一个坏男人的气派,他沉默了。
吕雪途眯起眼睛逐渐委屈地看着他,然后给矿山狂揉捏一通。
“啊啊啊啊啊...林羡救我!林羡林羡林羡林羡...唔——”
吕雪途捂住了它的嘴巴,非常生气。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唔唔嗯哼...”
吕雪途超级生气,“怎么捂上嘴巴就不会说话了呢?”
矿山沉默了。它身上美丽的小花都快要枯萎凋零。
“叫什么呀?”吕雪途残忍地勾了勾它的小下巴。
“...矿山...”
“嗯,好。矿山。林羡哥哥给你取的名字吗?”她挑了挑眉,显然是从林羡那儿学来的小动作。怪冷酷的。
矿山眼巴巴地可怜兮兮地瞅着林羡,“是的。”
“你一直呆在这里?”吕雪途又问。
它摇了摇头,“不是。”
吕雪途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它。
矿山心中一凛,那双绿色的眼睛也太吓人了!
可怜的小精灵要掉眼泪了,“...我一直呆在林羡身上...”
“矿山。”林羡突然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啊?”
矿山茫然地看着吕雪途的变幻。她的眼睛尾端,竟然凭空灼烧起了火!那个原本是小草羽翼的绿色印记,逐渐突破了皮肤的束缚,如同灼烧一张纸一般,在火红的焰里伸展了出来。它逐渐探出了流绿色的羽翼,伴随着溢动的闪光,和燃烧的、五颜六色的火焰,摇曳了起来。
吕雪途眨了眨眼睛,羽翼也随之翩飞,她茫然了,“怎么回事啊?”她摸了摸变了颜色的小草羽毛,很柔软。
矿山瞪大了眼睛。嘴唇也圆圆的张大了。
林羡叹了口气,走近了她。他微微低下头,手指轻压在她的眼睛上。吕雪途被迫闭上了眼睛。
他顿了顿,然后说,“你的情感变化值超过了植物能承受的最大阈值。”
人类的情感植物承受不了,本能在向它的主人求救。
林羡轻轻抚了抚她的羽毛,吕雪途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他又顿了顿,停住了手的动作,“平静一下就好了。”
他的手指离开了她,“沐浴好了吗?”他说。
吕雪途点了点头。
“去休息吧。”
林羡拎走了矿山,一脸冷漠地打了个响指。
矿山还来不及闭上嘴唇,便“啪”地消失了。
吕雪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林羡面无表情,他指了指自己的红色耳坠,“矿山,绿宝石。”
然后揶揄地轻笑一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