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之不是没有经历过女子的撩拨,可没有一次心跳无法抑制的时候。
他按住沉闷的心口,皱了一下眉,掌心下,它在不安的跳动。
如此之巧?恰好被他看到,被他救下?真的只是个意外吗?他不由得怀疑。
侍女奉上点心,他尝了一块,入口艰涩,过分甜腻,他并不喜过甜的食物,他放下糕点,拿起桌上的手帕,擦净手,重新划开书页。
这种异常的滋味并不好受。
过去的须臾岁月,蓄意接近他的女子不在少数,可他从未感受如此强烈。
平静无波的湖水,投入了一颗石子,波纹圈圈荡开。
无论如何,要离那姑娘远一些。
云居殿门——
做了灵花饼的月黎,向侍女禀明来意,她感激谢师兄的救命之恩,特意做了糕点。
听完后,侍女眼神有些奇怪,却又什么都没说,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月黎。
眉眼柔软,小脸瓷白,乌黑发丝在身前长长垂下,纤长的睫毛一颦一笑间,如同展翅的蝶翼,唇不点自红,往哪一站,不用说话,便是仙子一样的人物。
这样的容色,在归阙也是独一份了,跑来说感谢之语,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不免有几分怀疑她存了不轨心思。
侍女询问,“那你随我一起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她摇了摇头,白玉耳环凌凌作响,一身素白,连绾发的簪子都是通透的白。
侍女看失了神。
—
侍女推门而入,将月黎做的糕点放置在桌上。
谢疏之正站在窗边,着宽大的衣袍,光影穿过,若隐若现的是窄瘦的腰腹,他回首,鼻骨挺直,眉眼清绝,整个人镀了一层朦胧的无暇雪晕。
侍女对视上他平静温和的眸子,说了门外发生的事情。
谢疏之皱了皱眉,他看向那盘子糕点。
不来便罢,来了,那他的判断就无误,不是巧合,是她故意为之。
谢疏之的眼神冷了下来,他平静道,“让她走。”
谢疏之见侍女有几分犹豫,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他问:“怎么了?”
“我问过她要不要进来,她拒绝了,说不愿打扰你修炼。”
“她还说,很感激你救她,像她那样的人,本就是无人在意的,若有机会,她一定报答。”
话落,空气忽然变得安静,窗外雪花簌簌的落。
谢疏之的脸色渐渐的缓和下来。
侍女关上门,谢疏之行至桌案,捏起一块糕点,内心生出几分愧疚来,难道真的是他误解了吗?
他咬一口糕点,入口清甜,刚刚好,里面是红灵花调的馅,颜色鲜红,皮是白面。
不错,比他殿中做的要好许多。
他虽辟了谷,却爱吃些甜食,只是他的口味并不似常人,他不爱吃过分甜腻的,他只喜爱一分糖。
她做的,倒是刚刚好是一分糖。
——
月黎回去后,开开心心的摘掉耳环和玉簪子,换了一身干活的旧衣服。
连屋里难以忍受的恶臭,她都觉得可以忍受了。
快了,只要拿下谢疏之,她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
月黎积压了一整天的活,等拧干最后一件衣服,放到木盆里,她端起来,看了一眼天边。
夕阳已沉入了幽暗。
忍着肚子空空的饥饿感晾完衣服去厨房吃饭,盛饭的木桶里已经见底了。
厨娘正在炒肉,放上鲜红辣椒,辣香味十足。
月黎直咽口水,与她无关,她移开目光,拿小勺子,把木桶剩下的一点点汤舀出来。
小口小口,一点点的喝。
舀了几勺子,肚子里一点感觉都没有,更饿了,一点汤都舀不出来。
又要饿肚子了,月黎正准备走时,厨娘喊住她。
屋里有两口大锅,厨娘揭开蒸锅,从白气弥漫里,捡出来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月黎根本移不开眼。
厨娘把排骨汤和辣椒炒肉,还有馒头放入食盒里。
不是给她的,月黎心里的一点点希望灭掉了。
厨娘眼也不抬将食盒递给她,“给刘主管送去。”
月黎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只能乖顺的接过,说一句,“好。”
刘主管看起来是儒雅随和的,可是在没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然后越靠越近,时不时的来一点肢体接触。
月黎一开始虽觉得不对劲,却并没有细想,直到她听说,有一个姑娘,没有及笄就怀了他的孩子,被刘主管赶出了归阙,不知是死是活。
从此,刘主管在月黎心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她总是能避就避的。
月黎把饭盒放在门外,敲了一下门,迅速往后退了两步,门开,月黎就准备走。
刘主管的声音从身后淡淡传来。
“你吃饭了吗?”
“吃了。”
“哦,好,你进来。帮我收拾收拾屋子。”
月黎没说话,往黑暗里无声的缩了几步,心中警铃大作。
刘主管见她退后,笑了笑,威胁道,“苏妈妈平时是怎么管教你们的?”
月黎愣在原地,她唇动了几许,小声道,“天晚了,不太方便。”
“那你回去吧,我让苏妈妈来收拾。”刘主管没好气道,作势要关门。
门即将关严,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握住门。
月黎隔着一条门缝说,恳求道,“刘主管,明个白天,我再来给你收拾。”
刘主管冷哼一声,根本不搭理她。
可是月黎绝对不会一个人踏入刘主管的房内。
她松开手,转身走了。
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烛光在雪里拉长了一道黑影覆盖了另一道娇小的影子。
黑影吞噬了娇小的影子。
腥臭呼吸紧紧的贴在她的脖子,像粘稠的虫子。
“好月黎,陪陪叔,叔什么都给你,叔喜欢你。”
“别碰我!滚开!”
月黎吓的六神无主,通体发冷。
她拼命挣扎,低头用尽全力咬住他的手,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开。
刘主管吃痛,大力推开她。
月黎整个人飞出去,一直撞到暗处的书架,疼的蜷缩成虾米,架子上的书不稳坠落,砸在月黎的身上。
救命,谁来救救她。
月黎的发髻在挣扎中乱了,泪水黏住凌乱不堪的头发,打湿成缕,贴在她的脸上,鼻子发红。
她手撑地,从地上连滚带爬起来,咬牙忍住浑身散架的痛,逃入无边的黑暗里。
居然让她个小丫头片子给逃了,刘主管看了眼手上的血淋淋的牙印,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幽暗。
——
简陋的茅草屋里,发黄的被子底有一团瘦小的隆起,不住的抖动。
月黎浑身发抖,牙齿抑制不住的撞在一块,“哒哒哒”,她好怕,好怕。
腥臭的气味如影随形,她一闭上眼,刘主管的影子就在眼前晃。
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月黎紧紧的抱住自己,心里一遍遍的默念,月黎不怕,月黎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