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

    少年一直徘徊在病房外,直到看见护士出来后,他才问道:“她怎么样了?”

    陆涎苦涩的看着阮年,他想让她看见,可是他现在的模样怎么能让她看见呢?

    护士看着少年这急迫的模样,有些好笑,她打趣儿道:“既然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

    只见少年慢慢低下了头,又听见一声浅浅的叹息,只听见他说:“她不想看见我。”

    究竟是阮年不想见他,还是他没有勇气去,大抵是后者,不知从什么开始,他居然变成了一个胆小的人,他变得常常为自己的胆小找借口了。

    他所有的变化的源头都是阮年,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没有人再能改变他。

    当护士还想说着什么的时候,只听见开门声,阮年的身影闯进两人的视线。

    阮年依靠在门口,看着两人的神态。

    陆涎率先偏过头,生怕她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可惜的是阮年看见了。

    护士感觉到两人之间这不同寻常的气场,轻轻的咳了几声,她左看看右看看,觉得现场下一秒就可以变成修罗场,她缓缓退出令人窒息的现场。

    少年一声不吭,现场一度冷到了极致。

    阮年轻轻咳了一声,这一声足以触动他的心弦,少年深呼吸了一下,喉结滚动。

    接下来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在阮年的身上,从头到尾阮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是她拉住了陆涎的手,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停止了,少年抬眸看见阮年那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阮年忽然松开了少年的手,她冷笑说:“陆涎,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越好,我就会越贪婪,贪恋你对我的好。”

    陆涎的心就像一面平静的水面,此刻有人掀起了波涛骇浪。

    随后,阮年又说道:“对不起,很疼对吧。”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看着少年身上的伤口她就知道她昨晚究竟有多疯狂,她为什么会伤害这个少年啊,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阮年感觉到眼睛酸酸的,忽然一双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这双手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温热。

    她听见少年说道:“疼,怎么不疼,我也是个普通人。”

    或许他看来无所不能,但他也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他失去的东西不比阮年少,他能抓住的东西屈指可数。

    可是少年的那张脸没有一丝委屈,他看着阮年的模样,有些自嘲。

    他不要她同情他,他更不要她因为可怜他怜悯他而对他好。

    可是他居然开始贪恋起这种感觉。

    阮年抬眸一直盯着陆涎,将他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她说:“陆涎,见过我疯病的模样了吗?”

    还不等少年回答,她又自顾自说道:“和我这样的人牵扯上于你自己而言是错误的选择。”

    她又想用蹩脚的方法把她推开吗?可是不管她怎么做他都不会离她而去,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她说的话对于陆涎而言,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陆涎一直耷拉着头,就像是个受训诫的学生。

    阮年看着少年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她拉着陆涎的手往楼上跑去,最顶楼是露台。站在楼上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模样,只不过此时整个城市都被白雪覆盖。

    被白雪覆盖的城市多了一丝悲凉的感觉。

    起初陆涎并不知道她要去哪儿,最后两人的身影停在了最顶楼上,手上突然一轻,他被前面的少女松开手。

    阮年伸出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雪花刚落在手中,就化作了一滩春水,一片接一片的白色在她手中化作了一滩水。

    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手也有了温度,竟也能融化冰冷刺骨的白雪了,可是这一切都太迟了。

    她把手放在脸庞,感受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温度,她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温热的还是冰冷的,她希望这是后者。

    她说:“我挺想从这里一跃而下的,如果我死了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对吧。”

    陆涎听完这句话,心中刺痛了一下,他把这个女孩拥入怀中,阮年靠在他的身上,抽泣了起来。

    又听见她微弱的声音:“可是如果就这样死了的话,你也会难过的。”

    肩头传来湿润的触感,他抱得更加紧了,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安心一点。

    “陆涎,我是不是很自私?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任何人的感受,我自以为是,我把别人的自尊踩在脚下践踏。”

    “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没人教我怎么去爱,也没有人爱我,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我是在我母亲的期待中出生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不过是母亲用来拴住父亲的工具罢了,可是母亲真的好爱我,那天她把我紧紧护在怀里,求那个凶手放过我,她没有把我抛下。”

    “我这么多年苦苦寻找的真相,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害死了我的母亲,我一直不肯相信,直到那些证据一个个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教我如何不去相信。”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苦都要让我母亲和我来承担,你知道吗?他从始至终都不曾爱过我的母亲。”

    陆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说:“错的人不是你,你也是个受害者。”

    他们都被命运抛弃了,他们都找不到方向,他想要做的是拯救这个少女。

    可是他想要拯救她,却不曾考虑过没有人来拯救他。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没有人愿意拯救他们,他们也不愿意别人来救他们。

    忽然,陆涎的怀里空了一下,他抬眸看见阮年站在围栏上,冷冷的风吹到他们的心里,停止了跳动。

    阮年回过头,看着陆涎此刻的神情,她笑了,她很久都没有笑得如此开心了,她想如果她能从这里一跃而下,她一定就能解脱了吧。

    可是此刻她居然有几分不舍,她明明之前一直想离开这个喧嚣的世界的,为什么会舍不得呢?

    你说她自私,她的确很自私,可你要说她不自私,可是却找不到她不自私的地方。

    人都是自私的,心中无念无欲的是佛,可是佛也是会有私心的。

    身在凡尘中的人都会沾染上属于这尘世的腐烂气息。

    陆涎看着阮年的动作,只要她做出下一步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她,他不怕死,他怕这个世界上没有她。

    可是过了很久阮年都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他悬着的心依旧没有落下来,他盯着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阮年轻轻咳嗽了几声,她看着沉默不语却一直盯着她的少年说道:“陆涎,其实我不怕死的,有人拼命地想要活着,而我却想要死,我是不是太不尊重生命了?”

    想要活着的人却收到了死亡的通知,想死的人却怎么都死不掉,这样一比较,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而每个人的命运都早已经被注定,挣脱不开,逃不掉。

    她不想要的,是多少人想要得到的。

    可是她想要,又是多少的不想要的。

    她不想活着。

    陆涎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被她打断,只听见她说:“我真的好累啊,我活的这十几年已经够多了,可是我一想到我的母亲为了让我活下来,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我又怎么敢轻易死去呢?”

    她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着,她也为母亲而活着,因为她的母亲,她只能活着。

    现在她不想让某人伤心,她犹豫了。

    她在黑暗中挣扎着,无人可救她,黑暗中的沼泽地把闯入者吞没,直到看不见一点的光。

    她为什么一直都是为别人而活着?

    她就不能为自己而活一次吗?

    她想过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为自己而活着,她没有机会选择,像她这样的人还有未来可言吗?

    她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她不是她。

    陆涎慢慢向前移动了一步,他抓住了阮年冰冷刺骨的手,然而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得紧紧抓着她的手。

    少年耳垂渐渐生红,呼吸有些紧促,只听见他微弱的声音:“我不想你死,可是我也不想看见你这么痛苦的活着,所以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痛苦又能好好的活着呢?”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着比过得阮年还要惨还要痛苦的人,可是那些人跟他没有关系,他在乎的只有阮年,人都是自私的,他没有义务去帮助其他人,他的世界很小,只能容下阮年一个人。

    他不是圣母也不是那传说中的佛祖,他没有那种高尚的品质,他的精力只能帮一个人,那个人也只能是阮年。

    阮年听见他的回答也只是笑了笑,因为这本就是一道无解题,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就更别说此刻这个懵懂的少年。

    看着少女脸上的这抹笑,少年内心不禁有些酸涩,阮年不信他,从来都没有信过他。

    可是这笑又让他觉得心暖暖的,他可能真的没救了吧,怎么会有他这么傻的人。

    然后阮年从栏杆上跳了下来,陆涎还没反应过来,少女就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女孩身上凌冽的寒意让陆涎都忍不住抖了抖。

    随后传来的是少女温热的呼吸声,她推开陆涎,四眼相对,她说:“没有答案的问题,还不如不问,无解之题永远都解不开,你要认清楚这就是现实。”

    陆涎永远都忘不掉她的眼神,这是迷茫又绝望的,在虚幻和现实中挣扎。

    他一直那么努力想要朝着她靠近,可是他无论怎么样都追不上她,她就像风一样抓不住,明明就差一点他就可以追上的,她不后来他才明白她不会在原地等他。

    少女哭着哭着就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阮年一只手覆盖在左眼上,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哭不出声音,她只能扯着沙哑的声音说:“求你,放过我,好吗?我怕疼,这里更疼,没人愿意帮我解脱,你也不愿意。”

    说着,她用手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她怕疼,可是她的心也好疼。

    说完,少年的瞳孔才慢慢会聚,他不解的看着地上的少女,他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说过你会好好活着的,也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你想食言吗?”

    说完陆涎就后悔了,阮年匍匐着向陆涎爬去,她抓住少年的衣角,泪水从她的脸庞划过,嘴里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求求你!”

    说完阮年还要向他磕头,陆涎见状弯腰抱住了她,他从未见过这么卑微的她,她就想是个犯了错的小女孩,在寻求他的原谅。

    可是在这过程中还带了一些疯病,她疯了,陆涎双手抱住的头,阮年被迫直视着他,只听见他的控诉:“阿年,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是陆涎第一次叫她阿年,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少女在陆涎的控诉中呆住了,她的瞳孔逐渐涣散,就像一句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他到底怎么做才能救她?

    他怎么怎么都做不到?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少年右膝跪地,伸出手又在半空中停住,他想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是伸出的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的手在颤抖,这是极为克制的,他想要触摸她,可是他手上缠着纱布的伤口又重新裂开,纱布已经被鲜血浸染。

    他不敢,他怕弄脏了,可是下一秒他的手被一双冰凉刺骨的手抓住,他的心也随之而跳动,他抬眸一看,是阮年把他的手覆盖在她的脸上,阮年并没有说话,因为她现在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少女的视线又模糊了,泪水滴在少年的手背,灼烧着他的手背。

    老天爷,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

    陆涎把阮年拥入怀里,他紧紧抱着她,生怕她挣脱自己。

    而这段戏剧性的回忆将会在陆涎的脑子里根深蒂固。

    不,这是阮年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她像是个玻璃娃娃易碎。

    他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诉自己,自己是可以救她的,可是直至此刻他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可以救她,就连她自己都救不了她自己。

    这一刻他为自己建起来的城墙顷数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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