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五年六月盛夏,一场狂风骤雨于黎明时分席卷了帝都秦城。哗哗的雨声不止,时不时的紫色闪电穿破黑呦呦的云层,带来了震耳欲聋的雷声。
“启禀陛下,安国公之女王灼儿正于勤政殿外候驾!”
“让她进来!”
正于御案之前批示奏章的景徽帝放下了手执的御笔,他抬头见得传话的顾准为大雨淋得浑身湿透,也就能猜到将欲进到殿中的王灼儿是何等狼狈不堪的模样。
“臣女王灼儿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灼儿俨然落汤鸡一般,浑身上下还淌着水却是因着已成习惯的记忆有条不紊的跪于殿中,施施然的向面前的天子行罢跪拜之礼。
“免礼,抬起头来!”
景徽帝着见明明是一股子狼狈,行着礼数却又是显着落落大方更让人挑不出错的王灼儿,没有觉得丝毫的违和。
王灼儿听言不慌不忙的抬起了头,空洞着神情望向了上首的天子,却是在窥见天颜之后多了惊讶以致惊呼出声。
”大叔~不,臣女失言,请陛下恕罪!”
“朕确是那个在城外佛寺雇你照看兰草,邀你下棋的老头子。你并未唤错人,又何来的有罪!”
景徽帝言说着注意到王灼儿已然低埋下头,脸上难得的带起了一抹显着意趣的笑意,甚至于对面前人的抗旨逃婚亦是带着调侃的问出了口。
“如何,是不满意朕的赐婚,还是不想做朕的儿媳?以致这天还未亮就从安国公府翻墙出逃,还被大雨浇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陛下明鉴!臣女蒲柳之姿亦不学无术,哪堪与懿王殿下相配,更遑论做陛下的儿媳!故而,臣女恳求陛下您能,能念及相识一场的情分,收回成命!”
“蒲柳之姿、不学无术、不堪相配,朕可是头一次听得一个小姑娘这般评价自己的!丫头,你扪心自问,你哪是不配而是根本的不屑一顾,以致都不稀得瞧朕这儿子一眼,更不用说嫁给他了。你亦不必在此一边示弱一边扯相识之情指望朕能收回赐婚的旨意,要知君无戏言,覆水难收!”
景徽帝盯着此刻显着无比恭顺,匍匐跪于地上的王灼儿。由她那谦卑的姿态瞧出了一身的反骨,同样也就心如明镜她此刻的恭顺不过是因着审时度势,作出的虚与委蛇之态。
“朕知道让你嫁给朕这儿子,着实委屈了你。可若是你愿意嫁给他,同样作为朕的眼睛好好看着他,日后朕可以给到你想要的东西,甚至于此刻就可以许给你一个附带的小甜头,让人去找你那失散多年的兄长的下落!可若是你不愿意,违抗圣旨逃婚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何况,你还被朕的副指挥使抓了个正着。当然,朕知道你不怕死,也乐得带那些你痛恨的人一块去死。可你不要忘了,还有些无辜的人同样会因你的任性断送性命。譬如你们安国公府有且仅有的那几个忠仆,譬如如今身在毓王府的王清儿,更譬如你那个不知下落却还活着的兄长…”
王灼儿听着上首景徽帝的娓娓道来,对于自己逃婚被抓已抱了必死之心,可当她听得景徽帝念及的那些无辜之人,更由此得知自己兄长活着的消息,心中又再生出了几分期盼来,继而抬头望向了御案之后气势威严的景徽帝。
“陛下您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
………
王灼儿看着自己怀中睡熟的孩子,脑海之中却是思绪飞转,想到了当年自己从安国公府逃婚,被顾准抓住了从而第一次面圣的情景。
那时的王灼儿哪怕惊愕于自己在佛寺结识的大叔是寅朝的天子,却还是“与虎谋皮”与之交换条件嫁去了西境。
如今,她又是因着景徽帝来府中探望孩子,觉出了他更为之令人胆寒的深谋远虑。同样也就捉摸不透景徽帝先前所言的令自己“相夫教子”是不欲兑现承诺,还是在提醒她不要心软从而继续走下去。
“小姐,小皇孙已经睡熟了,不妨让乳娘抱下去照顾吧!”
王灼儿见已然近身至跟前的叶子,将抱于怀中的孩子又稍微抱紧了几分,两眼满是温柔的望向了孩子那张还显着红扑扑的小脸。
“不必了,我想多抱抱他!”
叶子眼见王灼儿满心满眼的舍不得本不想反驳,却是瞅着王灼儿那憔悴倦怠的面容想到先前太医的叮嘱又再开口。
“太医说了,您刚生产完,身子虚,尤其在月子里需得好生调养的。您就是想多抱抱小皇孙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出了月子调养好身子,有的是日子陪小皇孙的!”
王灼儿心知叶子是景徽帝的人,却是未曾将她看作为景徽帝的人。尤其当她听着叶子这番诚恳的话全然是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又是感触良多。她顷刻遣散了一屋子的侍女及乳母嬷嬷,待房中只余下她和叶子二人,又在缓缓的开口言道。
“陛下想要我的孩子,我们母子怕是没几年可以相处的日子了!”
“陛下方才不还说让小姐您好好教养小皇孙的。即便日后,陛下想将小皇孙接进宫中教养,您不也可以随时入宫看望小皇孙的!”
“他的父亲都还只是太子,而他的皇爷爷却已经希望他日后会是坐拥天下的皇帝。你觉得日后陛下只是想将他接进宫扶养那么简单吗?”
“小姐,您是说…”
“一个人一旦握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不会轻易放手的,唯一会想的是如何更长久的拥有权力,以及如何防止旁人分割他的这份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