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召见长宁侯之女的事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不少世家都在猜测圣人是不是打算为四皇子定下正妃。
京城风波最盛时,姜姒正在前往护国寺的路上,她要亲自为亡母点一盏长明灯。
长宁侯府的车架刚到,就有一位小师父带着一个小沙弥在门口等着,见马车上下来两位带着轻纱帏帽的贵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请问两位檀越可是长宁侯府的贵人。”
“正是。” 青枝颌首回话。
小师父了然,侧身引路,“小僧行方,请两位檀越随小僧来。”
护国寺是香火鼎盛的大寺,加之先帝与圣人都曾驾临过,名气颇大,常来常往的都是京中贵人,故而寺中僧侣接待贵人也颇为熟练。
也正因为贵人多,护国寺这些年又扩建不少,可以留宿的客院也变得多了起来。
给姜姒姜姮姐妹俩安排的是东边的秋水合宜园,环境清幽雅致,轻易不会被打扰。
就在行方带着人到秋水合宜园时,气势汹汹地被人截在半道。
对面架势十足,一看就知非富即贵。
为首的少女气质明艳逼人,态度傲然。她头戴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同样的红宝石石榴耳坠,杏黄底红白花卉刺绣交领长袄配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绣鞋的尖尖还绣着一颗明珠,一身料子用得还是京城最为时兴的鸟衔瑞花锦。
对面少女先发问了,“长宁侯府的?”
不等姜姒开口,对面又追问一句:“谁是姜姒?”
是冲着自己来的呢,姜姒挑眉,淡淡道:“是我,不知尊驾是?”
少女身边一侍婢见姜姒竟不认识她家郡主,顿时厉声呵斥道:“放肆,我家主子是武德郡主,温亲王独女,还不快快行礼!”
姜姒没想到来人竟是武德郡主,武德郡主正十分不满地扭头看了那侍婢一眼,怒道:“谁让你多嘴了!”
侍婢一僵,连连跪下请罪,武德郡主不耐地摆摆手让她退下。复又盯着姜姒,恨不得能穿透姜姒的轻纱帏帽,这目光着实有些热辣。
姜姒见状,干脆就摘下轻纱帏帽,姜姮也一并摘下,武德郡主这才看清了两人的相貌。
武德郡主见到姜姒的第一眼就愣住了,她在京中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比她更好看的,贵妃娘娘冠绝天下算一个,她娘亲温亲王妃算一个,但那都是长辈。
郡主大人自认自己在同辈中的容貌当是京城第一,其余旁人好看也不足动摇她武德郡主的地位。可姜姒这人好生无礼,怎么突然就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还长得这么好看!
她怎么能对一个可能是情敌的人觉得惊艳呢!
姜姒见武德郡主怔住,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唤道:“郡主?”
武德郡主直接扒拉开行方,朝着姜姒走过来,这架势像是要来打人。
青枝见状要上前,被姜姒的手势制止。
姜姒面上挂着浅笑,似乎一点儿也不怕武德郡主会对她做什么,甚至在武德郡主走到她面前时,再度欠了欠身。
武德郡主把姜姒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下了个结论:“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不就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能比我好看到哪儿去。”
这话一说,别说姜姒,连姜姮一众人都愣住了,难不成武德郡主在这儿拦人是为了比美?
武德郡主说完也觉得自己气势稍显弱势,她立刻凶狠起来:“本郡主要住秋水合宜园,你换个地儿。”
姜姒看武德郡主势在必得的样子也没跟她争,与姜姮对视一眼便点头答应了:“好。”
本以为姜姒还要辩驳两句,自己好以势压人,然后欺负欺负她,没想到姜姒居然就这么答应了,武德郡主又愣住了,她怎么这么乖?叫她让就让?
郡主大人恶向胆边生,继续提出过分要求:“本郡主明日去祈福,你,陪本郡主。”
“明日不行。” 姜姒美眸微蹙,语气轻和地拒绝了武德郡主。
武德郡主顿时兴奋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姜姒:“本郡主有命你敢不从?”
姜姒垂首欠身,“请郡主恕罪,明日是要为亡母点长明灯,只能婉拒郡主好意。”
“本郡主才不管你要点什么长明灯,什么亡……”
武德郡主只顾着反驳姜姒,话都说到一半儿才反应过来,霎时间就住了口。
姜姒神色依旧淡定自若,武德郡主顿时没了兴趣,她是来为亡母点灯的,总不能在这上头欺负人吧。
“算了算了,真是……”
‘晦气’二字卡在武德郡主的嘴边,她气得‘嗨呀’一声,转身就进了秋水合宜园,王府侍卫们也跟着离开。
姜姒见武德郡主来去匆匆,觉得这位郡主似乎是个有趣的人。
姜姮看向姜姒,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怕武德郡主发火?
姜姒察觉姜姮的目光,回看过去,轻声道:“大姐姐为何这么看我?”
姜姮心情复杂,道:“武……她素来蛮横霸道不讲理是出了名儿的,你倒是不怕。”
“我们并无得罪之处,何必害怕。” 姜姒笑着回了一句。
姜姮不语,心道,不是我们,是你,武德郡主明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姜姒突然又说了句:“莫非大姐姐知道什么内情?”
姜姮立即反驳:“哪有什么内情?”
姜姒莞尔,“大姐姐说我不怕,我还以为大姐姐知道什么内情。”
姜姮扯了扯嘴角,掩住自己的心虚:“并无内情。”
姜姒看了姜姮一眼,只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原定的秋水合宜园被武德郡主抢了,行方请示师叔后另外给她们安排了西院的桂子飘香园,送至园子后再三同姜姒致歉。
此时与行方无关,姜姒当然也不会把这事儿记在行方头上,只道她明日还会照常去法事。
姐妹俩的厢房正好是面对面,只隔一个天井。
进了厢房之后,雀红与绒蓝把屋内都好好整理一番,釉白抱着剑跟在姜姒身后,青枝给姜姒煮茶。
青枝欲言又止,姜姒故意视而不见,她同釉白说起这几日在护国寺做法事的话就暂时没有肉吃了,不过会有和肉味很相似的素斋吃。
听得釉白两眼放光,肉味的素斋,她没吃过的。
最后还是青枝耐不住,主动说道:“我的县主,你怎么一点儿都不上心。”
姜姒见状笑道,“我还在想,你到底要憋到几时才说。”
见县主还笑,青枝是真无奈了,“奴婢方才是真的吓着了。”
姜姒眸子一掀,看向青枝,“长宁侯府如今好歹也是炙手可热的宠臣府邸,只要不是最大的那位发火,便是长公主也要给几分薄面的,怕什么。”
“自然是怕武德郡主不讲理。” 青枝道:“满京城谁不知道武德郡主是朵带刺的玫瑰。”
“带刺的玫瑰?” 姜姒品味了一下这个称呼,继而笑笑:“不见得。”
青枝无奈摇头,压低声音道:“县主可知武德郡主的心上人是谁?”
姜姒不知,胡乱猜了一个:“四皇子?”
“县主!” 青枝这下是真没辙了,“温亲王可是圣人的亲弟弟,哪有堂姐弟结亲的道理。”
“哦,你说得对,我给忘了。” 姜姒恍然大悟,将将想起:“都怪大姐姐,这几日老是在我耳边叨叨什么皇子妃的事。”
“是探云司那位指挥使,沈述沈大人。” 青枝见她家县主真是迷糊得很,才终于提醒她。
听到武德郡主的心上人是沈述时,姜姒才狠狠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为着沈大人来找我麻烦?”
青枝颌首,“应当是了,沈指挥使在京中几乎无人靠近,因着探云司的恶名,莫说女子,就是男子与沈指挥使来往的人也不多。可那日沈指挥使送县主到侯府的事,只稍稍留心就能知道,遑论一直关注沈指挥使的武德郡主了。”
姜姒哭笑不得,“他可不是送我,是送爹爹。”
青枝无语,闷头继续煮茶不肯说话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侯爷那日入宫傍晚方归,自然是送的县主你呀。
雀红与绒蓝在一旁偷笑,青枝姐姐就是第二个敬嬷嬷,这次敬嬷嬷在府中辅佐二夫人管理侯府不曾来,操心的事情就都交给青枝姐姐了。
姜姒笑着看向青枝,出言安抚道:“青枝你就放心吧,我与沈大人清清白白,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武德郡主不会吃了我的。”
青枝也很好哄,她道:“倒也不是,武德郡主是心仪沈指挥使没错,可沈指挥使对武德郡主似乎也并没有这个意思。”
姜姒好奇地看向青枝,从釉白手里把那碟糕点推到青枝面前,全然不顾釉白暗淡下来的眼神:“展开说说。”
八卦嘛,谁不爱听呀。
青枝撇撇嘴,“这是皇家郡主,奴婢上哪儿知道去。”
姜姒遗憾撤回糕点又塞回釉白手中,釉白的眼神开始发光。
青枝抿嘴,她家县主现在愈发小气了,还撤回一碟子糕点。
“那之前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姜姒问道。
青枝脱口而出:“程侍卫……”
姜姒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赞同地点点头:“程侍卫的消息的确非常灵通。”
青枝心头一颤,她方才也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心虚。
姜姒忽而想起沈述那张冷冰冰的脸,沈大人,艳福不浅嘛。
与此同时,正在诏狱审人的沈述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吓得旁边乌然手一抖,红彤彤的烙铁就这么直接印在了犯人肩上,皮肉被烫熟的焦味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叫声。
“我招!我招!”
原以为还会再坐一会儿才能得到结果的沈述这会儿索然无味,把手中把玩的牌子丢给洪豫,转身往外走去。
洪豫拿着手中的牌子犹如烫手山芋一般,看向乌然,“乌大人,接下来咱们,录口供?”
“录呗。” 乌然把烙铁扔回火盆,嘴里念念有词:“这么点儿骨气就敢背叛大人,谋害朝廷重臣,真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呢。”
叶青州在诏狱门口等着,见沈述一身冷风出来,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样?招了?口供呢?”
沈述看都不看叶青州一眼,往外走,叶青州看他手上空空,挑眉,这是不耐烦了?
叶青州快步跟上去:“大人今日提前下值啊?带属下一块儿啊。”
沈述顿住,转头,“叶青州。”
“属下在。”
“滚。”
“得嘞。”
叶青州麻溜地转身,不让他跟就不跟,他回诏狱拿口供交差去。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叶青州一个转身又回来了,满眼期待。
沈述上下扫了他一眼,冷然道:“你身上有股臭味,以后离我三丈远。”
说完就走,头也不回,叶青州原地跳脚:“沈述!老子这是香味!香味!”
凝香居的一品香十两银子一盒呢!沈述这厮!无甚品味!难怪一把年纪还打着光棍!
叶青州光骂沈述了,若是理智回笼就会发现他们探云司的光棍还包括他叶青州本人。
沈述从诏狱离开往大理寺去,不曾想,路上遇到三皇子萧元朔。
萧元朔在马车上,撩开帘子,温和而有礼:“沈指挥,许久不见,赏个脸,小酌一杯。”
沈述直视萧元朔的目光,良久之后,他缓缓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