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蛊探
眉头紧锁的东大官人背着手缓步迈进书房,坐在太师椅上往后靠,边捏眉心边叹气。
又跟夫人吵了一架,昨日画作没讨出来,没奈何另选了礼物送到二弟府上,被二弟奚落一番,回头被夫人拿出来说嘴,搅得脑仁都疼,可想到膝下无子的现状,没来由心里一阵悲凉。
他虽称不上乐善好施之人,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生意场上常常留一线,为何就不能赐他一个麟儿,哪怕女公子也行。
东大官人坐正了,随手拿出一本属下的报告来看,这些年,家业在不断地扩大,就算他想歇歇脚步,就跟后面有只无形的手一样,推着他向前走,尤其近两年,他越来越有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还不能宣之于口,别人听来还以为自己故意炫耀呢。
刚提笔沾墨要写下自己的意见,眼前骤然出现一只乌鸦,这大早上看见乌鸦可不吉利,何况都跑到自己跟前了。
东大官人正想吆喝当值的下人来撵走它,只见乌鸦眼珠子滴溜溜转几圈,从嘴里吐出一张纸条,端端正正飘荡到他面前的桌面上,“哇哇”叫两声,一下子又消失不见了。
纵然东大官人见多识广,也惊诧不已,恍若在梦中,他用力揉揉眼睛再看,纸条还在,说明刚才真有只乌鸦送信,太神奇了。
他颤唞着手去拿纸条,展开一看,纸条瞬间被攥在手里,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慢慢地,眼神有些呆滞,脑海中出现一个他做梦都想的画面,儿孙绕膝,欢声笑语。
不自觉地,手握得更紧,指甲深深掐在肉里,东大官人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神情一震,缓过神来,迈开脚大步流星出了书房,直奔后院。
这时候,乌鸦在原地出现,它一直没离开,不过施了术法,隐藏了而已,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它是谁,可不就是魅鸦,它替石玖送信来,不仅如此,东大官人看到的幻象也是它推动的。
等他进到客栈,掌柜的万分热情地迎上来,“东大官人光临,蓬荜生辉,您……”
石玖捋过它的羽毛,“好的,辛苦了。”
“主人,他们已经出门朝客栈来了。”
石玖笑着安抚下东夫人,“我知道夫人很急迫,客套话就不讲了,咱们直奔主题,我要告诉两位的是,府上多年没有一儿半女,是因为有人在你们府邸布下招财断子阵。”
就凭宣墨竺浑身的气度,又牵扯到生子大事,东大官人的姿态自觉放得比较低。
东大官人当即甩袖走开,石玖不以为意,而是将画着布局图的那张纸递出去,放在起身的东夫人面前,“口说无凭,是真是假你们回去一挖便知,我好心提醒,这五名女子无端被害,又在地下埋了二十多年,早已怨气丛生,你们挖开的时候千万不要动她们身上的符纸,不然,满府的人都会遭殃。”
话没说完,就被护卫请到边上,东大官人扫视一眼大堂,眼睛就定在石玖和宣墨竺身上了,只觉得两人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那份飘然物外的感觉,挡也挡不住。
东大官人面上矜持,可他不自觉右手搓腿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紧张,旁边的东夫人显得更急迫些,刚坐下就开口了,“那个,在纸条上说生孩子的事,你们真能有办法?”
客栈大堂,石玖和宣墨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等待东大官人和他的夫人。
等人都走光了,石玖和宣墨竺回去客房,不过只有宣墨竺开门进去,石玖呢,离开别人的视线就化影来到东府,等候东大官人和夫人回转。
“招财断子阵?那是什么?”东大官人脸带疑惑。
石玖拿出一张纸,画着东府的布局图,上面五个红点正是埋尸地,“东大官人来看,这是贵府的布局,画着红点的位置分别埋了身怀六甲的女尸,她们生前是被杀死的,尸身上贴着符纸,以此镇压,招四方财,却断了东府的子孙根。”
东夫人半信半疑地接过纸张,重新打量了石玖和宣墨竺,才随着东大官人离开客栈。
将魅鸦送回东岳珠,石玖对宣墨竺笑笑,“阿墨,就要来了。”
跟身边的夫人对视一眼,两人忙走到石玖和宣墨竺跟前施礼,“这位可是宣先生?”
“不可能,简直是无稽之谈,好端端地居然说我的府邸埋着五具女尸,还编出个什么阵,”东大官人腾地站起来,“本看起来你们是世外高人,没想到居然是江湖骗子,简直岂有此理。”
直到亲眼确定东大官人带着夫人匆匆离府,魅鸦才张开翅膀,飞回客栈,落在了石玖肩头。
石玖送的纸条上写得很明确,若想要子嗣,夫妻二人来客栈找他们,只等半晌,过时不候,东大官人求医问药、拜神拜佛多年,但凡有半点可能绝不放过,可不就赶了马车过来,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成算的人,身边护卫就跟了十来位。
宣墨竺轻轻点头,做了请的手势,待两人坐好,其他座位上的客人全被护卫们劝走,那些想留下来窥探一鳞半爪的人,也被护卫拿出的银子晃花了眼,随着护卫们的离开,一时间,大堂就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没多久,就见东大官人怒气冲冲地进到主院,坐定之后一拳砸在桌子上,随即伸出食指指向东夫人,“那两个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什么叫我找来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东夫人懊恼地坐下来,从袖中拿出纸张,“老爷,我说两句你别不爱听,我觉得他们不至于胡言乱语……”
“什么意思?你也相信家里埋尸体了,还是五具?”东大官人已经出离愤怒了。
东夫人反而冷静下来,“老爷,你想想,这可不是什么鬼呀魂呀,看不见摸不着,人家说什么咱听着,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尸体,能随便胡说吗?”
东大官人眼睛豁然睁大,缓缓坐下,“我怎么没想到呢?”
“所以呀,老爷,咱们挖挖看,要没有,咱当然没损失,万一真有,那可就,”东夫人没再往下说,可意思很清晰。
东大官人捻着胡子,都快揪疼自己了,才开口,“好,挖,我倒要看看他们是真高人还是装神弄鬼。”
得到他的允许,东夫人立马风风火火招呼人准备,内心里念佛,希望真有其事,破解了能让东府生出孩子来,自己生的当然最好,退一万步,生个庶子出来也比二房独子挑大梁强。
石玖此时就在窗外,看到他们的动作抿嘴笑笑,东大官人能主动挖,倒省了她使手段促成此事了,不过凡事还是在旁边看着为好,防止他们毛手毛脚,在挖的过程中不小心动了符纸,造成不必要的业障。
挖出第一具尸体的时候,东大官人的心肝就颤了颤,可如此栩栩如生的尸体,让他实在难以相信已经埋在地下二十多年了。
他的这些反应全都落在不远处的石玖眼里,单手一挥,一阵风吹过,掀起了符纸,女尸的面容当即暴露在众人眼中。
“姐姐,姐姐!”跟在东夫人身后的一个女管事惊慌地跑到女尸跟前,双膝一软瘫在地上,伸手要去抚摸女尸的脸面,却被石玖施法造就的一股推力挡住,怎么也摸不着。
“田凤,这是你那个不知所踪的姐姐?”东夫人上前问。
女管事田凤转头给东夫人磕头,双目含泪,好不凄惨,“夫人,奴婢不会认错,这分明就是奴婢的姐姐,当年大官人与夫人婚事将近,我姐姐因为针线活儿好,就被派去绣缝吉祥被,可突然有一天姐姐就不见了,府里府外找了个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时候,她成婚不到一年,正怀着我那可怜的小外甥呢。”
东夫人哆嗦了一下,脸色泛白,往东大官人身边靠了靠,“老爷,你看?”
东大官人运气,强作镇静,“挖,再挖。”
挖出的第二具尸体也被当场认了出来,不是东家的奴婢,可也跟东家有往来,同样在东大官人成婚前失踪的,不过她的丈夫是个酒鬼,喝醉就打人,当年大家都以为她受不了毒打跑了,哪成想是被人杀了。
“夫人,快走,去客栈!”
不用再挖后面三具尸体,东大官人彻底信了石玖的话,心里如翻江倒海一样,实在想不出来是谁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来害他,尤其是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哪至于得罪人到如此的境地。
当下不容他深想,怕石玖和宣墨竺离开,这次,东大官人比第一次更急切,要不是纸条上提到带着夫人,他都想骑马去客栈,如今,只能一遍遍催马夫快快快了。
到了客栈,见到了已经回转恭候他们的石玖,三分道歉三分相求,剩下的就是拍着胸脯,问石玖有什么需要的,他必定竭尽全力满足,但求石玖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出手破了阵法。
听了这些话,石玖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提出想要那份地貌图。
东夫人楞了一下,“你也想要那幅画?”
石玖点点头,“我也是见猎心喜,只觉得笔触厚重老辣,让人看了心生荡漾,正因如此,我才想去了解贵府的疑难,发现了招财断子阵,也算缘分。”
东大官人见石玖提出如此小的要求,忙拱手,“既然宣夫人看得上,那幅画作就赠予夫人。”
石玖莞尔一笑,“东大官人能舍得,只是不知道东夫人意下如何,那日东夫人当街拦画的事可是历历在目呀。”
东夫人咬咬嘴唇,期盼地看向石玖,“宣夫人,破了那个阵法,家中就能有子嗣降临吗?”
石玖抬眼,直视东夫人内心,其实她更想知道自己是否能有子嗣吧,“我观两位身体康健,破阵之后,如无其他意外,生下麟儿是正常的,不过东家财富有不少是受了招财断子阵的催发,被用来布阵的五位女子都是受了无妄之灾,你们要好好安葬,对她的家人要厚待,才能更好地平息她们的怨气。”
“一定,一定,”东夫人瞥了眼东大官人,“宣夫人,容我二人说两句话。”
石玖本无意探究两人之间的话语,不过,音随风动,吹到了耳朵里。
原来东夫人借画说事,要求东大官人遣散家中的姬妾,东大官人没多做犹豫就答应了。
东夫人见状,开了笑颜,到石玖跟前深施一礼,做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