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平定
登基
翌日一早。
江柔安被外头叽喳吵闹的鸟雀唤醒。她迷迷朦胧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结实的胸膛。
江柔安不想看见这作恶多端的坏人,转头就想离他远点。男人早已下了榻,让底下人伺候着穿了衣裳。板正的玄青官袍套在身上,衣冠楚楚,又成了白日里的正人君子。
只有江柔安知晓他的本性。扯开被子蒙住头。
又听李邵修淡声:“醒了就起来,用些饭,别懒着。”
江柔安闷闷的“哦”了一声,却没动。
“今日太后过来。若是没事,你也随我去正厅迎客。”
江柔安听了,掀开被子坐起来,讶然:“太后娘娘来做什么?”
李邵修道:“自然是来看热闹的。既然她老人家来了,这好戏也能开场。”
太后坐在正厅,止不住焦急。忽的见信王身穿官袍缓步而来,身形高大,走路平稳,哪里还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李邵修神色不辨喜怒,只道:“丝毫没有。臣在府里躲病这几日,全倚靠您老人家照顾。如今恢复健康,也能给皇兄分忧了。”
太后眼睛微眯:“哦?那你便回去吧。好好照顾家里的老母亲。”
言帝虚疲无力的睁开眼,费力坐起来,打量着他的母亲。他喝了半口药,剧烈咳嗽一阵,又把药咳嗽出来,强忍着咽了进去。
太后还想追问几句,忽然发觉自己失态,声音稳了稳:“信王能康健…便是极好的。身上可有什么后遗症么?”
太后急道:“信王,你的病…怎么样了?”
太后只冷眼看着他。仿佛在看自己手里已经失了效力的一枚棋子。
太后浑身抖了抖,不禁提高音量:“那可是毒箭?那么容易便好了吗?”
日暮深沉。太后发觉自己中计,不想再等。趁着夜色,太后盛装打扮,疾步到皇帝居所,给大宫女使了个眼色。大宫女心领神会,立即垂头从殿里各个角落搜索起来。
谋士转头倒在地上,目光怔怔,看向拿着刀的人——太后。太后面容阴阴恻恻如同恶鬼,放声大笑:“你以为哀家没有赢的机会了么?你做梦。背叛哀家的人,都得去死!”
殿里燃烧着白烛。太后的目光放在言帝身上。言帝已经被丹药掏空内里,外头只不过剩一副空壳。太后端着一碗汤喂给言帝:“来,醒一醒。好孩子,喝了汤。”
信王身旁站着的江柔安,几日不见,出落的似乎愈发水灵,身着妃色齐胸裳裙,发髻束双发缠簪,双眸清亮,落落大方,丝毫看不出当日进宫那姑娘的小家子气,恭敬的向太后行礼。
太后恍然,从信王府出来,回到寿安宫,目眦欲裂阴恻恻道:“怕是我们都中了他的计!”
李邵修笑:“劳烦您牵挂。我的病已经全好了。”
难不成,太后想要把这皇权握在自己手里么?
言帝似乎明白了什么,把药打翻在地,目光惶然:“母亲!母亲……我还没死…现在立诏书太早了。”
看清楚局势,谋士抹了抹额头汗水:“娘娘。卑职家中尚有年迈老母需人照料,想称病一段时间,再回来为娘娘效力。”
言帝不禁发起抖来。数十年前,母后也是这样看着他。先帝驾崩时,还未决定皇位继承人,母后直接更改了诏书,先帝一死,这皇位才顺理成章变成他的。
太后拿出来诏书。上面明晃晃几个大字,言帝离世后,立嫡长子为新皇,国号为历。言帝咳着,虚疲无力的惊慌道:“这…嫡子还年幼,恐怕不合规矩吧?”
太后目光一冷:“哀家定的,便是规矩。你不用担心新皇无力佐政,哀家会亲自辅佐。”
谋士惶恐不已。事情到这一步,恐怕太后要功亏一篑。
谋士松了口气,转身,未曾想一柄利剑从背后直直插向腹中,唇角溢出鲜血。
“是。多亏了宫中太医精心照料。我已然恢复了康健。”
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太后叹息:“哀家给过你机会。要怪,只怪你太不中用。哀家会把你的宠妃都下葬,你走的路上也不会孤单。”
“本来想吊着你的命,想着信王走在你前面。没成想竟然被他骗了。既然如此,你也没了用处。”太后拿着帕子擦过言帝嘴角的鲜血。
她流下几滴眼泪:“好孩子,别怪哀家,你死了,哀家心也疼,不过这万里江山,必须要牢牢握在哀家母族手里…来,把国玺印按在诏书上面。下一辈子投生,记得投个平常人家。”
言帝咳出鲜血,眼睛瞪圆,逐渐没了力气,本就掏空的时候身体逐渐悄无声息,手落到榻侧。
太后缓缓站起身,问大宫女:“玉玺可找到了?”
大宫女显得有些慌乱:“未曾。是不是没有放在殿里?”
太后皱眉:“怎么可能?继续找。”
话音未落,殿外一阵马蹄嘶鸣与金戈撞击声音,声势浩大。
太后道:“外面怎么回事?”
外头的宫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伏跪在地上:“不好了娘娘,是信王殿下和周时大人,他们带着精兵到了宫中!”
太后先是一怔,继而冷笑:“怎么,他们还想谋反不成!”
推门出去,烈烈火光照亮太后年老苍白,对权利欲壑难填的脸。
李邵修驾在烈马之上,扬了扬下巴,笑道:“太后娘娘。我听说了皇兄身体不好,特意来宫里看看。”
精兵铁蹄踏入宫闱,黑压压大军压境,局势已经全然不占优势,太后强装镇定,呵了一声:“言帝已死!立下了诏书,传位嫡子!诏书在此!难不成你要谋反?”
李邵修一笑,漫不经心道:“诏书我看见了,娘娘也不用举着。不过娘娘只有诏书,可有玉玺?没有印上传国玉玺的诏书,和废纸有何不同?”
太后脸色瞬间惨白:“玉玺在你那里!”
周时只道:“太后娘娘。您年纪大了,不便再久干政权。若是您现在走,怕是可以留个体面。若是现在不走,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太后手中指尖深陷掌心。忽然看见信王身后跟着个眼熟的老嬷嬷。她一眼认出,是当年在她身边伺候的宫使。太后慌乱至极,她不是已经死了么?所有知道那些前尘往事的宫使,早就被自己全部处死了。
老嬷嬷上前半步:“太后娘娘,不知道您还认不认得老奴。当初,您收买钦天监,谣传信王殿下命格带煞的传言,溺死八皇子之事,老奴都在场。更不要说以谋逆的罪名陷害世家大族的妃嫔之类苟且之事,难道您都忘了吗?”
太后大笑:“闭嘴!你说的是什么?!哀家听都没有听说过。”
老嬷嬷叹息:“若不是您赶尽杀绝,想要血洗老奴家中满门,老奴也不会出卖您。要怪,就怪您自己太心狠。”
太后大笑,癫狂:“凭他广纳美人,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落得个贤君的称号,谁人还记得哀家!怎么?哀家只能屈居于后宫中,当个深宫怨妇么?凭什么哀家就要贤惠,就要大度?呸!”
先帝,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食言的比谁人都快。好啊,还好你死的早,我偏要养废你的孩子们,叫我的皇儿继位!皇儿如今不中用,那这天下也自然是她的!谁都夺不走!
太后不甘心的大喊:“哀家是太后!”
周时眸光一冷,挥手:“太后疯了。来人。把太后带下去,诏书直接烧了!”
太后凤冠散落,癫狂大笑,扑倒在地上:“哀家手里有诏书,哀家看你们谁敢!”
精兵铁骑已经踏进宫闱。明眼人都知道局势往那边倾斜。很快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使将太后拖走。
夜色被火光撕裂。大夏的天,彻底变了。
李邵修站在高处,看着烈烈火焰,吞噬着破损不堪的前朝旧宫。
徐昭紧张的站在窗前,看向西南方向,太后的寿安宫一片火色。
终于,门被踹开。高大的男子一身银色铠甲,眉眼带着血气。周时进来,什么都没有说,拽过她的手。
徐昭紧张询问:“怎么样了?成功了吗?”
周时的眼在黑夜中泛着火光。他看着她:“我们出宫。”
徐昭松了一口气,眼底泛出热意,像是没有听懂,她红了眼,问:“你说什么?”
周时牵着她,一字一句重复:“我说,我们出宫。你不再是皇后,只是个普通女子。”
徐昭只是心口一滞,想跟着周时出去,走出这深不见底的后宫。可她又犹豫了,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酸涩:“可我早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时过境迁。他们两个,已经不配。她配不上他。她只是个前朝遗落的宫妃,而他正是当朝新贵。
周时只皱眉:“不用有这些心思。我不在意。你只管跟着我走便是。”
徐昭眼底蓄满的泪流下来,还想说些什么,周时嫌麻烦,低头堵住她的嘴,以吻封缄。
火光冲天,二人趁着夜色策马疾驰出宫,一分一秒都不耽误。
———
江柔安在家中担心不止,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还未反应过来,直到听见男子沉稳的步伐,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江柔安回过头,看见李邵修身披铠甲,手中执剑,下颚处溅上了几滴鲜血,剑眉星目,整个人如锋利刀锋,站在明亮灯火下。
手里的茶杯落在地上粉碎,江柔安抑制不住的站起身,胸膛中一颗心跳动极快,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后只能张了张嘴:“夫君。”
李邵修眉目淡然,看着他漂亮娇俏的小妻子。
他会继位,站在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会将皇后之位双手奉上,为她俯首称臣。
前堂。谷太宰将诏书拟下,印上国玺。国号为祺。信王殿下继位,延续昵号“信”字。自此,河清海晏,天下升平。
信帝继位后,手段雷厉风行,先是清贪臣党羽,贪污者下瘴狱,后又解散言帝后宫三千,摒弃旧俗,减除钦天监等几个空头闲职。众臣无一不信服。
谷太宰连声称赞,早就该如此。是时候将污秽不堪的风气修整一番。
不过信帝登基前,还略带犹豫。谷太宰心里干着急,不过还好他有妙招,直接将事情告诉了信王王妃。嘱托信王王妃吹了吹枕边风,没想到这事情竟然成了。
谷太宰心中暗笑,看来史书着实不假,英雄难过美人关。饶是那杀伐果断的信王,也难逃被美人软了骨头的这关。
江柔安怔怔坐在宽敞豪华的宫殿里。她先是稀里糊涂的嫁给了信王为妃,而后信王登基为帝,难道又要稀里糊涂的成为皇后么?
前不久谷太宰叫她劝诫李邵修不用总是藏拙,看准时机便出手,还叫她劝一劝李邵修。朝堂之事风波诡谲,她一个小女子,怕是说话没什么份量。只是试探性的在晚上时问了问。
未曾想李邵修直接开口问:“想当皇后?”
如此大胆言论,江柔安吓了半跳,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担心,太后会害您。若是再不动手,太后会不会起疑心?”
李邵修看着她:“若是我登位,皇后只有一个,便是你。你想不想当?”
这样直白的问题叫江柔安怎么回答?
李邵修还以为她想当皇后。她难得有想法,作为夫君,自然要全力满足。
众臣朝拜后。
谷太宰自然满意,贪官污吏下瘴狱后,抄家而出的流水银子,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正好填补了江南水患多日以来的空缺。一时之间天下人更是呼声高涨,众臣心服口服。
早就该如此,何必要等到现在?
怀王听闻信帝登基前的绸缪,也是倾佩不已:“您料事如神。早就知道太后毒计,按兵不动,以计挡计。”
怀王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信帝既位后,他这个闲散王爷的身份便尴尬起来。自古以来,帝王皆疑心重。他开口道:“陛下,若是南方远地有官职空缺,可安排下臣过去。”
李邵修看他,自然猜测到了怀王心中所想。他淡声:“朕与先朝言帝不同。对怀王更是毫无疑心,你便放心在这朝堂为官,安心做朕的左膀右臂。”怀王心中登时敬佩,无限感激道:“臣领旨。”
身份上的变化,江柔安一时半会适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