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只是棋子
玄微回去以后,很快就挥退了随行侍卫,独自坐在书房的座椅上。
他单手抵住额头,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躁意。
不对、不对劲儿。
他的记忆不对。
季竟?不……他不是“季竟”……
只是这段记忆虽然违和,但是玄微却并无抗拒的意思,他的心里有个声音正告诉他,他该按照“季竟”的轨迹走下去。而让玄微如此烦躁的也并非这段记忆,是他发现自己身体里还有的另一个意识。
那意识微弱极了,玄微觉得自己本该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之抹掉,可他现在却只是一个凡人帝王,即便察觉到这意识,但是却全无处理的手段。一开始,玄微本来并不急于处理它,可是今日在慕远霁那里,这道微弱到只剩下本能的意识,第一次表现出非常明确的意图:它亲近慕远霁,它想要接近对方。
虽然没有了以往的记忆,但是玄微仍旧能察觉,慕远霁、或者说用着慕远霁身份的那个人,对他而言是特别的,特别到他只看见对方就被牵引了全部心神。
这一次,他却突然发现,这种“特别”不仅仅是对他而言。
属于旁人的窥伺让他烦躁极了,仿佛自己的所有物被觊觎,甚至隐约有些恐惧。
可偏巧这次玄微过来的时候,正好又是夏绿当值,玄微估计不喜欢两人相处的时候身边还有外人,照例把其他人都挥退了。
任绎:“……”
任绎虽说明白了玄微现在的状况,但是还是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方下次过来,已经是任绎身上伤全好了的时候了。
虽说伤好了,但是“慕七”的身体仍旧很差。这很正常,毕竟幻境的根基是神魂,以任绎现在的神魂状态,这个身体不可能好起来。
他忍不住思考,玄微作为护法的“失忆”,是不是也有仙魄的影响在。
不、■■是他的……
任绎就瞧见这小姑娘退下去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眼圈又红了。
察觉到宿主的想法,系统急了,它大声辩解:[不、不是!!宿主!!我只绑定了你一个宿主!!
似乎是担心被任绎误解,系统急急忙忙的解释了其中的区别,如果说幻境中的人物身份卡是容器,任绎和系统的绑定关系是彼此融在一起的水溶性液体。但是玄微和那块碎片不一样,他们一个是水一个是油,虽然被强行塞到了一起,但是还是互相独立的。
要是玄微有幻境外的记忆就很好办,但是他现在作为“季竟”,情况就变得复杂多了。
任绎:这又怎么了?
那点些微疑惑也只在任绎心里就冒了个头,他现在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玄微身上。
不过这些问题都得出了幻境以后再去探究,任绎现在面临的关键是另一件事。
以任绎现在在幻境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主动去找玄微,心态转变之后,他简直殷殷切切地期待着玄微再来一趟。
改是不可能改,任绎只能把这小姑娘打发得远一点,尽量不在近前伺候。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慕七”这个人设是不是演得太过头了,竟然把人吓成这样。
他向系统确认,[既然碎片在玄微身上,如果我直接和玄微接触,你能把那块碎片融合回来吗?
系统前两次融合碎片要么是任绎自己的马甲,要么是没有生命的机甲,这种落在别人身上的还是第一回,就连系统也不确定结果,[我试试。
任绎听出了它语气的忐忑,安慰:[如果不成功也没关系。
要是能成的话,那这次的幻境还真是意外之喜。
在打发了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夏绿之后,任绎从系统那里得到了一个堪称惊悚的消息,[你说你的碎片在玄微身上?!
系统肯定:[对,之前在地牢里我就有感觉了,这次又试探了一下,确实在主角攻身上。
任绎震惊:[怎么会?!!
要知道他们投入幻境的可是神魂,也就是说系统碎片不是像之前一样“碎片附着在仙魄,仙魄被存在玄微芥子空间”的那种物理意义上的在玄微身上,而是神魂的联系,相当于直接和系统绑定。
不过这是落在不明情况的其他人眼里就不是一回事儿了。就比如任绎身边那个小宫女夏绿,小姑娘泪腺格外发达,任绎已经有好几次撞见她偷偷抹眼泪了。
云嘉宫。
和一开始想着怎么让对方配合干掉他不一样,任绎正这会儿思索着怎么合适地和玄微有接触。
特别是任绎之前还有两次“刺杀未遂”的经历,对方不一定能会让他近身。
玄微是过来用膳的,连带着任绎的待遇都好了很多,毕竟皇帝和俘虏的份例不可能一样。不过云嘉宫这边似乎被特意交代过,虽然任绎在这宫中地位尴尬,但平日的吃喝并未短缺,即便如此,和皇帝用的御膳还是不能比的,眼下这一桌子是任绎在幻境中见的最丰盛的一顿了。
任绎这会儿的心思却不再吃上,筷子都快把碗里的饭戳烂了,半口也没进嘴里。
思考了一会儿,任绎跟系统确认,[我现在用着的还是元缺的身份吧?
任绎用的是问句,但是内心却很肯定。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玄微这个明明该是进来幻境护法的却没有丝毫记忆,但是主角攻受之间果然是真爱,以他们现在这样的敌对关系,他的两次刺杀却都被压下来了,不仅如此,玄微这会儿还往他跟前凑。
也就是说,虽然没有记忆,但是感情还在。
系统生出点不好的预感,它开口:[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
系统“但是”还没有“但是”完,就看见自家宿主有了动作。
任绎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玄微跟前,在后者戒备的表情下,伸手勾住了玄微的脖顶,顺着这个力道一旋身坐到了玄微的怀里,直接仰着头亲上去了。
系统:[!!!!!!
宕机
任绎等了半天也不见系统有动作,不由提醒:[小一!
这还发什么愣啊?!抓紧机会!
系统:@#¥%……
宕机的不只是系统一个,还有玄微。
他紧绷的身体半天没有反应,按在任绎肩膀上的手却无意识的用力。
肩膀上的疼痛让任绎拧了眉,他猜测玄微要把他扯开。
只是这么难得的机会,任绎哪里会放手?他干脆两条手臂都勾住了玄微的脖颈,一副扒在他身上不肯下去的架势。
肩上的那只手终于松了,却没有就此放开,而是沿着脊背往下,环住了那因为虚弱而纤瘦极了的腰肢,几乎转瞬之间,任绎就从挂在玄微身上的动作转为反过来被抱住。
玄微反客为主,不客气地更近了一步,唇齿交缠、任绎整个被压着往后靠,几乎抵在了桌子边缘,但他后腰被玄微的手垫着,倒没有因此产生什么疼痛。
只是这压过来的举动让桌面上的杯碟产生的轻微的位移,一个本就被摆的靠近桌沿的盘子被推挤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门外的侍卫被这动静惊动,连忙就想要往里冲。
但是领头的禁军头领狄廷还记得上次闹出的乌龙,立刻喝止了手下:“陛下喊了吗?”
同样的事闹出一次还好,闹出两三次那不是丢人吗?!陛下又会怎么想他们?说不准到时候就大家一块儿吃挂落了。
想是这么想,只是里面那人身份特殊,狄廷到底也还是不放心,万一陛下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同样要吃不了兜着走。在挥退了众人之后,狄廷还是自己悄悄上前,从门缝里往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又忙不迭的退回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满脸正经。
注意到旁边属下再三飘过来疑惑眼神,他咳了一下,沉声:“都给我管好自个儿的耳朵!”
众人:“!”
这一句显然起了相当的反效果,众人立刻对里面发生了什么都心领神会,有一个算一个越发竖着耳朵去听。
这里面也有上一次新帝到云嘉宫时当时的侍卫,他们那一回虽然也口花花着,但是心底都知道没能成事,一个是时间不够,再一个就是那位七殿下伤成那样,要是真的成事了,那不得去了半条命?
只是这次却不一样啊,都这么些天了,再怎样的伤都养过来。
陛下急匆匆过来,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不过……
这可是大白天,他们本来还以为起码要到入夜呢。
一时之间各色眼神乱飞,那宫殿大门都快被盯得烧起来了,还是狄廷一个一个的以目光警告过去,才让他们收敛了点。
在御前伺候多少得带点眼色,狄廷这会儿带人守着云嘉宫,打定主意只要不是八百里加急或是京城有了叛乱,绝不会放人进来。
只是狄廷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想到,他防得住人却防不住老天——这个关头,宫里居然有地方走水了。
着起火来的宫殿远远看着位置有些偏僻,但是浓烟滚滚,又有宫人们惊慌的喊叫,就算是睡死过去都会被惊醒,更何况里面的人根本还没“睡”呢。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狄廷有心想拦也拦不住。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有人从殿内出来,正是新帝。
狄廷大着胆子看了一眼,瞧着这位主上虽然衣衫凌乱,但是该系的地方也都还系着,想来还没有到那一步。但是没到也不舒坦啊,这位心里不知道怎么憋着火呢,狄廷在心里暗暗叫苦,等着被问责。
玄微神色倒尚算平静,他仰着脸看向浓烟的方向,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去看看。”
狄廷本以为这句话是吩咐他的,刚想领命,却见新帝说完,人已经先行一步准备往那边去了。他一愣,连忙劝阻:“陛下万万不可啊!君子不立危墙,您万金之躯,怎能轻易涉险?!”
玄微摇摇头没有说什么,而是仍旧往那边去,虽没有多说,但是意图已经很明显。
狄廷只能带着人跟上,一边走一边还绞尽脑汁脑子跟着劝,玄微却从头到尾都没给他什么回应。
行至半路,有小太监匆匆来禀报,说那火已经灭了。
狄廷一喜,却见新帝微一颔首,仍是要过去的模样。
狄廷:“……”
他喜不下去了。
虽说禀报是火灭了,但是这天气,再烧起来第二次也未可知,再加上还可能有什么断梁碎木的砸下来,这会儿去火场简直比先前还危险。
他们这些人无所谓,但是陛下却不行啊!!
只是能劝的都劝了,能说的理由刚才都说的差不多了,这位主子都不像是改主意的模样。
狄廷正头疼间,却倏地灵光一闪,他试探着开口,“陛下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云嘉宫那位想想,您就这么走了,那位殿下心底还不知怎么疙瘩呢?”
玄微一怔,脸上似有动摇的意思。
狄廷忙准备再接再厉,却不料对方已经颔首,言简意赅,“回去。”
狄廷:这么容易?
这次说服过程容易到出乎他的遇到之外,和刚才坚持要去火场的新帝比起来,眼前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狄廷晃了一下神,觉得这会儿该有一个形容很是贴切。
——祸国妖妃。
不过回去之前,新帝却点了几个人,命他们去火场盯着,将周围人一言一行都记录下来。
狄廷听出了话中的含义,忙收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正色:“陛下,您是说这火有蹊跷?”
玄微点了一下头,肯定道:“是人为。”
狄廷:!
怪不得陛下刚才一定要去。
狄廷在“去火场调查”和“守在新帝身边”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后者。
不管怎样,陛下的安危最重要,那贼人竟然都能在宫中纵火,说不定在伺机刺杀,他不能离开。
小半刻钟后,狄廷简直后悔死了自己的选择。
他正站在新帝后一步的位置,但却恨不得自己这会儿是个瞎子。
两人正停在云嘉宫侧边一扇的半开的窗外,宫内的模样和刚才新帝离开时一般无二,连满地的背盘狼藉都未收拾。
那位殿下正侧身俯在地上,披散的长发挡住了神情,却掩不住他的狼狈。
他在俯着身……
——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