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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下套

    第一百零五章下套
    翌日早朝殿中宣旨,昨日司天监紧急问卜,得出三日后乃是吉日,着太子谢煐挂帅,三日后誓师出征。
    出乎群臣意料之处有两点。一是五万兵士分别从京郊三处大营抽调,而非都出自一营。二是配给谢煐的副帅,竟然是现任监门卫大将军罗弘贺。
    并且,殿中接旨的只有谢煐一人。
    嘉禧帝似乎心情不算坏,语气和蔼地道:“时间急,昨晚朕思量好人选,便让罗将军先拿着兵符连夜出城点兵。准备之事颇为繁锁,自有下面忙碌,太子便不用操那份心了,到时直接持调令前往即可。”
    群臣低头垂眉,无人言语,却也心知肚明——太子手上没兵符,相当于根本指挥不动兵,实际上依然是只有三千东宫卫的调动权。
    谢煐却无异议,领旨谢恩。
    到得下午上景宫议事,张峤先说了下他手中关于那位罗大将军的情报。
    “监门卫掌北辰宫宫殿各门,罗大将军可以说极得天子信任,否则天子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他很早便追随天子,最初是在东北应征入伍,在侯老将军麾下升到校尉。但有次随同进京述职,同僚惹出祸,他受牵连被贬为庶人,便是那时进了天子潜邸当护卫。”
    白殊乍舌:“也就是说,这位大将军至少有十五年以上没上过战场了。派这样的人掌兵出征,怎么感觉是完全没有要救庆来城的意思。”
    薛明芳嘲讽一笑:“天子昨日问阿爷,如何评价现在朝中的众将军和三大营的校尉们,阿爷几乎每一位都点评过几句。我看天子是慌了,根本不敢从那些将军里挑人,连兵都是分开从三营抽调拼凑,再放一个心腹下来,才能确保这支兵不会听殿下的话。”
    兵士们正忙着安营扎寨,埋锅做饭。东宫卫的卫率亲自来到禁军的营区,找上副帅罗弘贺和五位校尉。
    白殊已经裹上了狐裘,此时骑着白马和谢煐并骑,等累了再回马车上。
    张峤笑道:“天子看重罗弘贺忠心与听话,才将兵符交给他,知他绝对不会让殿下这个主帅掌握军队。可罗弘贺也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和宁西王一样,好色。
    张峤点头道:“最终被抽调出来的三位校尉,从履历看,都和卫国公毫无关联。以往的战绩还不错,但都是在南边立下的战功。”
    他已经对马车进行过一些改造,得益于大煜的巧手工匠们,加上弹簧减震,能比先前好一些。然而就连知雨也不愿意时时待在马车上,此时同样骑了一匹马跟着。
    后方禁军的精气神就要差上一大截。大煜立朝近九十年,中央禁军打仗的次数不断减少,也就渐渐没了边军那样的斗志。
    看众人视线集中过来,他却卖了个关子,先说起另一桩。
    “以天子的冷血吝啬,只会像对待庆来一样,在后方增兵防守,届时边境唯有西北的援兵能指望一下。白泊便是看准了殿下必会去救,大概是和泰粟那边谈了交易,殿下在哪就往哪里猛攻,一定要让殿下死在边关。”
    谢煐却沉吟道:“三郎的顾虑不无道理。泰粟近十年未与我大煜有过大规模战斗,北边草原上除了被山脉拦开的勒逻,其余草场基本被他们收入囊中。以他们如今的人口,不是不能再增兵。”
    薛明芳“嘶”一声:“不太可能吧,这已是泰粟近十年内出动兵力最多的一次……他们三十万骑来犯,若不是我们准备充分,再加上你的那些厉害东西,老实说几乎可以预见会有地方被攻破。
    不到十日,军队经过鹞关,当晚就驻扎在一座小城的城外不远处。
    卫率向几人抱个拳,笑道:“殿下在帐中设宴,特派某来请罗大将军和几位校尉。”
    罗弘贺问:“敢问,太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设宴?”
    至于昌春以北的地方,就放任勒逻劫掠。
    这支仿佛脱节的出征队伍,就这样一路往北而去。
    白殊目光在地图上左右扫视,开口道:“有没有办法能把这五万兵的兵符搞到手?现在看,白泊肯定和泰粟也有联系,但他的后手目前还不明朗。若能有这五万兵,说不定会有奇效。”
    贺兰和叹道:“边境附近的重镇和中原的城镇不同,庆来这样的大城,能征召的守兵名额是两万。而且城内人口多、粮草足,动员全城百姓死守,并不是没有守到朝廷援军到来的可能。”
    现在有了白殊,他们直接在北边开办水泥作坊,用水泥换马,有多少都能吃下。如今已经凑够四千之数,托西弗然帮忙养着,这次过去便能每人配上一骑。
    张峤突然微妙地笑笑,将话题拉回来:“想拿到那五万兵的兵符,倒也不是不可能。”
    几人回了礼,却是相互看看,有些吃不准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别是要摆鸿门宴,收拾拿捏他们吧。
    幸好这一次是他们谎报的消息,否则可真是生灵涂碳。
    而泰粟可不是来了就能拿到地的,得把谢煐杀了,等白泊宫变成功,再解决掉薛家,才是兑现承诺的时候。在这期间,白泊还有可能反悔变卦。
    三日后,萧瑟的秋风之中,谢煐誓师出征。白殊作为护佑大煜的象征,奉旨随行。
    此时,谢煐用手中长棍点向地上大地图的一处,引众人的目光转过去——那是庆来西南面的昌春城,正卡在南下通往鹞关的交通要道上。
    三千东宫卫就只能靠双腿行走了。除卫率和几个统领有马,其余人就算有骑兵的本事,现在也都是步兵。上回去江南之前,白殊还特意教东宫卫们使用绑腿,便于长时间步行。
    谢煐:“从揽月关到昌春为止,都没有便于卡死勒逻南下之处。若大军去救庆来,恐勒逻会绕行。因此我估计,天子会令罗弘贺屯兵于此,也方便和东北过来的援兵相呼应。若是勒逻二十万精骑南下,便在昌春拦阻他们。”
    谢煐陆陆续续让薛家从西北帮着买马,和葛西尔也买一点,慢慢配给卫士们。先前共有大几百骑,给散在外头的人使用。
    薛明芳催他:“说兵符。”
    “白泊设计让殿下提兵北上,一是希望殿下死在边关,或是干脆让那五万兵在来回路上寻机下手。第二嘛,从现下的结果看,他应该也是要调开罗弘贺。罗弘贺此人性情憨直,对天子忠心耿耿,皇宫宫门一直由他掌控,对白泊逼宫非常不利。”
    众人听懂了张峤的意思,又低头看地图。
    白殊目光停留出鹞关往北的一座小城上,抬头去看谢煐,正见他也瞧过来,不由得相视一笑。
    像勒逻,白泊许下七个州,勒逻也就来了五万骑,看能不能捡个便宜。
    薛明芳:“泰粟目前在边境上的陈兵已达三十万,盯死了大伯父总领的十五万兵。若是他们想和白泊的人里应外合,那也得绕开薛家军的势力范围。但他们一动,我们也可以跟着动。”
    不过谢煐手下的东宫卫对外说是三千,其实还有一千余人撒在京城外。这次也约好了时间地点,会将人都收到身边。
    长长的队伍行走于官道之上,前头是谢煐带的三千东宫卫,罗弘贺领的五万禁军跟随其后。两方泾渭分明,仿佛不是同一人率领的队伍一般。
    白殊抬眼看他:“若是泰粟再加兵力?”
    谢煐缓缓摇头——他同样也有那样的疑问,但并不能因此而忽略掉泰粟增兵的可能。
    东宫卫们都知道,这回北上是去打泰粟。他们这一批人刚换进安阳才三年,此次又能干回老本行,倒是挺高兴,加上有新武器新装备,行军时都气势昂扬。
    “偏偏天子给他牵线娶了个河乐狮,他别说纳妾了,在府里连个使唤婢女都没有。他既惧内又贪花,在家里偷不到腥,每过段时日就求着同僚打掩护,悄悄地去秦楼楚馆或是暗门子。结果前几个月被人告到他夫人那,闹了好大一出,这段日子他就被管得特别严。”
    可以说如今兔子都还没影,泰粟哪可能就撒鹰了。
    薛明芳听得蹙起眉头,思考片刻,回道:“可是,白泊能许给他们什么好处,才能让他们出更多的兵?如今的三十万,已经是因为今夏大旱,泰粟必须劫掠以过冬。否则,白泊能空口白牙地说动十几万兵力压境,都算他厉害了。”
    卫率:“这几日行军枯躁,晚间驻扎之地都远离人烟。今日赶巧,旁边就是县城,殿下便派人进城置办好菜,又请来乐师,想招待招待几位,往下还有赖诸位共同出力击退勒逻。希望几位赏个脸。”
    话说完,他脸上的笑变得有些暧昧,又低声补了句:“虽说是个小地方,花娘们的颜色倒也不输安阳多少。”
    罗弘贺都被夫人管了三四个月没能偷腥,此时一听这暗示,自然按耐不住。反正只是吃顿饭,还有校尉们同去,太子总不可能真埋下刀斧手把他们都斩了。
    他目光扫过五个校尉,看他们也有些意动,便假咳了一声,道:“太子是主帅,他设宴招待我等,我等不敢推辞。”
    校尉们不比罗弘贺好多少,平常一直在军营训练,连进城吃顿美味也要等休假。此时看他都应了,五人就顺水推舟地应下来。
    卫率将众人引进谢煐的大帐,便躬身退出去。
    罗弘贺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发现帐中只有谢煐与薛明芳两人在,那位谪仙似的楚溪侯并未陪坐,不由得在心中哂笑:太子在京里被圣上盯得紧,一出京也是安份不了嘛。
    如此他心中也更安定一分,认定是谢煐想狎妓,又怕被自己和校尉们知道了参上一本,就干脆把他们一同拖下水。
    罗弘贺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带人向谢煐行礼,再各自落座。
    谢煐靠在椅背上,对立在身旁的东宫卫点点头。
    东宫卫出帐传话,很快便有人送上美味佳肴,花娘们也笑嘻嘻地陪坐劝酒,乐师们奏起欢快的乐曲,再有那杂耍艺人献起艺来。
    菜好酒好,又有软玉温香伺候,众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间酒就空了坛。
    罗弘贺搂着身边花娘,目光却时不时瞥向上首。
    薛明芳身旁的是个小婢女,谢煐身旁倒是有一名白衣女子时不时给他倒酒,却也只是倒酒。
    那女子戴着帷帽,只能隐约看出必是个大美人。可越是看不真切,就越是让人好奇。
    而且,她虽没有其他动作,甚至并未与谢煐挨得多近,但两人一举盏一倒酒之间,偏偏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谢煐偶尔投过去的目光里更是仿佛透着火热。
    罗弘贺被那气氛撩得心痒,总想见一见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才能叫太子爱得藏起来不给旁人看。
    终于,他借着酒劲壮胆开口:“太子,您身旁这位花中之魁……”
    谢煐却是一下打断他:“罗大将军,花魁娘子妆扮需要时间,但孤相信,她值得你一等。看,她来了。”
    随着这话音落下,帐帘动起,一阵晚风吹入,还送来些脂粉香味。
    罗弘贺转头看去,顿时就瞪大眼睛,再记不起素净的白衣,完全为牡丹一般娇娆的紫裙花魁入了迷。
    花魁跳过两支舞,博得满帐喝采,又在谢煐的示意下坐到罗弘贺身旁,贴着他劝酒。
    最后散席之时,罗弘贺已是喝得脚步蹒跚,却还记得搂着花魁不放。花魁倒也乖觉,一路柔声哄着他,让他更是心急火燎地往自己帐中赶。
    校尉中却只有一人带走花娘,其余四位只是酒意微熏,还能好好向谢煐行礼道谢,才转回营中。
    谢煐也领着那白衣女子回到自己寝帐。
    白殊摘下帷帽,在摇晃的烛火中对着谢煐笑。明明一袭白衣,却无端地生出几分艳丽。
    他笑得如明媚春花:“殿下,还吃脂胭吗?”
    谢煐捏住白殊下巴,凑过去压上那红唇。
    白殊自是伸手揽上谢煐颈脖。
    这个吻先热烈非常,再慢慢变得缠绵。
    最后,谢煐不舍地抬起头,轻抚白殊脸颊,温声道:“委屈你了……其实真不用这般。”
    白殊一边平复气息,一边笑道:“季贞不找花娘就算了,宴可是你特意摆的,你身旁再没人陪着,那些人一准要起疑心。再说,穿上女装倒倒酒而已,有什么委屈的。况且……”
    他眨眨眼:“以前殿下也不是没给我倒过。”
    谢煐眸色一下变得深沉,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一晚,白殊肌肤上流淌的殷红葡萄酒……
    他深深吸口气,勉强压下心火,转个话题问:“整场宴你都没能吃东西,要不要让人做点宵夜?”
    白殊摸摸肚子:“还行,提前吃得挺饱。都要睡了,再吃会积食。”
    此时已晚,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还得加快行军速度。两人亲昵片刻,也就叫人端水进来洗漱,上床休息。
    小黑却没能现在就睡,它刚才一路跟到罗弘贺的帐外,撇着飞机耳忍耐里头的动静。
    那帐篷一直没吹灯。罗弘贺酒喝得多,尽完兴直接拉过被子倒头就睡,根本不在意光亮。
    花魁歇过一会儿,起身略略收拾,翻出自己衣物穿上。随后她试探着推推人,见罗弘贺睡得死猪一样,就放心地去翻罗弘贺的衣袍。
    没多久,她就从中翻出一个小布袋,解开来一倒。正是五块铜制的半边虎,形态略有不同,背上还刻有不少字,连字也是半边。
    花魁微微一笑,又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个黑色小布袋,倒出来同样五只背带半边字的半边铜虎。单看一方还没感觉,但若两方对比着看,就能明显看出,两方完全不一样。
    她将两个布袋里的虎符交换好,把罗弘贺的那布袋原样塞回他衣袍当中。
    再看看依旧睡得一动不动的罗大将军,花魁定定神,起身给自己倒了盏水喝。
    刚喝完,她便听到一声轻轻的猫叫,低头四下一看,很快发现帐篷一角蹲着只黑猫。
    花魁心道“还真有猫来了”,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才找到绑在猫身上的黑布袋解下。拉开往里一看,她顿时笑眯了眼——真是黄澄澄的金子!
    小黑抬起前爪,指向她挂在手腕的黑色布袋。
    花魁一边惊叹这玄猫的灵性,一边取下小布袋,照着先前人吩咐过的,打开给黑猫瞧过一眼,才扎好布袋系在它身上。
    小黑站起来,尾巴一甩,转身钻出帐篷。
    花魁仔细收好那一小袋金子,想着先前的人还说,之后会给自己和今晚来的姐妹们赎身,心中更是高兴,一时间都忍不住开始盘算起日后的生活。
    小黑借着夜色悄悄遛出禁军的大营,回到东宫卫的营区就自在多了,不用再顾忌会被人发现,可以直奔白殊和谢煐的寝帐而去。
    谢煐让白殊先睡,自己还在等小黑。他开着定位盯着,见小黑快到帐前,便起身走出去。
    一人一猫正好在帐外碰面,谢煐道声【辛苦黑王】,弯身解下小黑身上那不起眼的黑色布袋。
    他将五块兵符倒出,就着营地里的火光确认无误,禁不住微扬唇角。
    收好兵符,谢煐再弯身将小黑抱起,直接把它抱进帐中,放在床边的小垫子上,又倒碗水给它。
    小黑一边享受着顺毛服务,一边喝够了水,舒舒服服地趴好。
    谢煐看它睡了,这才扯条巾帕擦擦手,重新在床上躺好,揽住白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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