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惊变
    屋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陆星野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几乎是出于下意识地想要开口，但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艰涩。
    没有什么可是的。
    正如圣利斯说的一样，青石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果抓不住他，青石宁愿葬送自己的前途也会把这件事告诉现在的皇室。
    帝国为了皇室的颜面，势必会继续追杀他。
    作为三百年前与曼斯顿同出一源的种族，特里斯和帝国确实有一战之力，但——没有必要。
    他陆星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充其量算是圣利斯的枕边人，但这并不代表什么。首席大人只要勾勾手，多的是Alpha愿意。
    联邦没有任何理由为了他和帝国为敌，圣利斯本人也一样。
    至于圣利斯最初留下他的目的，眼下看来也不重要了。他能从那些芯片中直接获取信息，与其把时间耗费在陆星野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活人身上，还不如直接去读取芯片来得快。
    陆星野甚至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清醒，他苦涩地咽下最后的话，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早该有点自知之明。”
    “不会有这种可能。”圣利斯摇了摇头，“帝国之前的皇太女死得不明不白，之后的几位皇子下落不明，这些大概率全部出自克里斯之手。眼下皇室的成年皇子皇女中只剩下他一位，根本不存在能够对他的地位构成威胁的人，但如果青石在这个时候把你的存在告诉他，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陆星野突然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如果，我是说如果，青石把我的事情告诉了克里斯，他反水了你又该怎么办？”
    他什么都算计到了，包括素未谋面的克里斯。
    但圣利斯却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他有些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
    但利益权衡之下，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却是最“正确”的结果。
    他的语气很轻，轻到宛如一片羽毛般落在了圣利斯的心头。
    陆星野再也忍不住了，他转过身背对着圣利斯，生怕自己在最后一面时流出泪来，那样就太不体面了。
    “……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可是最终自己还是问了，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主人确认，摇尾乞怜地想要让对方留下自己。
    陆星野愣了一下后陡然睁大了双眼：“……他不会承认我的身份，因此一定会杀了青石，而后找机会除掉我。”
    圣利斯扭头看向了窗外：“今晚的军演，坐不住的人会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但克里斯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他不会出手。”
    我真的不想要他了吗？圣利斯在内心深处对自己发问，代码给出的结果是否。
    至少自己也曾经是首席大人的第一个Alpha，走的时候应该潇洒一点。
    殊不知克里斯早就和圣利斯达成了协议，帝国的军舰不会做出丝毫的援助。
    “没错。”圣利斯轻轻点了点头，“即使在事后他会因此和特里斯交恶，但至少这一次，在明面上，他不可能背弃与我的盟约。”
    太丢人了，陆星野抖着耳朵默默在心里想到，输得彻彻底底，一塌糊涂。
    “我走了之后，军部的那些内鬼你打算如何处理？”陆星野以一种麻木的冷静问道，“我不知道特里斯内部为何如此千疮百孔，不过其他部门勉强可以先放一放，军部的问题不能再拖了。”
    通过青石和克里斯取得联系，之后让帝国给军部的某些人释放假信号，一部分人认为今天晚上将会是军事政变的好机会，于是纷纷申请参与军演。
    这一切都在圣利斯的计划之内，任何一个人都是他的棋子。
    如果陆星野问的是“你真的不打算要我了吗”，圣利斯还可以借着话里的漏洞回答他是，但陆星野问的是“想”。
    一瞬间，陆星野立刻什么都懂了。
    放在以前陆星野一定不会错过这些细节，但眼下他的心情说是绝望到麻木也不为过，自然也就忽视了圣利斯的异样。
    原本圣利斯此刻应该什么都回答不出来，但他下意识看向了时间，离军演开始还有两个小时，陆星野如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圣利斯感觉自己的情绪仿佛被从身体内抽离了一样，他第一次违背了代码的初始设定：“是。”
    圣利斯曾经向陆星野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说谎，但在此刻，他食言了。
    完全信任神明的信徒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宛如丧家之犬般的，陆星野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落锁的声音响起，圣利斯垂眸寻找慰藉一般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我的小狗走了，他安静地想到，他不会再回来了。
    人造人无法违背自己的代码，除非有更高级的指令覆盖这一串代码。
    理论上没有任何代码能够超越原始代码的级别，除非在原始代码上进行修改。
    说出那句谎言的一瞬间，圣利斯意识到自己的原始代码发生了改变，但眼下已经来不及去查验了，他只能在回过神后尝试着去说出一句违反常理的话，比如“现在外面是白天”，一如既往的，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圣利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他现在的情绪仿佛被什么东西冻住了，冰冷得没有任何欺负，宛如人类描绘之下真正的人造人。
    但眼下没有时间考虑这个了，离军演开始还剩一个半小时。
    圣利斯脱下披风，从行李中拿出了一把离子枪，而后义无反顾地走出了休息区。
    不出他的预料，休息区内变得空旷一片，出去找胸针的护卫没有一个回来。圣利斯独自一人走出了休息区，户外停着的备用机甲和星舰全部都不见了。他终于明白了戴尔今天那句话的意思，对方以为，只要限制了运输工具，他就无法逃离这个星球。
    可惜了，圣利斯毫无波澜地想到，早知元帅蠢到如此境界，没有必要留他到现在。
    圣利斯并未意识到他的情绪似乎出现了一丝和往常不同的波动，他只是安静地走出休息区，不出意外，一架巡航机甲挡在了他的面前。
    “首席先生，演习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回到休息区，以防误伤。”带着电流的声音从内部传来。
    圣利斯抬眸冷冷地看过去：“让开。”
    那人似乎没想到圣利斯孤身一人竟然敢和机甲对峙，卡了一下壳后再次开口道：“元帅有令，请您回到休息区，以防误伤。”
    “戴尔元帅涉嫌勾结外敌，参与军事政变，”圣利斯道，“特里斯进入紧急状态，一切军事指挥权归首席所有，违抗者按战时法律裁决。现在，立刻放弃抵抗。”
    黑夜之下，圣利斯身着银色军服屹立于巨大的机甲之前，身后休息区的灯光照在他的银饰上熠熠生辉，那一瞬间他真的仿佛神明，面对冷硬的机甲没有任何恐惧，反而透着一股超出人类的气势。
    机甲内的士兵都听呆了，回过神后咬着牙道：“抱歉，您似乎错误估计了形式。元帅有令，今天谁也不能从休息区出来，麻烦您回去，否则……我就要开炮了。”
    说完，机甲上的炮筒微微发亮，缓缓对准了圣利斯。
    圣利斯闻言一言不发地开始往前走，机甲内的士兵见状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一边是元帅的命令，一旦成功，他肯定不会再是一个普通士兵，但另一边是圣利斯，真正的联盟首席，如果元帅事情败露，即使圣利斯已死，他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万分纠结之中，他陡然闭了闭眼，赌一把吧，为了前途和荣誉。
    士兵抬手按下了发射键，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炮筒没有丝毫的反应，机甲仿佛凝滞一般僵在了原地。
    士兵陡然睁眼，冷汗瞬间流了下来，他惊恐地看向指挥台，只见上面浮现着红色的警告：“WARNING！WARNING！”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
    正当士兵惊恐不已时，机甲竟然在没有任何人操作的情况下降落了。
    毫无防备的士兵被晃得差点吐出来，等到他按着操作台勉强忍下眩晕时，舱门突然自动打开，他惊恐地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影逆着光线走了进来，雪白的兽耳竖在头顶，金眸不带丝毫感情地看着他，宛如上古时期真正的神明。
    军靴踩在机甲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士兵颤唞着滑坐在地上：“首席……首席大人……我一时糊涂，都是戴尔让我做的……我真的不是……首席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啊——！”
    距离军演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戴尔站在总指挥舰的指挥台上，接通了来自总部的消息，听到对面传来的质问，他回复道：“军演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你急什么。……我清楚，按照之前的计划，等到军演开始，我会直接击落不受控制的星舰，带着我们的人回去帮你，到时候帝国的人会和之前约定好的一样。……不过圣利斯今天早上说了一堆没用的屁话，有些家伙可能动摇了，不过问题不大，到时候我会让人把那些动摇的废物一起击落。”
    对面的人似乎说了什么，戴尔闻言笑道：“你的梦中情人在休息区，说不定正在跟他那个小Alpha翻云覆雨呢……不过帝国那边估计也要动手了，你那个眼中钉情敌活不到明天……放心，肯定给你抓活的。圣利斯一个卸任的狼王本该被处死，能够给你这位新狼王……是他的荣幸。”
    听到这话对面才满意下来，又说了什么才挂断联络。
    对话刚一结束，戴尔便变了脸色嗤笑道：“被一个Omega迷成这样还想当狼王，蠢货。”
    骂完自己的同党，戴尔看了一眼时间，离演习开始还有三分钟。
    他转身走向操作台，一眨不眨地等待着时间的到来。
    然而就在此时，星图中原本排列有序的星舰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颗诡异的亮点，戴尔一下子皱起了眉，接通护卫舰开口骂道：“怎么有个不明星舰？你们干什么吃的？！”
    “报告元帅，”被他骂的士兵连忙报了一串坐标，“该坐标下发现了一艘机甲，经过查验该机甲原本是休息区的巡航机甲，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请问是否需要击落？”
    戴尔反应了几秒后陡然变了脸色，他咬牙道：“圣利斯——”
    对面的士兵愣了一下：“首席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戴尔闻言一顿，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个绝妙的计策，他的表情从阴转阳，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道：圣利斯，既然是你亲手给我的机会，可别怪我以下犯上了。
    “休息区的巡航舰出现在这里，说明首席先生的安全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戴尔装模作样道，“无论如何，通知全军，立即击落这架机甲。”
    “可是……”士兵犹豫道，“这次的军演原定没有总指挥官。”
    戴尔脸色一沉冷声道：“你想违抗军令？”
    士兵连忙回道：“属下不敢，立刻去办。”
    离演习开始还有一分钟，所有星舰都收到了来自元帅的命令。
    一些星舰立刻调整偏向，将目标对准了那架来路不明的机甲，还有一些犹豫过后做出了和前者一样的反应，唯独剩下为数不多的军舰指挥官想到了白天圣利斯说过的话，最终那些指挥官咬着牙下达了一样的命令：“暂时按兵不动。”
    整个特里斯军舰群有超过半数的星舰缓缓转向，将目标锁定为了那架可疑的巡航机甲。
    最后十秒倒计时开始，数百架星舰的粒子炮同时开始准备，夜空中立刻亮起了无数如繁星般的光点。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那架机甲竟然不动了。
    戴尔见状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推开自己的副官，亲自把手按在了发射键上。
    五。
    四。
    三。
    二。
    一。
    戴尔猛地拍下发射键，有数百架星舰选择了和他一样的结果，粒子炮瞬间闪烁起了暗红的光泽。
    但很快笑意僵在了戴尔的脸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愣住了——
    数百个红亮到极致的粒子炮突然同时开始闪烁，红色的光点布满整个夜空，宛如某种超自然非人之物的眼睛，眨了三次之后全部归于沉寂。
    宇宙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帝国的军舰没有丝毫动静，似乎也搞不清楚特里斯的状况。
    不少按下发射的指挥官陡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恐惧，过于诡异的现象让他们突然停下了动作。
    戴尔惊恐过后骤然拍向了指挥台，想要打开指挥舰独有的广播系统，然而星图上却浮现出了一串鲜红的：“WARNING！WARNING！”
    “元帅大人……”他的副官惊恐到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回事……星舰的系统故障了吗？”
    戴尔咬着牙出了一身的冷汗：“人工智能……不，人造人！一定有人造人！这和书上写的一模一样……我们之中有人类的叛徒！”
    话音刚落，所有特里斯星舰的星图上同时出现了一个画面，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看着画面中的那个人。
    “各位好。”圣利斯身着银色军服，平静地坐在指挥台前，宛如俯瞰苍生的神明，他对宇宙开口道，“戴尔元帅企图发动军事政变，我们的军队之中存在着和他一样的联邦叛徒。所以我提前派人在这次军演中要用到的军舰上安装了控制系统，任何想要率先锁定同胞的军舰都会被标记为和帝国军舰一样的红色。”
    “在这里，我正式宣布这次军演的任务——活下去，除掉叛徒和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