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别光天化日的就肆无忌惮做这些于礼不合的事情
阮问颖翩然笑开,手执碧玉细签,从果盘中签起一块晶莹饱满的果肉,素手托举着递至杨世醒的唇边,甜甜道:“表哥说的是,我自然与旁人不同。”
杨世醒回她深情一笑,低头咬下了果肉。
徐元光坐在他们对面,见到这副情状,立时“噫”了一声,夸张地抖着身体:“你们两个能不能顾忌一点?别光天化日的就肆无忌惮做这些于礼不合的事情,这儿还有一个大活人在呢。”
阮问颖心道,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他才会如此克制,要不然早吻下来了。
想想也是冤孽,她从前明明是一位端庄贞淑的贵女,同杨世醒有一点亲密接触都会脸红心跳,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在他人跟前安坐,当真是令人嗟叹。
都是他的错,害得她在亲朋好友前全部没了颜面,还不愿自省,只想同他永远这样亲密下去,让她变得一点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阮问颖含羞带笑地瞥了身旁人一眼,将玉签轻置回青瓷盘中,对徐元光道:“你这会儿倒是妙语连珠了,如何回答起策论来就成了结巴?”
“要说年岁问题,裴大人家的四公子也同你一般年纪,怎么人家在上个月就能被陛下钦点为探花,而你却再次落榜,没有名姓?”
徐元光立即苦了一张脸。
阮问颖道:“你考不考得中我不管,我只知道我的堂姐不可能嫁给一个白身,你要么袭爵,要么捐官,要么去考,三者必选其一,否则别想娶我堂姐。”
徐元光还是有些犹豫:“翰林院素来只有进士就任,我这样走后门进去会不会引起众人不满,给殿下惹来麻烦?日后升迁也是一个问题——”
他艰难道:“我爹他——若是知晓了这件事,会不会大为生气,觉得我是个……呃,废物,要依靠着殿下才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专门给殿下拖后腿?”
阮问颖在旁掩唇轻笑:“晗姐姐今年十六,家里长辈已经开始给她相看了,顶多再过两年就会把她的亲事定下,祝愿你能在这两年内顺利中榜,若实在不行,也欢迎来喝一杯晗姐姐的喜酒。”
“还说我白白费了他这么多的心,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给我争取这一份伴读的差,不如让那裴闻睿得了,害得他现在不仅要在同僚面前丢脸,在六殿下跟前也丢脸,简直是血泪,唉!”
这话一出,徐元光脸上的苦楚就更浓了。
身为在场唯一的其他人,徐元光全程没有发觉他们的小动作,定定地坐在棋盘后面,神情充满挣扎,像是在考虑欢欢喜喜地接受还是傲骨铮铮地推拒。
杨世醒不耐烦道:“那你自个下场去考吧。”
“可别提他,自从那裴闻睿成了探花,我爹把我臭骂了好几通,说我把他的老脸都丢尽了,让他在裴大人跟前抬不起头来,恨不得我和我大哥换个个,让我当病秧子,我大哥下场考试。”
他边说边抬起手,作势要撸起衣袖:“气得狠了,他还拿藤条抽我,力气大得好像我不是他亲生的,差点把藤条抽断。现在我拿笔还发抖呢,这胳膊上面的藤条印子也还在,你们要不要看看?”
翰林院编修虽只七品,但为清流正道,若要走文臣的路子,从它做起最好不过,当今殿阁有三名学士便是从此而出,多少头甲进士都求而不得。
杨世醒由着她画了几圈,而后翻手反握住她,轻轻揉捏。
徐元光捡起落在衣兜中的棋子,看着它摇头叹气不已:“你们现在明白我的处境了吧?不是我不想科举取士,是我——哎,实在是考不中啊!我能怎么办?”
杨世醒毫不客气地朝他怀里打了一枚棋子,呵斥:“看什么看,要耍风流对你喜欢的姑娘耍去,别在我这儿碍眼,当心我让人真把你的手抽断。”
阮问颖的心更痒了,恨不得立即投入他的怀抱,顾虑到在场还有其他人才勉强忍下,咬唇笑睨了他一眼,示意他别玩得太过分。
阮问颖也同仇敌忾道:“你活该。”
阮问颖也喜欢这个差事,听他一提,心里不由得有些泛了酸,侧过脸小声同他嘀咕:“你怎么把编修一职给他了?我也想去翰林院……”
“我头上有个大哥,袭爵轮不到我;捐官倒是有这份钱,可我爹一定会打死我,觉得我丢了整个家族的脸;去考吧,又……唉!”他沉沉一挥衣袖,再度哀叹。
“不妨事,他负责当翰林院的编修,你负责管理翰林院。”杨世醒在她耳畔低笑,轻吐出的热气呵得她痒痒的,忍不住晕红了一点脸,悄悄探手过去在他掌心里画圈。
杨世醒冷眼旁观,片刻才慢悠悠地道:“不用这么灰心丧气,你是我的伴读,要是落魄了,我也没有颜面。等来年我同颖颖成婚,我会给你一个翰林院编修的差事,你自己把握。”
“你爹他就是考虑到了你不成器才会让你来当我的伴读,不然叫你在家安心备考不是更好?”杨世醒漫不经心,“且你若是拖我后腿,也不必担忧你爹怎么想,我头一个就处理掉你。”
徐元光立时神色一整,朝杨世醒作揖行礼:“元光多谢殿下厚爱,殿下提携之恩,元光永不敢忘,定当涌泉相报。”
杨世醒轻哼一声:“这不就行了?拉拉扯扯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浪费我时间。”
三人又接着下了半盘棋,便有宫人来禀,道裴大人已至含凉殿外,请他们去西室相候。
自从及笄宴后,阮问颖就恢复了从前往来含凉殿的习惯,遇上徐、裴二公授课时也会跟着去旁听一二,今日依然如此。
倒是徐元光在动身时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似乎不怎么想见到裴良信。
见状,阮问颖在心里疑惑了一会儿,就明白了究竟。
约莫是人家的公子得了探花,他却名落孙山,他的父亲与对方又正好是在朝堂上的对手,便自觉有些抬不起颜面吧。
不过说到这里,就又有一件事值得琢磨了。
徐茂渊把徐元光举荐给杨世醒当伴读,固然给次子在将来得了一份保障,但也同时把他推到了裴良信的手底下,这是为了避嫌而不得已为之的呢,还是故意这么做的?
毕竟徐茂渊走的是实论之道,被陛下点为状元后直接授予了要职,不同于传统文官的路子,需要从低至高一点点往上爬。
徐元光策论不通,走他父亲的老路不但艰难,还容易惹来杀身之祸,只有走清流文官的路才最安全,而他多年来跟随杨世醒同裴良信学的恰好就是这个。
徐大人此举,是无心插柳,还是苦心经营?
阮问颖暗自思索。
“在想什么?”杨世醒在她身旁询问。
她看了一眼正在整理纸墨笔砚的徐元光,犹豫了一会儿,悄声道:“在想,徐大人对小徐公子还真是费尽心思,一片拳拳慈父之心。”
她这话听上去没头没尾,其实自有思量在,如果杨世醒听懂了,便说明她没有多想,反之如是,而她相信对方会听懂。
杨世醒也果然听懂了,对着她笑了一笑,颇有轻飘意外地道:“你才发现?我早在他过来的第一天就想明白了。”
阮问颖:“……”
“殿下聪慧,问颖佩服。”她干巴巴道。
“你也不差。”他道,“有的人直到这时还想不明白呢。”
阮问颖不觉得比徐元光聪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她甚至有些发愁,心想,连这点事都看不穿,难道这小徐公子的脑袋真是榆木做的不成?他到底能不能成为晗姐姐的良配?
她在裴良信结束授课、徐元光告辞离去之后问了杨世醒这话,得到他如下回复:“他虽然谋算不足,但有急智,亦怀有一颗赤子之心,足够了,至少没有亏到我觉得让徐茂渊来教我是一件不划算的事。”
听得她越发默然,腹诽,若是到了连以徐茂渊为师都觉得吃亏的地步,那还得了。
当然,杨世醒的这番评语还是有点用的,起码让她在品行方面对徐元光放了心,不那么为阮淑晗感到焦虑了。
她道:“好吧,拿我就相信你一回,姑且认下他这个堂姐夫。不过你需记得,这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如此,倘若他日后对我晗姐姐有什么不好,我可是会来找你算账的。”
“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他即使能如愿娶到你堂姐,也会排在我们的亲事后面。”杨世醒挑眉,“所以如果到时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完全不用特地赶来寻我,在这殿里喊一声就行了。”
她娇嗔:“你怎么老是没个正形?我跟你认真谈论事情呢,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就要生气了。”
“好好,我不说。”他举手投降,“不过说起你堂姐和徐元光,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和此有关的趣事,你愿意听吗?”
“你不同我闹,我就听。”
“要求还挺多。”杨世醒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揽住她,也不和她承诺,直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差不多这个时候,你也为他们的事来找过我?问了我一通问题。”
阮问颖搂住他的肩,依偎着他,想了想,道:“记得。我那时还担心我们家和他们家联姻会招致陛下不满,没想到都过去一年了,他们间的八字还没画出个撇。”真是白费了她一番心。
杨世醒含笑凝睇:“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对你说了什么?”
“我都记得。”她道,“不过你说的话太多了,要我一一复述有些困难,不知具体是指哪一段?”
他道:“我让你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之间的亲事出了问题,你是希望他人帮你,还是愿意和我一起解决。”
“当时你回答得信誓旦旦,说会选后者,结果呢?竟是宁肯自己受苦也不情愿知会我一声,为的还是同我顺利退亲,当真是让我心寒,白白浪费了对你的一腔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