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皇子殿下,我们怎可贸然靠近?
阮子望带着沉默离开了。
阮问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对方这回能不能想通,就把这份心绪压下,不再去想,转而打算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是用了午膳后回府的,现下时辰不过未时一刻,天色尚早,很适合去他人府上拜访,就是不知道在没有提前知会的情况下会不会不妥。
不过大抵是心有灵犀,她这厢还在命人整理着多日未住的闺房,那厢阮淑晗就已得了信上门来,同她来了一场姐妹相会。
阮问颖又惊又喜,亲自去二门处迎接,把阮淑晗领进漪蕖苑。
“晗姐姐,多日不见,可别来无恙?”她殷切询问。
阮淑晗握着她的双手,与她一块在榻边坐下,含笑回应:“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自从当日别庄一别,我与你就再未见过。这些天我又是担忧你的情况,又得忍着不去打听外界的流言,当真受了好一番折磨。如今你可总算回来了。”
阮问颖在感到贴心的同时亦有几分羞愧:“劳姐姐心忧,妹妹这段日子过得很好。之前我写给姐姐的信,姐姐看了吗?”
阮问颖笑道:“我那封信本就只是报个平安,无需姐姐回信,姐姐不必懊恼。”
阮问颖见她有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趋势,连忙安抚:“姐姐别这么说,这不关姐姐的事,是她自己生了邪念,怪不到姐姐的头上。”
阮淑晗故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几眼,道:“勉勉强强吧,你现在是看着还好,可谁知道你前些日子是什么模样。”
相应的,她也愿意把实情告诉对方。一来她相信她的堂姐能替她保守秘密,二来,此事牵扯到她堂姐的姻缘终身,她不希望对方在这件事上被瞒着。
她遂捡了与徐妙清相关的事说了,恰是阮子望不知道的那一半,若她的两位兄姊在某天有兴致来一番深切交谈,或许就能发现惊人的事实。
阮问颖道:“我也很不明白,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对她虽不比对姐姐亲近,可也是真心拿她当姐妹的,往各家贵女里询问,谁不说一句她是我的好姐妹?”
“你所言当真?”她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她!她怎么能做下这种事!”
阮淑晗被她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面上带出一点恍然之色。
“看了。”阮淑晗道,“可惜你那侍女腿脚太快,把信交给我后就走了,也不多留片刻,让我想给你写封回信都来不及。”
阮问颖听罢心想,看来徐家别庄一事当真闹得很大,连一向精明强干的济襄侯夫人都对她生出了怨言,害怕她再弄出点什么事牵连到自己的女儿。
“其实,”她思忖道,“一切也是早有形迹。”
寥寥几句显出得当分寸,只叙话当下,不追问过往,还给阮问颖留了接话的余地,不像阮子望,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她为难。
阮问颖神情平静,她已为徐妙清的事气过几回,此刻再提,心湖里便没有激起多少波澜。
接着就是愧疚:“她竟从那时开始就对你生了恶念,可恨我当时还替她说话,让你不要多想。那日在徐家别庄里,你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我真是——”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阮淑晗的这份愤懑不平,让她知晓这世上是有姐妹真情的。
但阮淑晗既然没有明说,她也就当做没有听出来,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她都能对她二哥生气,她的二婶自然也能对她生气。
阮淑晗发出一声冷笑:“你拿人家当好姐妹,人家未必当你是好姐妹。你觉得人与人相处是真心换真心,有的人则觉得你这样的想法天真愚蠢,活该被骗。”
“我知道。”阮淑晗微恼地看了她一眼,“信写了和没写一样,让我看后除了知晓你还能平安写信外没松多少口气,反倒让我娘紧张了半晌,生怕你我二人在互通什么大秘密。”
“晗姐姐,你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过,她在言谈举止间有些奇怪,像是在刻意针对我吗?尤其是在我的及笄宴上,说出来的话大大失去了她以往的分寸。”
她道:“那如今姐姐见着了全须全尾的我,可是能彻底放下一颗心了?”
阮淑晗听得震惊不已,虽然她在六殿下扣押了别庄中的所有人包括徐妙清时就有预感,但亲耳听闻事实真相,她还是感到一阵难以置信。
“而且那时我也怀有侥幸之心,明明察觉到了她对六殿下不同寻常的情感,还是为了不显得自己善妒而没有说出来。如果我说出来了,和你商讨商讨,或许当日之事就不会发生。”
阮淑晗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点,不过依然有几分自责:“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够机警。”
“那日在别庄里,她把你我二人的坐席分开,我就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可我偏偏沉溺在了嬉闹中,我——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赔罪。”
阮问颖含笑回答:“那就不赔罪。换我反过来朝姐姐赔礼道歉,不该在那日没有机警之心,差点出事吓到姐姐,可好?”
阮淑晗不赞同地看向她:“还同我说笑。你可是险些出了大事!”
“也只是险些,真实情况就是我没有出事,靠着机灵和六殿下相救逃过一劫。”她道。
“而且出了这么一桩事也好,至少绝了后患。要是留她到来年六殿下和我成亲时再做手脚,就不知道有没有这回幸运了。”
阮淑晗的神情带上了几分无奈。
她感慨:“真不知道你这总是想事情好的一面的性子是好是差……六殿下定然不似你般觉得此遭幸运。”
听她提起杨世醒,阮问颖也想起了一件事,询问道:“对了,当日六殿下带人去往徐家别庄时,都发生了什么?”
关于那日的事,阮问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杨世醒仔细告诉过她,阮淑晗也在谷雨登门报平安时,遣话让后者转告过一些,但只是大概的描述,详细情形如何并没有说。
这不难理解,一些要紧的事始终是当面细说比较好,她和阮淑晗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直很有默契地在前些天保持着沉默。
直到姐妹二人重逢相见,才轻言细语着缓缓道来。
大体说的和杨世醒告诉的没什么区别,只在细节方面增减一二,硬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补足了一些场景。
比如说杨世醒只会告诉她他是怎么找到她的,而不讲别的人和事,因为他那时候满心满眼只想着她,根本没有把其余人放在眼里。
阮淑晗则更关注周围人,因为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需要通过和其他人的交谈来进行推测,是以提了不少宴会诸人的反应。
“六殿下带人进来时什么话也没说,面无表情着一张脸,直接让人包围了园庭,提审妙……徐妙清。不少人被他这阵仗吓到了,大家茫然惊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闻二姑娘胆子大些,在六殿下押着徐妙清走后张口说,莫不是徐家犯下了什么不赦大罪,让六殿下直接过来抓人了。我当时还替其辩驳,现在想来真是识人不清。”
“顾姑娘反应最快,问我你去哪儿了。说来真是惭愧,我那个时候昏头昏脑的,只顾去想徐家是否真的出了什么事,竟然忘了你。直到被人询问,我才注意到你不见了……”
“后来约莫过了一炷香,六殿下的人出现在庭里,传达了殿下旨意。说是我们可以回去,但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往外提一个字,违者论罪不饶,我们便在惊悸中散了场,各自回了府里……”
“刚回府里时,爹娘他们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看我面色苍白,也能猜出是出了事,多番询问下见我不肯开口,便着人外出打听。”
“我本不欲抗旨,可外面的话能有几分真?说不定会让爹娘听了更受惊吓。于是我就想着,他们都是守口如瓶的人,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不往外说,六殿下也不会知道我违了旨……”
说到这里,阮淑晗的面上沾染了几分羞愧:“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我真的不忍让爹娘为我担心,而且我也希望有长辈能和我一起分析分析。”
“自从发觉你不见了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像被火烤着。我知道你一定是出了事,要不然六殿下不会出现,可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
“我就像个聋子瞎子,只能煎熬地等着别人来告诉我消息,懊恼和后悔差点把我折磨疯……我、我真的很难受。”
眼看着阮淑晗的话语陷入混乱,阮问颖加重握着她手的力道,柔声安抚:“我知道。晗姐姐,你不必为你那日的行为感到抱歉,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然而就是这样的通情达理,让阮淑晗越发地感到羞愧。
因为她在那日离开徐家别庄前,是想过要不要派人去询问一下六殿下的护卫,探寻一下究竟的。
怎么说她与六殿下也有两层表亲关系在,又事关她的堂妹,她去询问消息,对方就算不肯透露,想来也不会治她的罪。
可她退缩了,不敢去接触正在盛怒中的六皇子分毫,生怕惹来什么风险,就这样当着一只缩头缩脑的鹌鹑回了家。
哪怕她当时真的很不安、很着急,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也还是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后来她被母亲要求独守房中,称病不见外客,不仅是为了隔绝外头的猜测传言,也是为了避免她被更多地牵扯进这件事。
当时,面对她可否派人去探风声的询问,她的母亲几乎是立时就否定了。
“不行!这不是什么寻寻常常的小事,你几时见过六殿下亲自带人登门?上回发生这种事还是在年初张家那会儿,后来张家是什么结局你也都知道。”
“此次徐家遭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尚未可知,只要是有些头脑的人家,就该知道尽量远离,以免被殃及池鱼,没有上赶着去凑热闹的道理。”
她试图以皇家与他们家之间的姻亲关系进行争辩,包括六皇子与阮问颖之间的感情,但济襄侯夫人只是哂笑,看着她的表情像看一个天真的幼童。
“傻孩子,你当真以为陛下说过杨阮不分二家,我们就真的一家亲了?陛下与大长公主之间尚不亲厚,遑论大长公主的子辈、孙辈?”
“能同你大伯一家亲,是因为陛下娶了你姑母,你大伯娶了长公主,六皇子又同你堂妹一起长大。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不是我们。”
“你只看着六皇子给你堂妹庆贺的及笄宴盛大风光,听你堂妹平日里对你说六皇子待人有多宽和亲近,也不想想那都是对谁、是为了谁的缘故?”
“实则大半年来阴晴不定,以雷霆手段对付张家、楚家,打压顾家,这次或许还要再加上一个徐家。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皇子殿下,我们怎可贸然靠近?”
“可是颖妹妹她——”
济襄侯夫人打断她的话:“正因为你妹妹出了事,我们才更要避开!”
她的母亲先是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态度暗示:“你也不多想想,能让六皇子抛开国事不管、紧赶着去别庄寻人的,会是什么事?”
接着,再用严厉的口吻下令:“这事你不许再提,也不许再想,安心在家里待着,倘若你妹妹平安无事,到时自会把一切相告,用不着你多操心。”
“记住,你且不是你的堂妹,我们家也不是你大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