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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孩儿从未恨过母亲

    第二百八十一章孩儿从未恨过母亲
    皇后一愣,微显惊疑道:“你的意思是……王太医是故意告诉我这件事的?”
    杨世醒道:“母后多年未曾有孕,一朝怀胎,定然会比旁人难上几分。太医院说母后孕象不好是真的,说胎儿能保得下来,却也未必是假的。”
    “孩儿虽不擅岐黄之道,但也知晓女子孕中不可多思,若母后腹中胎儿只是孱弱,尚有一线生机,却因为王太医的一番话动了胎气,反伤其本,岂非……?”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皇后已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开始泛白。
    “你是说,有人想通过王太医来害我的孩子?可是——王太医年高资重,有什么必要来蹚这种浑水?而且她的家世也非泛泛,不是轻易能被人威胁的。”
    杨世醒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必要的。一切不外乎威逼利诱四个字,只要能想、能办得到,任何人都可以为己所用。”
    皇后仍然不愿相信:“王太医一人之言或许不可尽信,可你外祖母在后来从宫外带了好几名大夫给我诊治,结果都相差不离,表示我这一胎难以保住,难道他们说的也都是假话吗?”
    “他们明确地说胎息停了吗?”
    “没有,但我能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来……”
    “既然没有明说,就代表不是定论。”杨世醒道,“一个两个大夫可能不会把话说死,三个四个、七八个大夫,总不会没有一个不敢说清的吧?”
    “我——母后……真的很对不住你。”她压抑着哽咽道,“你若想恨母后,便尽情恨吧!是母后的错,一切……都是母后的错!”
    这一个理由说出来,皇后自然不会阻拦,甚至又添了两分伤心,叹息着点点头,拉过两人的手,相握着交叠到一块,面露不舍地开口。
    杨世醒看着她,安静了片刻,道:“孩儿会郑重考虑的。”
    杨世醒还欲张口,被阮问颖的摇头示意阻止。
    待她走后,杨世醒把目光转向阮问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微笑。
    阮问颖面颊一热,连忙眨眨眼,把水雾压下,争辩道:“谁哭了?我只不过是一时听得入了神,就忍不住——总之我没哭!”
    “母后对我有多年愧疚之心,她落泪情有可原,怎么你也哭了?被我们间的母子之情感动到了?”他抬手轻触她的脸庞。
    “所以你一定要尽早离开这里,离开长安。”她道,“再也……不要回来!”
    “陛下仁德,却非软弱,你不是不知道他对其余皇子公主的态度。哪怕最后证明你是他的孩子,他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甚至会视你为他遭受蒙骗的污点,迁怒于你——”
    皇后竭力平稳着声线:“总之,不管当年真相如何,你的身世便是如此……你的确与陛下和信王长得很像,也许你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孩子,但你不能拿这件事去赌。”
    他看着她,缓缓道:“孩儿从未恨过母亲。”
    皇后也知晓自己这话不公,略显羞愧道:“好,母后不说了。母后相信你们,不管你们做出什么决定,母后都会支持。”又在最后叮嘱了几句话,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杨世醒一直维持着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皇后挣扎道:“也许,王太医就是那一个……”
    “母后。”杨世醒打断她的话,不过态度比上回稍好,不显得那么冷硬了,“孩儿和表妹自有决断,会做出最好的选择的。”
    话虽如此,她的面色却满是苍白,阮问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很显然,杨世醒的话让她动摇了。
    阮问颖正欲应声,杨世醒却出言阻止道:“还请母后把表妹留下。今日之后,孩儿与表妹也许就会天各一方,再也不得相见,孩儿……想多和她说说话。”
    “就算哭,我也是在替你哭,哪有像你这样冷心冷肠的,看着长辈泣泪不为所动,还要我去安慰人家,给人家递帕子?”
    皇后神色一震,泪意越发不止,好不容易才在阮问颖的劝慰下停住,深吸一口气,道:“好了,既然已经把话说清,母后就不打扰你了。颖丫头,我们走,留你表哥一人好好想想。”
    皇后点点头,无声凝视他半晌,忽而落下一行泪。
    “趁着陛下不在,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你们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我……颖丫头,舅母不是在要求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是你太伶俐了。”杨世醒收回手,“我还在发着愣呢,你就已经把母后哄劝好了,我还能做什么?你但凡手脚慢上一点,都不会让我无事可做。”
    “借口。”她轻哼,“分明是你心中有气,故意在寻她不痛快,平时你哪会对她这般?”
    “好吧。”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承认,我是心中有气,但没想过要气哭母后,我只是——询问出在心头积压已久的问题而已。”
    “而已?”
    “可能方式是直白了点,但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直白?阮问颖回想杨世醒最开始对皇后说的话,心道,这哪里是直白,分明是质问,而且是毫不留情的质问,她当时都被吓到了。
    她道:“你在生什么气?舅母她纵有千般不好,也把你抚养长大,给了你十几年的锦衣玉食生活,你——你不应该对她生气的。”
    说话时,她注意到杨世醒对皇后的称呼变回了母后,便也跟着改了口。
    杨世醒道:“你这种说法,是要我把她的恩情和错处相抵,看在她对我养育之恩的份上,不计较她的欺骗吗?”
    阮问颖咬唇,有些犹豫:“我知你不喜被人欺骗,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而且舅母对你掏心掏肺,真真切切把你当成了她的孩子——”
    杨世醒道:“所以我才会生气。我若把她当成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自然会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不对她生半点气。”
    “可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人,我的母亲,她做下这么多糊涂事,直到今日还不甚清醒,你叫我怎么不生气?”
    阮问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一呆,但在呆怔之后,她又很快明白过来。
    常言道,躬亲薄旁。人们往往能轻易谅解他人犯下的错误,却对自己的亲人严格以待,尤其是一向敬重信任的长辈。说到底,都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难怪他会对皇后说出那些话……仔细想想,其实她也一样,她在年初惊闻此事、于深夜辗转难眠时,心里也是对长辈生出过怨怼的,包括她的母亲安平长公主。
    换成杨世醒,这种感觉只会更深。
    阮问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握住他的手,“是我错怪你了,世醒哥哥,我向你道歉。”
    杨世醒回之一笑,拨开一缕她垂落在颊边的碎发:“算不上错怪,我的确不该对她生恼。不过,她今日的举止确实有些不妥,她太急于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误了,只顾着考虑我,而忘了你。”
    阮问颖怔了怔:“你是指她带我过来么?”
    他点点头。
    她不解道:“可,不是你让我传话给二叔,让二叔去见她的吗?难道你猜不着她在见过二叔之后会召见我?”
    杨世醒道:“我原本的打算就是让她带你来见我。如她所言,陛下近几月一直在探查当年往事,不管陛下查的是什么,在她心里,都是在查我的身世。”
    “昨夜陛下又急行离宫,派锦衣卫看守我的宫殿,种种举措,在她看来,都代表着陛下已经查明真相,准备对我动手了。”
    “如此境况之下,她若当真想要我平安,最该做的事就是过来告知我当年之事,让我赶在陛下有动作前速速离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但她……你也是知道的,母后行事素来有些优柔寡断,我怕她迟迟下不了决定,就想着推她一把——”
    “所以你让我去找二叔,让二叔过去见她?”阮问颖逐渐跟上他的思路,“她一见到二叔,就会想起我,一想起我,就会想起你,进而想起你们间的母子情分,最终下定决心?”
    “母后一向看重亲情。”杨世醒没有多说,只道了这么一句。
    阮问颖却从他的话里领悟了不少,她想起皇后在宝元殿里给她看的那本棋谱,当时的她颇为费解,直到现在,才慢慢体味懂这个举动。
    她轻声把这件事说了:“舅母她一定很挣扎,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真相……是那本棋谱帮她下定了决心。”
    一本旁人见都不能见、连陛下也失手的棋谱,他却想法子抄录了下来,作为生辰贺礼献上,这样的一腔热忱、敬孝与贴心,皇后又怎会辜负?
    在那个时候,皇后看着那本棋谱,一定是回想起了他们母子往日相处的种种情形,内心油然而生出一股感动与惆怅吧?或许还有欣慰、懊悔、羞愧……
    “可是,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她把话题转回原处,“你想要她带我过来见你,想要她告诉你当年真相,她都这么做了,为何你要说她做得不妥?”
    杨世醒微笑着轻抚她的脸颊:“这两者不冲突。我想要她这么做,但不希望她一点都不考虑你。”
    “舅母不是不考虑我。”她替皇后解释,“她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当年的自己,想要在我身上圆满她的遗憾,不是不在乎我。”
    他应了一声:“我知道。是我高估了自己,忍了一年,原以为是在修身养性,没想到只是单纯地在忍,最终忍出了火气。”
    阮问颖禁不住为他这话笑了:“你也有这一天。”
    笑过之后,她又重回忧虑:“本以为只是一桩简单的东宫失火,没想到竟牵扯出了当年往事……你说,陛下加急回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东宫,还有我。”杨世醒道,“杨士祈的存在与当年的事分不开,陛下若想彻底解决,就绕不开这件事。”
    阮问颖喃喃:“当年之事……到底是何真相?依我娘信中所写以及舅母方才所说,你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信王之子,可是——”她缓缓摇头,“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杨世醒微微笑了一笑:“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他在她含着希冀与求解的目光中道:“当年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不妨静候知晓。我有一种预感,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在这一回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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