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劣质虹石会产生毒雾？！”
“苏克夏的灰雾是圣城加德送去的？！”
礼拜堂门口处,圣城加德的工人们和苏克夏混在里面的人同时发出了惊呼声。
难以置信和震惊之后，就是无穷的愤怒！
机械神教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几百年来，他们无条件崇敬着机械之神,是因为祂真的为他们带来了新的文明和生产力的解放。他们勤勤恳恳工作，无怨无悔信任着机械教会,甚至他们之中的很多一部分人觉得不公与苦难也是正常的——现在的日子，可比之前几百个国家分立的时候好多了,他们做出些牺牲让步也是值得的。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几百年来他们都被蒙蔽了。
他们被剥削、被欺骗、被压迫,不是为了向神献祭的正常付出,而是一群和他们一样的人类，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不被动摇而共同编织的长达百年的骗局！
他们凭什么？
他们怎么敢？！
工人出离愤怒，教会神职者也都沉默下来。大殿之中一时只剩下怒吼声，如果不是还有头顶那东西在,反抗者们恨不得马上就冲进去，把那个他们曾经信任无比的神像彻底砸碎！
大主教沉默地看着下面愤怒的人群，心中知道这次之后,机械教会的地位和威信必将遭受重大打击。可没关系，这里的人不算多,只要他们都能闭上嘴,这消息就不会扩散出去。
一根黑色的手杖被一片稀薄的黑雾托着轻轻摇晃，与此同时，机械神像下方的地面一点点被拱起来，一道金色的人影渐渐浮现出来，他双手捧着一块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石头，从外表上看，就像是灭神枪里面那块绿色石头的放大版。就在石头冒出来的刹那，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爆响，随即，头顶蓄势待发的上百只“眼睛”突然熄灭了。
不能让祂恢复原状！
又有一点光亮了起来。那是昏黄色的柔和光点,在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的亮白之中一点都不显眼,可大主教却很难忽略它的存在。它就像是一点被封在铜灯里的烛火,在黑夜之中的时候它是唯一的光明，在没有影子的雪白光明中，它就是唯一的色彩。
大主教的脸色也一瞬间灰败下去，像是也在一瞬间被抽空了生命力一样。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睁睁看着黑雾迅速凝聚，重新变成了之前那个鸟嘴医生，却再也没了半点敢于反抗的勇气。
她看了一眼大主教，明明长相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可没了精气神，这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再没有了邓布利多如来佛祖甘道夫的那种光环。现在看起来，明显还是她有逼格多了。
“那么你呢？”大主教嘶哑着声音说道，“难道你不是想要建立新的神教？我听说你在教他们开采新的能源，你还掌握着神奇的可以控制瘟疫的力量，是真正不死不灭的神祇。要是你想控制人类，岂不是比我们更加简洁有效？”
那点光微微摇晃着，就像是有人提着铜灯缓步前行。火光摇曳之间，原本被光线切割得七零八落的黑雾居然有了重新聚集起来的迹象。
他举起了手中的权杖。这是机械神教大主教才能掌握的圣物，里面藏着可以控制神器的开关。他把能源开到最大,一时间,头顶的上百只“眼睛”亮得像是上百颗太阳,大殿中的所有人都不得不用手捂住了眼睛。
谢如期双手捧着那块石头走来，他半跪在叶悬光面前，向刚刚为了保护他而消散了身形的神灵献上了祭品。
大主教心中骤然一紧，加快了速度，刹那间，上百道光束从上方激射而出，高能射线眼看就要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洞穿，不留下一个活口。可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如释重负一般嘀咕：“啊，终于找到了。”
“这个就是那个文明真正的能源了吧？”叶悬光感兴趣地拿起石头，“这么大一块，居然比灭神枪里面的辐射还要小一点，看起来它的能量也快要耗尽了。就和这块土地上的虹石矿一样。”
哟，都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挑拨离间啊。
“我不会永远停留于这世间。”顶着不少突然变得戒备起来的目光，叶悬光淡定地说道，“我诞生于黑暗，诞生于欲望，只要仍有人因为遭遇不公而呼唤我，我就永远不死不灭。而我所掌握的东西也并非神力，那是人类本来应该全部握在手中的力量——你知道显微镜吗？那是人类自己造出来的东西，它现在还很简陋，但是已经可以让人们看到另外一个微观的世界。”
“当我离开之后，他们会继续这条道路，自己探索知识，自己制造工具，就如同之前千万年间人类一直做的那样。他们将治愈疾病甚至远离死亡，他们将飞天探月甚至移民太空。神祇不是终点，我只是人类前行道路上一座注定会越过的山而已。我如此，机械之神光明之神和死神亦是如此。我们终将消泯，唯有人类不朽。”
祂站在那里，鸟喙微微低垂，铜灯昏黄的光线中，怪异又高傲的鸟嘴医生竟然显出了几分沧桑和谦逊来。这在从来只知道崇拜神祇的民众们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可让他们感觉奇怪的是，神祇低头却并没有折损祂在众人心目中的威严，相反，他们看着那微光中的身影，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震撼和感动从心底油然而生。
人类看不到的金色光点像是溪流一样，从空中一束束连接到叶悬光身上，汇集到她意识空间的功德池中。这里的人不算多，可池中的金光却猛地上涨了一大截。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随着今天晚上的事情流传开来，未来她所获得的功德之力会以几何倍数迅速上涨。
如果说神龙的世界她玩的是基建游戏，走的路线是一步步稳扎稳打，逐步积累功德之力，那么现在这个世界她走的就是猥琐流，前期绝不展现实力全貌闷头发展经济，等到线埋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所有领土一起开展爆兵了。
亚德里安是第一个跪下的。
他的右手平放于左胸，头深深地埋下去，手背上的符号就在心脏处微微放光：“瘟疫之神在上，亚德里安愿永生侍奉在您左右。我将把余生献给您伟大的事业，人类必将随着您的荣光一起铭刻在新的大陆上。”
功德池中的金光终于涌动着超过了某条线。叶悬光手中的铜灯忽然光芒大盛，这道光直接穿过了礼拜堂的穹顶，如同一支无形的巨大羽毛笔在空中挥舞着，书写下金色的文字。
那一夜，圣城加德所有人都看到了机械教会上空久久悬浮着的字体——
机械是只属于人类的浪漫。
就算曾经是神把它带到人间，建设起遍及整个国度的庞大文明的人也是人类自己。
这个时代的通讯和媒体要比还处于封建时代的大兴朝发达得多。机械神教倒台的消息几天之内就随着各种正报小报传遍了整个圣拜伦。
有人震惊，有人狂喜，不过更多的人则是不可置信，然后就是无尽的茫然。
机械神教统治这个国家已经太久了。最早经历过诸国分立那个年代的老人们都已经离去，现在还活着的人都是一出生就在这个统一的国度，按照神教的安排和指引过着被安排好的生活。他们知道的人都需要信仰机械之神，在祂的光辉下成长。如今突然告诉他们不能再按照被安排好的路线活下去，这些习惯了顺从的人们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走剩下的路。
可是很快，随着吟游诗人把机械教会在圣城加德以及苏克夏做的那些事情传播到圣拜伦各处，对于机械之神突然垮台还心生不舍的人顿时就平息了下来。
一系列政令从加德城发出，主要包括推行煤炭等新型能源、建立新的蒸汽机厂和配套替换生产线、工厂大招工，以及配套的《劳动法》的实施以及全国工厂大改造。
社会保险，加班工时费，八小时工作制，休假制度，工伤补偿……一系列人们在梦里也不敢想象的福利制度砸下来，哪怕是在工厂里干了几十年的老工人也被砸得有点头晕目眩。
为什么他们可以享受这么多假期？
参与那个“加班”居然还有工时费？
谁家敢这么用人啊？这样开工厂，就不怕倒闭吗？！
“不会倒闭的，老师傅。”负责在现场讲解新的《劳动法》的丝黛菈耐心解释道，“你们的工作时间创造的财富就该值这么多钱。以前那是工厂主们把你们创造的价值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工人创造一百铜币的财富，工厂主们可能直接就拿走了90铜。如今不过是让他们把原本就属于你们的钱分出来一部分给你们。他们还是有得赚的。”
好几个年轻工人听到涨薪降工作时间就想要欢呼，可却被老工人瞪了一眼，又蔫了下去。老工人摇头叹息：“你们懂什么？那些工厂主都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你现在非要从他们嘴里抢肉吃，他们能直接把厂全关了信不信？到时候大家怎么办？”
丝黛菈笑得更和气了：“这个您不用担心，他们不愿意做了正好，教会也是打算开工厂的，严格执行《劳动法》。到时候我们会保障物资的生产，也会对外招工，不会让社会瘫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