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奥斯本吸了一口气,神界的空气在她空荡荡的肋骨中间旋了几圈,虽然没有肺这个器官,她却也依然舒适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那是功德的力量。
叶悬光在这个世界兢兢业业基建一百年,积攒下来的功德无数,因为一直无人接收,现在全部便宜了他们。
“还是这个身体舒服啊。”坤泽也在旁边感叹着,鬼车的九个脑袋像是喝醉了一样飘飘忽忽晃荡着,无数星光一样的功德之力涌入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以惊人的速度在增强。九个脑袋同时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一瞬间,周围支离破碎的军营之景变成了树木葱茏的丛林。
百米高的参天巨木直入云霄,树冠之上有各种飞鸟啁啾盘旋,树下是各种奇花异草,许多在他们印象中已经灭绝了的珍奇动物跳跃其间。这些堪比神界的美景拱迎着一座千丈高的神山,山顶云霞缭绕,七彩光晕之中耸立着一栋栋飞檐画角精美绝伦的建筑,数百手持奇特乐器的仙女在山顶飞舞,一朵朵七彩的雪花飘落,每一朵沾染在他们身上的时候,都引发了烧灼一般的疼痛。
“这是幻术?”
奥拉失神地抬头看着从那神山之巅飘落的七彩的雪花,落在手心里的时候那冰冷的触感真实无比。神祇之中也有擅长制造幻象的,可是能以假乱真到连她也分辨不出来的还没出现过。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哪来的这么强的力量?!
“原来要这样才行啊!削骨还父,割肉还母……早说要变成哪吒我们才能摆脱那个该死的神祇身份,我早就不去冥界打工了啊!”金抱怨着,他高高漂浮在空中,森林中的风鼓荡着衣摆,能看到风衣下面除了浓重的黑雾什么都没有。他轻轻一挥手杖,一阵清风就掠过树梢拂过了远处神祇们的脸颊,紧接着,一些神位较低的神祇顿时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疼痛、恶心,各种他们从未感受过的症状一起涌上来,至少一半的神纷纷倒了下来。
“……悬光。”
叶悬光甚至还打滚翻了个身,丝毫不顾自己还在半空中,就好像她知道下面的人不会让她掉下去一样。她脸上的血蹭到了龙的鳞片上,就好像带着炽热的高温一样,烫得他突然颤唞了一下。
谢如期的喉咙忽然就被她自我安慰一样的话哽住了。
叶悬光掉到了龙背上,位置刚刚好,它甚至小心地挪开了坚硬的鳞片,让她在柔软的腹部缓冲了一下才坐到最合适的位置上。
“不会的,”巨大的身影穿行在火光和云海之间,声音却有一丝颤唞,“神灵被供奉和崇拜,不是因为他们掌握着神力,而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力量散播给了普通的人类。你给这些人带来了文明的火种,在这个世界为他们铸造了安全的堡垒,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他们……还有我,都会永远感激你的出现。”
铜灯摇晃,像是为轻风指路一般,几乎凝成了实质的病毒集中在了鏖战的中心,肉眼无法看到的杀手从鼻腔、黏膜和身上的伤口钻入到阿摩的体内。它们的数量以千万记,哪怕时间逆转,这些可怕的小东西也能飞快再生。
而在这混乱之中,一道清唳如同鹤鸣九霄拔地而起,金色的东方巨龙穿过激战正酣的区域,准确接住了那道已经快要被人遗忘的坠落的身影。
杜赫拉最先反应了过来:“这些都是自己人啊!上啊!管他是时间之神还是别的什么,那些神祇都是我们的敌人!”
巨大的金龙载着她朝战圈冲去,鳞片周围的防护罩弹飞了飞溅过来的攻击,因为在各个世界的努力打工,谢如期如今是几个人里面功德之力最浓厚的一个,在去掉了神祇身份强行加给他的“力量”之后,如今的他就如同龙入深海,在战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叶悬光躺在龙背上,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把周围的战火当烟花看。
“你说的这是东方那些接受香火的神,和这个世界天生强大恣意妄为的神系可不一样。”叶悬光哼哼道,不过很快她又欣慰地笑起来,“不过,我还有你们给我撑腰呢,用我一个人不入流的力量换来了你们,不亏不亏。”
战况更加混乱了。空白骨签被那些能力各异的超凡种族玩出了花来,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展现着它们的威力,火光、雷光、扭曲的力场加入到神祇们的鏖战中,也不管是二代还是三代,超凡种族们把自己千百年来积累的种族仇恨倾泻到目标上。更有幻象制造的森林为他们打掩护,一时间惨叫和怒骂声四起。
“喂,我好像真的变成普通人类了。”她闭着眼睛说道,“一点神力也没有了,你说城里的那些人看到我,会不会觉得我之前是装神弄鬼骗了他们?”
两米多高的白骨恶魔身上的锁链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她头上的绷带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那双血红眼睛周围皲裂的皮肤。她发出了一阵宣泄一般的笑声,背后骨翼挥动,数千条细细的线从她身上射出来,连接向在场的每一个神祇,至少三分之一的神直接倒下,坠落进了无尽的梦魇中。而被数百根梦线单独照顾的阿摩虽然抵抗住了梦境的吸引,却也是摇摇欲坠,意识的松懈放松了防御,更方便了病毒的吞噬和入侵。
她忽然听到他叫她名字的声音,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恢复吗?”
“不,只是,之前答应过你的,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你。我……我心悦你。”
“……啊?”
谢如期都快忘了自己一直战斗了多久,只记得眼前好像只剩下血色,是他自己的还有阿摩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自己九分的创伤换来了对面神祇的五分的折损,对于一个受到愿望之泉buff加持的二代神来说,这算得上是血赚了。
这种交换在他以前还是人类做将军的时候也有过,弹尽粮绝,损失惨重,可只要他守住了城,把君王和百姓护送到安全地带,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哪怕战死沙场也该死而无憾了。
可现在明明是同样的局面,他却随着自己生命的终结而突然生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甘。
要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
他一直觉得,有些话说出了口就是责任,他要确定自己能肩负起未来两人将要面对的一切风险,在挑一个最好的时机把那些一直隐忍的情感、未能说出口的缠绵情话全部告诉她。这才算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应该做的。
可是,现在他已经要死了,却还是没等到那个机会。而回忆这一生,他好像……根本没有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什么痕迹。
他算什么呢?“员工”的话,她有那么多牵了线的,根本不缺他一个;朋友的话,无论哪一个世界她也都有不少;可若说是有好感的爱人……他又可耻地根本羞于表达。
多么可悲啊,他曾经告诉过自己很多次,是她给了自己新生,一定要不辜负这一次生命地把自己全部奉献给她……可她给了他很多次明示暗示,却还是全都被他懦弱地浪费掉了。
都说人到临死之时,一生中所有的遗憾都会出现在眼前,这可能是真的,因为谢如期满心想着的都只有这一件事。他不切实际地妄想着,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死死抓住,把那些之前纠结的、矫情的话全部说出来。
他无疑是幸运的,就好像他人生前二十年所有的悲惨遭遇都是为了之后的幸运一样,他并没有真的死去,而是一睁眼就再次见到了她。所以,他根本顾不上现在的时机和场合,毫不犹豫就把自己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只是他所面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谢如期的心随着沉默时间拉长变得越来越沉,他不由自主变得忐忑,甚至开始因为脑补过多开始自我厌弃起来——也是,自己之前又磨叽又矫情的,吞吞吐吐不像个样子,他要自己是个姑娘,也会觉得这种人没担当又惹人生厌。所以……要是她突然厌烦了他,那也是应当的吧?
“……啊。”过了好一会儿,叶悬光才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感叹,“你这是……哦告白对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突然在这种时候,你说得还有点拗口,我没有……没反应过来。”
叶悬光感觉背着自己的龙速度突然加快了。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叶悬光却觉得自己手掌下面压着的鳞片开始变得有些烫手。她忍不住探头想要看看谢如期的表情,然后就发现……自己可能还需要锻炼一下从龙脸上读微表情的能力。
不过倒是能看出来,连那威武的龙角尖尖上都泛着粉红色,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顿时连人带龙就在空中一阵剧烈的抖动。
“对不起。”他闷闷地说道,“是我之前不好,我一直在等最合适的时机,可却不知道,情之一字,最合适的时机就是当下了。所以哪怕你厌弃我了,也是应该的……”
她笑眯眯往前坐了点,轻轻抱了抱巨大的龙头:“我厌弃你什么啊?之前确实觉得你憋着不说挺讨厌的,可是,你该做的事情不是都做了吗?”
叶悬光是个直性子,之前她觉得自己和谢如期的关系都算是水到渠成只差一层窗户纸了,结果对方却吞吞吐吐磨磨唧唧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一步,着实让她恼了好一阵。不过也是因为直性子,她很快也就想通了——也别嫌弃对方温吞了,她自己还不是别扭又固执,死活不肯先把那句话说出口吗?
都什么年代了,她还指望着一个从小接受封建社会君子教育的男人跟她热烈表白,这不是作的恋爱脑又是什么?
更何况,他陪着自己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并肩作战有过,同生共死有过,舍命相护也有过,这种情谊早就已经超过了任何语言能表达的界限。如果连这都不算,非要他说出什么好听的情话才能证明,那她叶悬光未免也太肤浅了。
她笑眯眯继续搂紧了龙的脑袋,满足地喟叹道:“不过,听你把这话说出来我还是挺高兴的,也算是一种仪式感吧。这么说来,咱们是不是能有进一步的进展了?欸你会不会?学过吗?要不要等回去后我给你找点教材?”
龙角上的粉红色更鲜艳了,叶悬光伸手安抚一样摸了几下,顿时就感觉屁股下面又是一阵颠簸。
看来龙角是他的敏[gǎn]点,就是不知道等到变成人了这地方对应的是哪里,到时候可以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