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青州
“陛下想在青州做些什么?”
“刘相一直劝我行事须合乎法规,案件未经大理寺调查就贸然定罪,未免武断,不是同样蔑视律法?”徐璎起身,满不在乎地说:“不必再议,就按我说的做。”
“陛下——”
刘绪紧忙撑地爬起,“陛下若执意如此,老臣只有以死明志!”
徐璎停住脚步,低头思索,刘绪看到机会,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徐璎出声吩咐:“所有人都不准拦刘相,退朝。”
所有人面面相觑,陛下一副撞死一个少一个的模样,是真不在乎刘相性命,以此威胁毫无作用。
刘绪尴尬地立在原地,他并非真要死谏,只是不少皇帝都会考虑自己的名声,才因此退让,谁知徐璎根本不吃这一套,全然不怕后世评价,说不定他前脚撞柱,徐璎后脚就任用其他人代替他为相了。
大理寺压力很大,一个是皇帝亲信,一个是当朝宰相,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得罪谁都不行,只能照老办法把孙卓押入狱,对外做出严审模样,对内则客客气气地照顾好孙卓。
孙卓盘腿坐在干草上,牢房环境还算清幽,可见大理寺用了心。
此时孙卓并不慌张,他站起身,走到栏杆旁边,用手敲了敲,“劳请帮忙给刘相带几句话,他有把柄我也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尸身可都还在长安埋着呢。”
*
徐璎惊悚地转头看一眼刘绪,这可不是她授意的。
大理寺的调查结果新鲜出炉,送到徐璎面前,受害者萧筑是自己脚滑跌入河,与孙卓无关,当日只不过是孙卓恰好见过萧筑一面,萧筑死时,孙卓并不在现场,一切都是萧家接受不了萧筑的死亡作弄出来的。
“你在冯慈手底下做过买卖?”刘绪见他毫无倦意,估计一早就等着他了,索性不绕关子,直接问他。
刘绪对这个结果毫无反应,徐璎感到奇怪,按理说他早该跳起来骂大理寺了,怎么这么安静。
“相公不必担心,我虽是卑贱之人,但也守道义,你不为难我,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狱卒听到状似秘闻,大惊失色,连忙跑去报告。
既然除不掉,那就只有将其化为己用。
卢渐缩着身子,小声为自己开脱:“他改名换姓,实在是无迹可寻。相公,这孙卓可还有什么问题?”
“可惜他如今入了陛下的眼,不能轻易动他,否则……定要斩草除根!”刘绪以指敲击案几,心底杀意越来越浓。
正在徐璎疑惑的时候,刘绪干咳一声,引起徐璎的注意,“陛下,纵然孙卓无罪,但他乃罪臣林怀仁外甥,又娶罪臣之后为妻,实在不可身负监察一职。”
刘绪怒目直视,暗暗咬牙,“你最好记着你的话,不然……你的妻子若是出什么事,我就不敢保证了。”
本来该徐璎头疼该怎么办的时候,大理寺卿又说:“禀陛下,大理寺前去调查,发现那林怀仁早在几年前就翻了案,凶手另有他人,只不过不知为何县衙一直不曾上报,微臣在翻阅案卷时才发现。”
孙卓眼光一厉,冷声骂:“卑鄙无耻!”
“彼此彼此。”刘绪皮笑肉不笑。
孙卓携妻离开,也只是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入夜,刘绪披着黑斗篷到狱中见孙卓,孙卓听到动静,坐起身,“相公来得有些迟,我差点睡下。”
“亡命之徒啊……”刘绪叹息,他真是小瞧孙卓了,孙卓手上沾染的血只多不少,中途为不少人卖过命吧。
这才是刘绪的正常画风,徐璎放下心。
哦豁,政审的条件从无犯罪记录转移到亲属了?
刘绪收到消息,眼皮跳了跳,这孙卓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当年那事做得隐秘,知晓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人,他是如何得知!
事情发生在孙卓逃亡期间,那段时日,他在做什么?
刘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刻把卢渐叫来,狠狠训斥一顿,“让你将孙卓的身份调查清楚,他杀萧筑以后遇上何事,如何来到幽州,你都查明白了吗!”
而刘绪不再多言,只无奈地闭上眼睛。
登时有不少谴责的目光投来,徐璎感受到仇恨值波动,本来有点慌,这会儿微微上涨的仇恨值又让她镇定了。
孙卓顺利进入监察司,不过徐璎的威信也因此损害,徐琅察觉到不对劲,散朝以后,坚决请求撤去孙卓职位。
“陛下,这样做,只怕不能服众。”
“不必管他们,有些时候必要失去些东西,但相较于我想得到的,那不算什么。”
“陛下……”徐琅着急上火。
“事已至此,再不必多说,出尔反尔,倒显得我怕了他们似的,本来就是得罪人的活计,何必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徐璎哄了哄徐琅,赶紧转移话题,问她:“工部现在如何,没出岔子吧?那些老油条可有为难高筠?”
徐琅还在为孙卓的事情闷闷不乐,幽怨地抬眼望着她,回答说:“陛下放心,陛下惩治了尚书等人,工部哪敢生半点嚣张气焰,不曾刁难高筠。”
“那就好,不久役人就要抵达,须得加快速度,早些时候完工,不要人来了,却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闲扯到没话说的时候,终于进来一个宫女解救她,宫女细声道:“陛下,中书省孙婉芸求见。”
徐璎赶紧让宫女去把孙婉芸带进来,徐琅走到隔间的屏风后面,挥手让原本的煮茶宫女离开,自己坐下。
孙婉芸进来,徐璎免了她的礼,问道:“所来何事?”
孙婉芸面露迟疑之色,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张口说:“陛下有令,命宗室子前来幽州入学,臣观看到宗室子名单,发现似乎有两位殿下家不在名列,不知可是疏漏?”
名单是刘绪交给她的,她没放在心上,看完就忘了,不知道具体都有谁,不过孙婉芸注意到宗室就有些奇怪了,徐璎道:“此事归刘相负责,我也不太清楚,你便说说少了谁吧。”
孙婉芸轻咬下唇,扑通一声跪地,俯下半个身体,面色惨白,她颤着声音说:“陛下,罪臣辜负了您的信任,欺骗陛下,实际是罪臣的旧亲从湖州来信,请罪臣在陛下面前推荐青王和衡江王之子……”
徐璎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简单,这明摆着来幽州做质子,莫非是青王和衡江王得罪的人,被算计了?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加上就加上吧,能帮她拱火,加深宗室之间的矛盾,最好是打起来。
“看在你坦诚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你去跟刘相说,再加两个人,就说是我的意思。”
孙婉芸震惊地瞪大眼睛,连忙谢恩。
从沧浪斋里出来,孙婉芸流下感动的泪水,陛下这般帮她,她定要帮陛下夺去刘相的大权,让陛下行事任凭心意!
名单里多加两个人,资质都差到不行,青王和衡江王跟徐璎也并不熟络,徐璎为何偏偏加上这两人?
刘绪陷入沉思。
卢渐在这个时候过来,“相公,那齐娘子安顿好了,都叫守卫日夜巡视,保管逃不脱。地方隐秘,孙卓也找不过去,就是知晓了,他只要出城,我们便可迅速将人带走。”
“嗯,我知道了。”刘绪敷衍地回一声,注意力都在孙婉芸送来的新名单上。
卢渐看出刘绪的忧虑,问道:“相公忧心何事?”
刘绪抬头见卢渐还没走,便将名单的事情告诉他,一起琢磨徐璎的意图。
“这还不简单?”卢渐还当是什么事,弯起笑眼往前一步,走到刘绪旁边,微弓着身体,说出自己的猜想:“相公,您忘了,青州盛产海盐,且多矿山,漆铁发达,而衡江土壤肥沃,每年所产的粮食要占整个大晋的三之一二,陛下此番举动只怕是畏惧青王和衡江王。”
刘绪的眉毛动了动,思索卢渐的猜测,目光沉沉,“可为何偏偏是他们二人?若论威胁,他们还排不上头名,只怕陛下另有算计。”
卢渐伸手摸摸后颈,觉得刘绪无需多想,安抚道:“相公不必担忧,青州本就是您出生之地,陛下想在青州做些什么,那可绝对逃不过相公的眼睛。”
刘氏一族!
他们刘家世代书香,扎根于青州,他的父亲刘舍学富才高,桃李满天下,更被聘为帝王之师,时至今日,拿出他父亲的名头都还好使,行事方便。
刘绪心头猛跳,眉毛紧蹙,咬咬牙,迅速转过身吩咐卢渐:“赶紧给三弟去信一封,让他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这次孙卓的事情让徐璎吃闷亏,惹恼了她,想动他们刘家吧?
凭徐璎那偏激的行事风格,无不可能!
这回麻烦大了。
刘绪汗水涔涔,想到这个可能,他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拽住卢渐的衣袍,眼里显出血丝,声音嘶哑:“大事不妙,我亲自写信,提醒三弟小心,祸患就要在青州刘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