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之前在盘陀江西岸已经消灭了一支白人军队，得到了多达几十万的白人俘虏。对此我说过什么了吗？”
    师锐脸上全是强硬的表情：“我当然知道关于战利品的分配原则。但我还是要说，如果没有我们狮族在正面牵制，吸引白人主力，你们根本不可能打赢那一仗。”
    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天浩与虎耀先面色都变得阴沉。
    “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性子暴躁的虎王张口指责：“谁都不能决定白人军队的进攻方向，谁会想到他们会冒冒失失渡过盘陀江。要知道首先承受攻击的可是我们虎族，那时候你们狮族的援兵在哪儿？哼！我从头到尾就没看见一个狮族人。要不是龙族……”
    说到这里，虎耀先戛然而止，他感觉下颚上的肌肉一紧，好不容易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他很清楚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龙族人的舰队和大炮，恐怕连血爪城都很难守住，更不要说是打赢。
    平心而论，虎耀先在那一战之后分到的白人俘虏不算多，但他也心满意足。毕竟虎族军队当时仍处于动员状态，除了派出部分骑兵对溃散的白人进行收拢，整场战役基本上是龙族硬扛。这相当于坐着就吃到天上掉下的馅饼，虎耀先无论如何有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天浩的坏话，更不会站在师锐那边讨要好处。
    “是啊！龙族很强大，还有一位年轻优秀的摄政王。”短暂的沉默之后，营帐里再次想起了狮王的声音，他显得蛮横无理：“不管怎么样，你们毕竟是得到了好处。我现在要四万个白人并不过分。我当然会遵守公平公正的分配原则，也愿意遵从按照之前订下的合约。可是……”
    “够了！”
    天浩平淡的语气中藏着深深的怒火：“我明白你的意思————公平分配原则从下次战斗开始执行，是这样吗？”
    师锐感觉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尽管做好了失去信誉讨要好处的心理准备，他仍然残留那么一点点羞耻的自觉。面对天浩的质问，他紧绷着面颊，仰着头，努力做出一副傲慢的模样：“是的！”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这样做，那么我做出让步。”天浩用冰冷的目光盯住狮王，低声喝道：“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四万名白人俘虏，一个也不会少。”
    虎耀先一阵愕然，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天浩会做出这样的答复。
    师锐也深感意外。其实他并非是强行讨要这些俘虏，更多的是为了表明态度，以求在以后的分配中获得更多好处。
    “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事。”天浩的声音充满威严，其中更有令人不容抗拒的凌厉成分：“区区四万个白人不算什么，我们接下来即将对付的敌人多达好两百万。我希望大家精诚合作，而不是为了一点利益在背后搞小动作。”
    虎耀先忽然明白了天浩为什么做出退让。他连忙接上话题，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你说的没错！如果有谁胆敢藏私，畏战保存实力，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
    师锐脸上僵硬的神情略有松缓。他拢着手，冷冷地轻哼了一声，算是作为赞成的答复。
    看着两位各怀心思的部族之王，天浩深深吸了口气，胸中燃起一股怒火。
    “龙族陆战军团已经拿下了神威要塞，白人的退路被堵住了。”他脑海中思绪万千，转化成语言就变得狂放且充满暴戾：“休整时间持续到今天下午，两点钟必须全军南下。两位陛下，我希望你们遵守承诺，严格执行作战计划。这是我们对白人的首次大规模战役，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虎耀先和师锐都没有说话，营帐笼罩在一片不自在的安静气氛中。
    天浩缓缓坐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烤肉，大口撕咬。
    他吃得很带劲，仿佛一头饿了很久的狼。
    这是第一次妥协，也是最后一次。
    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战斗。
    这是专属于他的想法，无人知晓。
    ……
    按照天浩的命令，四万名白人战俘移交给了狮族。连同血腥破败的战场，以及散落在这里的所有金雀花王国军用物资，收尾和打扫工作均由狮族负责。
    下午两点，天浩带着四个齐装满员的军团，以及多达二十万人组成的庞大辎重部队开始南下。
    元凯的第二军团已经结束了盘陀江战场的收拢和打扫工作。他们通过雄鹿城方向的内河舰队获得补给，现在正从西面赶来。
    暴齿的陆战军团及补充人员固守神威要塞。作为最重要的临时补给站，新建的雷州城聚集了数万名龙族工兵。正江的海军压力也很大，所幸伊丽莎白和尤高对赛斯特军港造成了毁灭性破坏，以至于损失严重的撒克逊舰队无力出海，最终得以确保磐石城至雷州之间的海上供应线畅通无阻。
    这一次，天浩下达了全族总动员令。
    所有男女青壮一起上阵，除留下一个正规军团在族内负责守备，其余的在编军团全部派往前线。以黑角城、雷角城、磐石城、雄鹿城和汨水城为主，各有一个在建的预备军团，总计五十万人。
    绝大部分女人和牲畜被用作运输。“火力输出”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建立在庞大且稳定的后勤供应基础上。接连两次战斗的确战果辉煌，维京和金雀花王国两支军队加来总俘虏数超过六十万（含轻伤人员）。如果没有充分的前期准备，没有充足的弹药，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
    在关系到族群生死安危的重大问题上，虎耀先没有藏私。他派出了六万名骑兵，十五万步兵。后续动员士兵预计超过二十万，只是行动速度缓慢，与龙族为核心的主力之间相差两天的脚程。
    狮王派出了三十万人。
    与龙族和虎族相比，狮族主力无疑显得太少。不过无论天浩还是虎耀先都清楚，这已经是狮族的极限。
    人不是机器，只要活着就得吃饭。狮王虽然在白人战俘的问题上强要了一些好处，但就总体而言他仍然信守承诺，一力承担三族联军的粮食供应。
    多达上百万人的粮食需求量非常恐怖，是个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的天文数字。狮王征调了全族大大小小各城寨的储备粮，派出近两百万人负责运输。从咆哮城开始，直到三族联军南下的临时驻扎点，来回循环的辎重部队密密麻麻，从空中俯瞰仿佛组织有序的庞大蚁群。
    虎耀先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热乎乎的烤土豆。
    一个大体呈球形的灰褐色“泥蛋”，直接塞进火灰余烬，很快就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用木棍从灰烬中将“泥蛋”拨拉出来，双手倒换着吹凉，撕掉外皮，就能看到热腾腾的嫩黄色部分。
    第一次吃总感觉新奇。再撒上少许的盐，虎耀先忽然觉得这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之一。
    长久以来，狮族严密封锁着关于马铃薯的所有外流渠道。他们把马铃薯切块切片切丝，晒干后才能作为商品出售。以至于堂堂虎王以前吃过的马铃薯基本上是用水泡发后蒸煮而成。至于油炸的做法也有，只是吃法太过于奢侈，就算是一族之王也只有年节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到。
    拍掉手上的火灰，看着狮族从后方城市运来，在虎族营地里堆积如山的新鲜马铃薯，虎耀先在感慨之余也陷入了沉思。
    这场战争改变了很多东西。从个人思维方式到北方大陆的现状，甚至不同族群之间的格局。
    马匹不再是虎族独有的秘密。
    天浩制订了一个庞大且详细的战争计划。其中涉及到战斗的部分已经对狮王和虎王公开，“骑兵奔袭”是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虎族人力有限，同时还要兼顾族群内部的生产、发展和运输。按照龙族、虎族、狮族三族在锁龙关被攻占后签订的临时合约————虎族必须在未来三个月内分别向龙族和狮族提供五万匹战马。作为相应的回报，狮族承担主力军队的所有粮食供应，其中就包括玉米和马铃薯。
    虎耀先第一次看到金黄色的干燥颗粒状玉米从麻袋里倒出来，碾磨成粉，掺上水，熬成海海满满一大锅在沸腾状态下不断喷吐泡沫的糊糊。
    玉米面窝窝头的味道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区别只是在于颗粒状玉米变成粉末的加工过程。因为没必要再继续防着虎族得到玉米种子，狮族人也就省却了磨面的这道程序，直接提供晾晒后的干玉米。
    年轻的摄政王同样慷慨，他承诺将在战后向虎族和狮族提供足量的天然硫磺。无论虎耀先还是师锐，他们对火枪和大炮其实没什么兴趣。都是在锁龙关待过的人，缴获的白人武器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当然，少许好奇心还是有的，毕竟龙族火炮与白人的火炮区别很大。尤其是那种会爆炸的炮弹，在签订合约的时候就被虎耀先和师锐列入“共享清单”。
    天浩很大方，他没有藏私，非常爽快地拿出二十支步枪当做礼物送给两位部族之王。他的态度很诚恳，说话也直爽————现在是特殊时期，磐石城军工厂的武器产量必须优先提供给作战部队。而且这次大战与往次不同，入侵的白人太多，龙族必须拼尽全力才能不在军备上落于下风。因此在武器供应方面只能优先满足龙族，其次才能轮到虎族和狮族。
    理由很充分：龙族现在有五个预备军团正在组建，对新兵的训练也同时进行。前线需要更多的军队，必须尽快让士兵们学会使用枪械并熟练掌握射击技能。
    他郑重承诺：就算战争结束，龙族也会在一年内向两大部族提供两千支步枪，五十门大炮。
    天浩当众向神灵发下誓言。他同时提出另一种更具诱惑力的建议————虎族和狮族可以派人前往磐石城，进入军工厂学习。从金属材料锻造到高级的枪炮制造技术，龙族绝不会有半点保留。
    年轻摄政王的这些话合情合理，他的解释和各种补充建议也照顾到两位部族之王的面子。虎耀先和师锐都很满意。尤其是虎耀先，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甘情愿习惯于等待的人，于是派出了一批在虎族内部颇有名望的铁匠前往磐石城，要求现场观摩并学习。
    喝完一大碗浓浓的玉米糊糊，虎耀先双手抚着肚皮坐在椅子上感觉有些懒散。吃饱了就想睡觉，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惬意。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想法————这场战争应该永远持续，不要结束。
    并非是出于恶意或某种冷酷残忍的思维，而是三大族群之间紧密的合作让虎耀先感觉很温暖。再不用担心尔虞我诈，再不用去想各种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再不用思考谁是我的朋友，谁是我的敌人。
    除了狮族的马铃薯和玉米，这段时间虎耀先还尝到了龙族的午餐肉。那是装在一个个陶罐里的块状熟肉。味道很不错，口感十足。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他很难想象规模庞大至上百万的军队究竟是什么概念。如果没有狮族在粮食方面不遗余力的供给，恐怕龙族和虎族联军根本等不到在战场上直面白人，就会被恐怖的后勤缺口活活拖垮，不站自乱。
    虎耀先很清楚，目前的三族合作看似亲密无间，可如果换个角度来看，也很可怕。
    如果有某一族心怀不轨，突然撤军，或者不再承担义务，整个战局将会瞬间崩溃。
    还好，无论龙族还是狮族都没有这样做的理由。祖先在天上注视着我们，任何背叛欺骗都会遭到永远的诅咒，神灵也会降罪于背叛者，让他本人及子孙后代永远承受折磨与惩罚。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是谁都有私心。
    狮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大公无私，实际上却仍有一些小动作。就以刚刚结束的这场战斗为例，他除了得到天浩承诺的四万名白人俘虏，还得到了打扫战场的额外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