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黄的落日嵌在大漠的天际,余晖斜照,透过窗户钻进来,有些刺眼。
整个屋子被映得红通通的,有点闷。
小哑巴瞥了眼床上睡着的吴邪,悄悄起身,扯下桌布,挂在他的床头,挡住此刻仍有些毒的光。
接着,又捡起地上一张估计是画错了的废纸,合上两折,成了把小扇子。
坐回床边,单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扇着风。
“..........”
吴邪已经睡着了,合上眼睛,神色放松。俊逸的眉眼下,那两抹没休息的青黑就显得非常明显,眉心有着化不开的疲倦。
看他的样子,小哑巴大概猜到自己应该昏睡很久了,他也一直没合眼。
当自己是铁打的嘛,也不睡觉,这么熬,都快成熊猫了。
扇扇子的速度不由快了些,风吹在那张好看隽逸的脸上,长长的眼睫乎乎扑闪。
怕把人扇醒了,她又赶紧慢了点。
“..........”
留下“魇”的那个女人,做了那么多,只是想见自己一面吗?
小哑巴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但是又想不出来,苦恼得很。
总不能,她是张起灵的爱慕者,把自己当做张起灵的孩子了,所以想看一看?
这样好像也能说得通啊,毕竟假“吴邪”提起张起灵时那个猥琐的样子,现在都还让她记忆深刻。
咦~
想起假“吴邪”,小哑巴再看着面前的真吴邪,视线聚焦他紧闭的眼睛上,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突然睁开一双青白的眼珠子!
这么一想,她突然有种想提前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
手快挨到吴邪脸的时候,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吴邪,这是吴邪,清醒点!
为了避免自己对他下毒手,小哑巴想着下楼看看需不需要帮忙,顺便捡起吴邪刚换下来的衣服,转身又去隔壁拿了自己换下的,准备一起洗了。
“啊,轻点!轻点!”
“你别乱动,一会儿把你肠子都喇出来。”
“........”
大厅里,取出虫的人在包扎后,就互相搀扶着回了房间。苏难和马茂年都不见了,估计早上楼休息了。只剩下一两个还没取虫的,在等着黎簇开刀。
少年皱着眉头,脸上的血迹都干了,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这些人老是动来动去的,他还没动刀呢,就嚎得跟杀猪一样。
肩膀有伤的王盟在一旁给他打辅助,按住乱动的“病人”,两个人倒是配合的有点默契。
小哑巴过去问了下是否需要自己帮忙,被两位医生挥挥手打发开了“快弄好了快弄好了,你还是上去陪你的吴邪吧。”
见插不上手,小哑巴就转身去厨房找了点水,拖出个看起来很久没用的盆,把衣服放进去,吭哧吭哧搓起来。
她又不太会洗,把衣服放进水里,就化身一个洗衣棒挷挷直捶,水花溅起老高,盆都差点裂出几道缝。
“哈哈哈哈,玩水,玩水,好玩儿好玩儿。”
嘎鲁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傻兮兮地蹲在洗衣盆边,用手沾了点水,往她脸上弹。
小哑巴连连躲闪,制止道。
“停停停。”
嘎鲁就停下来,歪着脑袋,被风吹得干燥的红脸看着自己傻笑。
“嘿嘿嘿,漂亮漂亮。”
他伸出手,指着小哑巴的脸,笑得憨傻,直拍手。
小哑巴干巴巴对他笑了笑。
“谢谢。”
这个嘎鲁,总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客栈老板娘苏日格杀了马日拉,还有地窖里那么多队伍的装备,她的傻儿子真地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傻子,怎么能在沙漠里骑着骆驼到处走不迷路,还能撞上他们把他们领回来?
“嘎鲁,你先到旁边,我一会儿和你玩好不好?”
小哑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来,哄人到一边去坐着。
嘎鲁憨憨点头,“好,好,玩,玩。”
他起身时,小哑巴凝起眉头,着重看了他的步伐,好像又没什么异常。
难道之前是她看错了?
思索之际,面前陡然出现一张干燥的大脸!
小哑巴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进洗衣盆里,下意识一拳打过去。
“咚!”
拳头直直打中那张脸的右眼,紧接着就响起一道“啊啊啊”的哭声。
是嘎鲁,他刚才不知道怎么凑了过来。
小哑巴神色歉疚。
“那个,对不起啊。我看看,你没事吧?”
她本来想去拉摔在地上的嘎鲁,刚一伸手,结果忽然不受控制地去掐他的脖子,直接将人举了起来!
你干什么?
她心里着急地问“影。”
是“影”又在控制身体了,出其不备的,她没法设防。
“影”没回她,而是看着被掐得脸通红的嘎鲁,嘴角勾出一丝挑衅的笑。
“动手啊傻子。”
这句话,他是通过小哑巴说出来的,听起来嚣张又狂妄。
小哑巴完全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你干什么啊,你想把他杀了吗?)
(喂,他一会儿真死了!)
“影”完全不理,一边压制着小哑巴想抢回身体的躁动,一边掐着嘎鲁,恶劣道。
“挺能忍啊,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死也不还手。”
话落,他手中的力度陡然加重。
嘎鲁双脚离地不停挣扎,整张脸涨红都快发紫了。伸出双手使劲拍打“影”的手臂,嘴里呜呜骂道。
“放开我.....坏蛋....坏蛋......”
“影”歪了歪脖子,分外不耐道。
“装白痴上瘾了是吧?”
“你们这群见不得光的东西,下手不是毒得很嘛?”
“动手啊,杀了我啊!”
嘎鲁抽搐晃动着脑袋,眼珠在翻白的边缘,仿佛随时会窒息撅死过去。手脚都不再挣扎了,慢慢垂落。
小哑巴看“影”真要把人掐死了,赶紧拼命抢身体的控制权。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真地会死的!)
她是对嘎鲁抱有怀疑,但也还只是怀疑,“影”怎么就直接动上手了?
“嘎鲁,嘎鲁,嘎鲁你在哪儿啊?”
门外,响起露露到处找人的声音。
她倒是个好心的,之前见苏日格死了,就把没了妈的傻孩子嘎鲁喊着带着的。
听到声音,“影”就显得更加烦躁了,瞥了眼手中死鱼一样的人,像是觉得没意思,随手就甩了出去。
“咚!”
嘎鲁撞到门上,重重落地,整个人立即蜷起身子好似只虾,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外面的露露听到动静跑进来,一看,登时吓得尖叫起来。
“嘎鲁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她赶忙把人扶起来。
嘎鲁边咳嗽,边恐惧地朝这边看来,霎时哭得非常伤心。
“哇额吉啊啊啊——”
他像是把露露当成了他妈,开始告起状来,指着“影。”
“她打我,她打我!”
露露连忙安抚他,“别怕啊别怕啊。”
接着抬起头,替人打抱不平道。
“你怎么对一个傻子动手啊?”
“影”满脸不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老子不好惹”的气息。横过眼眸,拽里拽气地看了人一眼。
“老子想打就打他,怎么样?”
说实话,小哑巴听到这句话都想揍人。但“影”就是这种臭德性,一副全天下就他最牛逼最吊的样子,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法无天。
露露被“影”身上的骇人气质吓得浑身一抖,也不敢开腔了,扶起嘎鲁,就赶紧溜了。
“走,嘎鲁,姐带你出去。”
“切。”
见人走了,“影”就不屑地哼了声。
转头,瞥见盆里刚刚洗干净的衣裳,他面不改色地抬脚,狠狠踩了好几下,直接把衣服踩成了一团驴打滚。
下一秒,脑海中的小哑巴顿时发出一道尖锐的鸣叫。
(啊——)
(你要干什么?!!)
(我才洗好的衣服,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差点耳鸣的“影”不耐烦地拍了拍耳朵,骂道。
“叫什么呀?”
“还给他洗衣服,你洗个屁!”
“你他妈忘了谁是你爹了是吧,你给张起灵洗过衣服吗?”
小哑巴:(张起灵在门里我怎么给他洗?洗你个大头菜吗?)
(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你赔我衣服!!)
“影”:“吼什么吼,吴邪死了吗你这么嚎丧?”
说着,他踱着步子,眼眸微眯,厌烦地打量着盆里的衣裳,讽刺道。
“你洗得也叫衣裳,猪随便搓两下脚都比你洗得干净。”
“影”是越看那几件衣裳越冒火,最后直接一脚将盆子踢翻,里面的衣裳全洒了出来,裹上一层灰,成了一团黑色的抹布。
(啊啊啊啊啊——)
小哑巴彻底发飙了。
(嘴毒怪,我要杀了你!!!)
怒火冲天之际,她竟然直接一把挤开“影”,重新拿回控制权。
捡起地上被踩得脏兮兮的衣裳,脑袋上都呼呼冒气,牙齿都快咬碎了。
“影,我真的要杀了你!!!”
(切。)
“影”干完坏事就遁了,怎么骂都不搭腔。单方面把小哑巴屏蔽了,缩回去堵上耳朵睡大觉。
小哑巴有气都没地方撒,最后只能一边骂他,一边重新把衣服洗了一遍。
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想到办法杀了他的,一定会!
.........
洗完衣服,上二楼,小哑巴先去看了吴邪一眼,他还在睡觉。王盟和黎簇回屋了,轻手轻脚地在洗手,收拾东西。
看见她,王盟还轻声招呼了一句。
“吃不吃东西?”
原本想退出门的小哑巴就停住了脚步,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老板娘苏日格死了,今天晚饭没人做。他们只能吃干粮,还有之前剩下的奶茶和饼子。
黎簇今天当了回主刀医生,见了血,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奶茶就没动了。
余光一扫,旁边的小哑巴吃得那叫一个开心,脸那么大的饼子几口就下肚了。
黎簇抽了抽嘴角,由衷赞叹道。
“你胃口真好。”
小哑巴一直昏睡,饿了好几天了,胃口不好也得好。
听话,就拍了拍自己还很瘪的肚子。
“只有两分饱。”
吴邪在睡觉,三人吃饭的动静就很轻,压低声音说话,跟特.务接头一样。
王盟吃了个饼子,喝了碗奶茶,也没再动了,将剩下的全部推给了小哑巴。
“你吃吧。”
小哑巴立即对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见王盟和黎簇的脸色不好,她猜测是不是受伤的原因,加上干粮的味道太寡淡了。
想了想,她留下一句。
“你们等我一下。”
然后起身出门,到隔壁,从自己大挎包里东摸西摸,拿着几袋她一直没舍得吃的肉干和零食走回来,塞给两人。
一脸强忍心痛,但还是大义凛然地说道。
“吃吧。”
别说,肉干和酸辣的零食确实让人一下就有了胃口。王盟和黎簇一人拿了一袋,吃得倒是很满足。
黎簇一边啃着鸭脖,一边朝小哑巴竖了个大拇指。
“够义气。”
王盟嚼着一袋酸辣小鱼,也对小哑巴投来感动的目光,高评价道。
“大善人。”
小哑巴本来还有点不舍得,这下倒也没什么了,自己又抱着干饼子吃得开心。
吃过饭,王盟和黎簇打水洗脸洗脚,这就要睡了。
两人一扭头,齐齐看着还逗留在屋里的小哑巴,发出两道凝视。
“.........”
小哑巴还坐在吴邪的床边,巴巴地守着他,想着等吴邪醒了就给他拿吃的。
黎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问道。
“你不会想这么守他一晚上吧?”
小哑巴转过头,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可以吗?”
黎簇和王盟同时道:“当然不行。”
黎簇:“男生寝室,女生止步。”
王盟:“等你们结婚就可以睡在一起了,现在还是不行的。”
然后,她就被两人赶回了隔壁房间。
“唉~”
小哑巴最后只能躺在自己冷冰冰的床上,看着月光映着的天花板发愣。
她哪里敢睡,要是一睡觉,又进到魇里怎么办?
进沙漠后,她总觉得自己遇见的东西都是被安排好的,宿蛛,幻境,魇.......
留下这些东西的人,他(她)的目地到底是什么呢,是要自己做什么事吗?
这次的魇,那个女人不可能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她困住自己杀自己,又不真正伤害自己。这更像一种考验,或者说,磨炼。
对,磨炼。
小哑巴也不知道自己猜对没有,但她就是这样感觉的。
左右睡不着,她干脆爬起来,走到桌边。摸出手电筒,纸笔,把这段时间奇怪的信息都写下来。
“时间已经到了,暂停的一切重新开始,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意外.......”
这是在怪物城主的地宫里,她听到宿蛛说得。
待写下来,她才真正读懂这句话的含义。没错,宿蛛早就提醒她了,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意外,而是早就设计好的!
心情忽然变得难以平静,她回想着宿蛛说过的话,继续在纸上写道。
“黄沙埋骨地,东海诸神墓。”
想了半天,就记得这句了。宿蛛的话太模糊太朦胧了,非常虚幻,她现在就记得这一句了。
“黄沙埋骨地。”
黄沙,就是沙漠嘛。埋骨地,就是埋着死人的地方。
诶,这个黄沙埋骨地,不会说得就是这家客栈吧?
这就太奇妙了,宿蛛说得地方,就是这家让她入魇的客栈?
做个大胆的假设,这个“魇”是为了磨炼她才存在的。为什么要磨炼?肯定是要做什么事情。
那“东海诸神墓”就是要她完成那件事情的地方,可以这么理解吧?
地宫幻境里见到的女人,和魇里的女人不是同一个,她们到底是谁呢?
“哒。”
忽然,窗户轻轻响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谁?”
小哑巴立即侧眸看去,却忽然怔住了。
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子,她看见窗边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正在交谈。
一个女人说:“她确实和你很不一样。”
另一个女人说:“她性子单纯,所以做事率性。”
其中一个笑了,说。
“率性确实,也不走寻常路。但心太软了,不是好事。”
“心软也好,她心里有可依靠可做支撑的人,会因此越来越勇敢坚定。”
“像当初的你一样?”
“对,很像。”
“.........”
眼睛又痒得很,小哑巴抬手揉了揉,发现那两个人还在。
心里就哦豁一声,完了,她又在做梦了。
这时,一个女人有些怅然地说。
“希望我们等得那天不会太久。”
另一个女人说。
“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小哑巴看向第二个说话的人,非常眼熟。
她盯着仔细瞧了会儿,忽然试探着喊道。
“江月?”
此江月非彼江月,她喊得是之前就入过她梦的那个假“江月。”
嘶~这样一看,这个“江月”倒是和地宫幻境里的女人很像啊,头发长度都一样。
听到声音,“江月”转过身来,脸很模糊,看不清楚。
但小哑巴就是觉得她对自己笑了一下,于是再次问道。
“是你吗?”
“江月”没说话,另一个女人先开口了,语气不太正经。
“小鬼头,不记得我了?”
小哑巴瞬间反应过来,是那个假“吴邪!”
“是你!”
她立即起身,往窗边走去。
可走近了,还是没办法将两人看清楚,她们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只能隐约感觉到假“吴邪”应该是一个长相艳丽的女人,气质张扬。
这个女人怎么又跑到自己梦里来了?
小哑巴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你为什么要留下魇,你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假“吴邪”好像笑了下,并不真切。
“对我这么难忘啊?”
“我还以为你只喜欢那个叫吴邪的呢。”
说到此处,她的语气陡然一转,颇为爽利。
“那就记住我吧,小鬼头。”
“我叫朱厌,朱砂的朱,厌倦的厌。”
小哑巴重复了一遍,“朱厌?”
心里还是有很多疑问,但右眼却莫名很痒,她不得不使劲揉了揉,眼睛估计都肿了。
再一睁开眼,她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偏过头,两个女人倒是还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感觉,一个笑得温婉,一个笑得张扬。
一个人的名字已经弄清楚了,小哑巴又看向假“江月”,问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江月”微微倾身,握住自己揉眼睛的手,指尖轻轻在自己的右脸上划过一瞬,有点凉。
“过几天眼睛就不会痒了。”
“这次你做得很好,要记住是怎么下魇的。”
小哑巴就皱起眉头。
“下魇?我不会啊。”
一旁的朱厌就凑过来,眼睛似乎清晰些了,美眸一瞪,嚷嚷道。
“我可教过你了啊小鬼头,不许瞎告我状啊。”
小哑巴满脸疑惑,“你什么时候教过我?难道是我忘了?”
“江月”再次拍了拍自己的手安抚,月纱般朦胧的脸庞仿佛蒙着一层晕,却莫名令人感觉到一种很亲切的温柔。
“你会记住的。”
...........
第二天醒过来时,小哑巴都还有一种踩在云上的感觉。
她昨晚,是又做梦了?
又进魇了?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把掀开被子,光脚跑到房间里的镜子面前。
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脸庞,微微侧过点,将右脸挪到正面。
那条原本狰狞的红疤,已经消失了。
红疤消失,代表魇也结束了。
小哑巴这才放松下来,接着就发现自己右眼是红肿的,估计是昨晚上她揉得太重了。
“朱厌?”
那个下魇的女人叫朱厌。
她说她教了自己下魇,什么时候?
这么一想,脑子里突然就涌现出一大堆奇怪的记忆。什么迷虫,什么三角为阵.......她还真教过自己下魇啊!
那这么说的话,朱厌设计这么多,就是为了教自己“下魇”?
小哑巴懵了,谁给自己请的这个老师,“江月?”
她想不明白,就出门去隔壁找吴邪。
“咚咚。”
门敲了两声,是王盟过来开的。他和黎簇都醒了,正在吃早饭。
小哑巴看向他的身后,吴邪还睡着。她就放轻声音,轻手轻脚进了门。
见她进来,黎簇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饼,问她吃不吃。
小哑巴摇摇头,走到吴邪的床边,挨着板凳坐下。捧着脸,看着人发愣。
“.........”
注意到吴邪暴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小哑巴就想给他盖好,刚刚碰到他的手腕,自己的手就瞬间被他一把抓住。
小哑巴顿时一怔,下意识去看吴邪的脸,发现他还睡着,估计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掰了两下没掰开那只手,只能低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是我。”
末了,又添了一句。
“伊伊。”
过了两秒,那只手才慢慢放开了。
小哑巴就反握住他的手腕,刚想给他塞回被子里,忽然摸到他的手臂上好像有伤?
柳眉霎时蹙紧,是不是昨天他自己抠得呀?当时好像忘了给他包扎了。
思及,小哑巴赶紧将那只手翻过来,露出内侧,将他的衣袖掀起来。
一瞬间,她就猛地睁大了眼睛,满是惊愕。
“.........”
吴邪的整条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狰狞的刀疤!伤口非常深,有得年头近,有得年头远,但时间都比较长了。
小哑巴细细一数,足有十七道疤,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刀疤?
她仔细看下来,发现这种深度和刻向的刀疤,只能是吴邪自己割得!
吴邪给自己割那么多疤,是受伤了不受控制,还是什么?
她想不到答案,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酸涩得难受。这么多疤,得多痛啊,怎么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呢?
抬起头,注视着那张熟睡的脸庞。
她的眉心紧了又紧,眸中生出浓浓的难过和不解,最后又都只化作心疼。
“.........”
半晌,小哑巴默默起身,找王盟拿了纱布和药,又走回来。
吴邪胳膊上除去陈年的刀疤,还有之前的划伤,伤口昨天被他自己抠烂了,血红血红的数道抓痕,看起来更加骇人。
伤口已经凝痂,但上了药怎么也能好快点。
上药前,她凑到他耳边,小声地打招呼道。
“我给你上药,你别动啊。”
过度的疲惫,使得吴邪处于一种较深的睡眠当中,听话,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小哑巴后面给他上药的时候,他也真就乖乖没再动了,过程十分顺利。
上完药,小哑巴就一直守着他。
队伍里的大多数人都中招受伤,估计都在休息,短时间没办法上路。客栈里安静得很,也没人来捣乱。
吴邪一直睡着,小哑巴有点无聊,看见黎簇趴在桌上倒腾相机,过去瞧了瞧。
看她过来,黎簇就把相机递过她,教了她几个基础的按键。
“你玩吧。”
少年也无聊得很,倒回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去了。
唉,整个队伍都废了,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小哑巴鼓捣了会儿,瞄上了一旁正在敲电脑的王盟,凑过去给他拍了几张。
王盟从电脑后抬起头,配合她比了个“耶,”连拍了十几张见她依旧兴致不减,就摆摆手随口道。
“江伊伊,你还是去骚扰老板吧,我忙着呢。”
话一出,王盟神色一怔,接着浮现出茫然和疑惑。
这句话,他怎么好像以前说过啊?
江伊伊?
他知道小哑巴是叫江伊没错,但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喊她?
救命,幸好老板在昏厥,不,在熟睡没听见!
不然他怎么说得清楚啊?
小哑巴倒是没觉得什么奇怪,抱着相机,又回到睡觉的吴邪身边,准备给他拍几张“睡美人。”
“咔嚓——”
不小心按到了闪光灯,她瞬间紧张地去看床上的人,幸好没醒。
接着,她又歪着脑袋,和熟睡中的吴邪进行了各种搞怪的合影。摸索着,不知怎么按到了视频的开关,就压低声音悄悄的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
玩了一会儿,相机突然黑屏,小哑巴研究不明白。想寻求帮助找王盟,结果他对着电脑在使劲抠头发,她只能转身去找躺着床上的某位思家少年。
“黎簇,这个坏了吗?”
浑身散发着忧郁气息的少年,侧过眼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接过相机,按了两下。
递回来,“死了。”
小哑巴:“啊?”
少年就叹了一口气,起身,在柜子上的包里摸摸找找,掏出一块黑色电池,走回来。拿过相机,一开一放,再递回来。
“活了。”
小哑巴接过相机,屏幕重新亮了,停在视图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格子,红红绿绿的。
随意点开一张,荷花,再点开,还是荷花。
红红绿绿的小格子,每一张都是荷花,足有千张之多。
“这么多荷花?”小哑巴不禁嘀咕。
一听这话,黎簇突然来了精神,对她道。
“不止有荷花,还有秘密呢。”
小哑巴疑惑道:“什么秘密?”
黎簇就把相机拿过去,捣鼓了好一会儿,才递回来。
“你看。”
小哑巴一瞧,是一张上锁的图片。
她不解地看向黎簇,后者就道。
“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吴邪那个初恋的照片,他锁着的。”
听话,小哑巴默默皱起脸。
见状,黎簇继续道。
“你以为他为什么拍那么多荷花?”
小哑巴:“为什么?”
黎簇:“我猜啊,肯定是他初恋特别喜欢荷花,所以他才拍了那么多。”
“我跟你说啊,我之前都和盟哥打听过了。说吴邪对这个初恋特别难忘,桌子上一直摆着人家照片呢,有事没事就拿出来看一看。”
少年叹了口气,仿佛颇为感慨的样子。
“啧,就是这个初恋好像死了,所以吴邪才一直对人念念不忘呢。你看,随身带着人家照片。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他可是个渣男啊!”
话落,黎簇一脸愤慨,像是恨不得小哑巴马上就看清吴邪的“渣男”面目,别再在他身上浪费感情了!
“你说的是这个吗?”
下一秒,小哑巴忽然将相机递过来。
黎簇垂眸一看,那张上锁的照片不知怎么被打开了,上面是三男一女的合照。
接着,小哑巴将那张照片放到自己脸的旁边。
黎簇看看她,又看看照片上的女孩,如此反复三次,最后沉默了。
“........”
小哑巴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下。
“你说得那个死了的初....初恋?好像是我。”
黎簇不说话了,少年快自闭了。
一直等小哑巴出门后,他才默默挪到看电脑的王盟身边。
“盟哥,吴伊就是照片上的女孩啊?”
王盟专注地盯着电脑,随口回道。
“对啊。”
黎簇:“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王盟:“你不知道吗?不然你以为我老板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帮小哑巴搭帐篷的时候,他就想起来人是谁了。
只有少年一直单纯地认为,照片上的女孩和小哑巴是两个人。
黎簇:我是整个沙漠的笑话!
.......
吴邪还没醒,小哑巴就在客栈里到处晃了晃。摄制组和苏难的那拨人都没出来,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下楼时,经过马茂年的房间,房门半敞开着。
不经意朝里面看了一眼,露露和马茂年抱在一起,正在.......
她赶紧回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下楼,在厨房里找出几块饼子,小哑巴边啃边上楼。
刚踏上二楼的最后一阶台阶,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哪里在唱歌?
循着声音走到一个门口,是摄制组的房间。
里面传出王导夸张的声音。
“祝你生日快乐,哈哈哈蛋姐生日快乐........”
接着,他就“啪啪啪”鼓起了掌。
蛋姐忧愁道:“都这样了,我哪还有什么心思过生日啊。”
然后,就是王导加油打气的话。小哑巴没再听,咬着饼子,准备回去看吴邪醒没有。
一晃眼,看到那个嘎鲁正在大厅里玩水壶,憨里憨气的。
小哑巴不禁多看了他一会儿。
“影,你昨天干嘛对他下手,你是不是看出他哪里不对了?”
“影”:(老子纯粹看傻子不顺眼,包括你。)
小哑巴:“..........”
“昨天踩衣服的仇,你给我等着!”
“影”怪声怪调起来。
(哎哟~我好害怕啊,吓得我头发都掉了一根。)
小哑巴懒得理他。
楼下,嘎鲁趴在桌子上玩水壶,看起来就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人啊。
小哑巴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正欲转身。
这时,嘎鲁的背后却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全身都是红的,没有衣裳,仿佛一个红色影子。悄悄从暗地里走出来,朝嘎鲁慢慢靠近,抬起双手,作势要掐他!
“小心!”
小哑巴忙喊了一声。
楼下的嘎鲁抬起头,看见小哑巴,估计是想起昨天掐他的事,立即露出害怕的表情“坏人,坏人。”然后就哭着跑走了。
他一跑走,那个红色人影就不见了。
不,刚刚他一抬头的时候,就不见了。
小哑巴有些难以置信。
“影,你刚才看到那个红色的人没有?”
“影”:(我只看见一头乱叫的猪。)
错觉吗?
她的眼睛又痒起来,该不会是进了什么东西吧?
转身,朝吴邪他们房间走去,刚一敲门,就听到里面的黎簇说“你嘴上的伤是磕得?你看我信吗?”
接着,就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爱信不信。”
是吴邪。
小哑巴欣喜地推开门,“吴邪你醒了?”
一进去,正看见吴邪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那本熟悉的笔记。
看见她,吴邪就弯了下唇。
“伊伊。”
“吴邪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饿没有?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喝水?”
小哑巴快步走过去,倚在床边,噼里啪啦一通关怀,吴邪压根插不上嘴。
半晌,等她说完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直勾勾望着床上的人。
吴邪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
“你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小哑巴眨眨眼看着他,“那你要吃东西吗?”
见吴邪点头,她就立即把手里的饼子递过去,殷勤得很。
吴邪瞟了她一眼,眼睛亮得跟星星一样,唇边还沾着饼屑。抬手,屈起手指,帮她擦掉,问道。
“刚刚干什么去了?”
这时,房门被轻扣了两声。
黎簇转身去开门,是摄制组的果子。
一看她,不用问,少年先一步开口道。
“盟哥,找你的。”
电脑后的王盟抬起头来,看见是果子,瞬间有种想逃离的感觉。但女人已经看见他了,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有什么事吗?”
黎簇非常有眼色地给他们让出空间,一转头,看见屋里的小哑巴和吴邪。一个叽叽喳喳地在说话,一个边吃东西,边不时回几句,气氛好得很。
他瞬间有一种自己不该在这里的感觉。
少年沉默着,背着双手,从正在说话的王盟和果子旁边溜了出去。
他还是走好了。
“王盟哥哥,我害怕。”
门口,果子又是一副娇声娇气的样子。
小哑巴听了都不禁肩膀一抖,转过身,就看见王盟干笑两声,问她道。
“你怎么了?”
果子忧愁地摇摇头。
“不知道,就是心慌得很。”
王盟是真没什么安慰女人的经验,当下只能道。
“要不我给你找点药?”
小哑巴看了会儿,转过来,看着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笔记的吴邪。突然清了清喉咙,学着果子的样子道。
“吴邪哥哥........”
话一出,正在吃饼的吴邪默默抬起头,看着又开始“模仿秀”的小哑巴,一脸“你又来了”的表情。
“...........”
小哑巴回想着果子刚才的台词,尽力模仿道。
“吴邪哥哥,我害怕~”
吴邪咽下一口饼,也当真配合她。垂眸,边继续翻笔记,边问道。
“你怎么了?”
小哑巴比果子更加忧愁地摇摇头,捂住心口,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皱起来,娇怯怯道。
“我心慌得很~”
语调被拖长了,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门口的王盟和果子纷纷投来目光。
吴邪更是一口饼呛在喉咙里,差点没噎住。
掀起眼帘,见小哑巴依旧保持着一副凄婉忧愁的娇娇姿态,就拿起一个饼塞进她嘴里。
“你估计是饿得心慌。”
接着,吴小狗冒出来,摸了摸她的头,一脸慈和道。
“乖,多吃点就不会鬼叫了。”
小哑巴扯下嘴里的饼,表情幽怨地看着他。
“........”
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等吴邪吃完东西后,小哑巴就把朱厌的事告诉了他,并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影”又在骂。
(你到底是谁的影子,怎么什么都和吴邪说?你嘴巴烂了,就这么憋不住吗?)
小哑巴屏蔽他,不理。
吴邪听完后,倒是没说太多,只笑道。
“看看确实变聪明了,都能自己分析出来这些了。”
小哑巴想听他的意见,便问道。
“吴邪,你也觉得朱厌只是要磨炼我对吗?她留下魇,是为了保证她死后,也能教我如何下魇?”
吴邪看着她认真的脸,忽而轻扯了扯唇角。眸底的凝色却聚集起来,像酝酿着风雨的乌云,深谙,复杂。
“应该是这样的。”
他没给出肯定的回答。
“朱厌,这个名字倒是有点奇怪。”
小哑巴:“哪里奇怪?”
吴邪:“这个名字是《山海经》里的一种异兽。”
“朱厌,‘见则大兵。’”
“意思是说,朱厌出现,天下便会大乱。”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调放轻了,却无端有一种沉重。
小哑巴:“听起来,寓意很不好。她怎么会叫这个名字呢。”
“或许,”吴邪说,“她的名字是一种预示,或者暗号吧。”
小哑巴不明白,正想问。抬起头,发现吴邪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沙丘,眼神非常幽远,好像穿过漫漫黄沙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莫名地,他似乎也离自己变得远了。
“吴邪。”
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人拉回来。
吴邪侧首,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深黑色的眼眸里,起先蒙着一层雾,逐渐清晰了,然后又浮现出一种奇怪的哀恸。
“吴邪?”
小哑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吴邪才弯了下苍白的唇角。
“没什么,就是觉得,能再见到你,真好。”
小哑巴朝他绽开一张笑脸,光采明媚,好似一朵灿烂的太阳花。
“我也觉得很好。”
“对了,你嘴巴怎么了?”
她忽然注意到吴邪嘴巴上有一道很小的疤,好像昨天就有。
闻言,吴邪眼神有过片刻的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如常道。
“没什么,之前不小心磕得。”
小哑巴也没多问,起身去倒水。
在她转身后,吴邪的眼神就冷了下来。深邃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身影走远,看着她拿起水壶,倒水........
朱厌,宿蛛,下魇......他或许猜到那个人的目地是什么了。
这个局牵扯的人太多,算计得太深。
可是小哑巴,吴邪从来没想过把她放进局里。但冥冥之中,那只无形的手一直推着她,却把她推进一个更大更可怕的计划里。
吴邪微闭了闭眼,敛下万千思绪,鸦羽般的眼睫投下一片阴霾,好似山雨欲来的前奏。
你想拉她进局,可我不想。
..........
“咳咳咳,我可以进来了吧?”
抬眸,去外面晃了一圈回来的黎簇倚在门口,握拳咳了几声,假模假样提醒道。
吴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不可以,滚出去。”
黎簇瞬间炸锅道:“吴邪你有毛病吧?!”
小哑巴就赶紧朝他嘘了一声。
“吴邪受伤刚醒,你别吓到他。”
黎簇指着床上躺着的某人,难以置信道。
“我能吓到他?!”
吴邪抬起右手靠在床倚上,上半身慢慢坐正,一种不可名状的气场升起来。
挑了挑眉,莫名有点得意地对他说。
“我是病人,你小声点。”
黎簇气极反笑,拉长了调子,怪声怪气道。
“行,我小声点,别吓死你!”
忽然,小哑巴眼神一凝,直直看着他的背后。
“黎簇,你身后是什么?!”
黎簇登时身形一僵。
“我怎么了?”
他被小哑巴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一时都不敢回头看。
小哑巴神情紧张,杏眸死死地盯着他。
是先前那个红色的人影,此刻,它就站在黎簇背后!
人影没有脸,好似浑身裹了一层红色的紧身雨衣。它站在黎簇背后,手搭着他的肩膀,正悄悄地露头看自己!
“伊伊,怎么了?”
见状不对,吴邪看了眼黎簇的背后,空空如也,随即转头问仿佛如临大敌的小哑巴。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黎簇背后那个红色人影忽然就不见了。
右眼又痒起来,小哑巴使劲揉了揉,转身看向疑惑的吴邪和紧张的黎簇。
“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去洗下眼睛。”
她边往门外走,边再次在心里问。
“影,你真地没看见那个红色的人?”
“影”:(我还紫色的妖呢,你大白天撞鬼了?)
小哑巴还是觉得不对,自己不可能两次都看错吧。难道是跑了?
........
屋内,吴邪看小哑巴离开时不对劲,便起身,要出去找她。
在他穿鞋的时候,一旁的黎簇忽然道。
“诶,你昨天,为什么会让吴伊露脸啊?”
吴邪一边穿鞋,一边说道。
“你昨天不是看见了嘛,没办法。”
黎簇:“我不相信你没有办法。”
话落,吴邪抬起头,就看见黎簇双手抱怀,满脸不信地看着自己。
片刻,他笑了下,揶揄道。
“看来你心里对我的评价很高嘛?”
黎簇翻了个白眼。
“你之前把吴伊看得那么紧,生怕谁碰她一下。昨天怎么那么轻易就让人看到她的脸?”
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就被穿好鞋站起身的吴邪打断,深谙的眼眸轻飘飘看过来。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用说出来。”
黎簇突然就看不懂他了,准确地说,好像从来没看懂过。
出门前,吴邪偏过头来,忽然夸了句。
“这次的事,你做得很不错。”
话落,黎簇不屑地“嘁”了声,小声骂道。
“谁稀罕你个神经病的夸奖啊。”
神经病的夸奖,本质上就好像在认同他也是个神经病一样。
在吴邪出门前,他追了一句。
“你嘴巴上的伤快处理一下吧,很明显!”
还门上磕得,谁信啊?
...........
一天下来,小哑巴将客栈里里外外到处搜了一遍,都没找到那个红色人影。不禁有点怀疑自我了,我真地看错了?
“伊伊。”
站在院子里的吴邪,忽然喊她。
小哑巴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此时,客栈外已是漆黑的夜色,无数沙丘隐入黑暗,魅魅如鬼影。凉如水的月光洒下来,将院子照得很亮。
吴邪正坐在院子里荡秋千,看见她出来,就起身让她。
“你过来,我推你。”
小哑巴坐上秋千,背后的吴邪就轻推了她一把,荡得很高,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
她握紧秋千绳,偏头看身后的吴邪,笑道。
“我要高一点。”
“好。”
吴邪手下的力度加重,她就荡起更高了,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月亮。
荡了几下,小哑巴忽然想起吴邪胳膊上还有伤,便赶紧脚动刹车,溅起了一层黄沙。
吴邪:“怎么了?”
小哑巴:“我,我吃多了,荡得想吐。”
吴邪看见了她侧脸的不自然,黑眸微垂,落到自己手腕露出来的纱布上,心下了然。
她很贴心,没有多问刀疤的来历。
颜色略白的薄唇弯了弯,他的心情也不禁变得好起来。
“........”
背后的人没说话,小哑巴还以为吴邪看出什么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补救一下........
眼前,忽然多了一盏用纸做得孔明灯。
她接住,顿时欣喜地转头看吴邪。
“你做得吗?”
吴邪从背后走到她的身边,问。
“喜欢吗?”
小哑巴赶紧点头,“喜欢。”
“不过,为什么突然做这个?”
吴邪在她身边的沙地坐下,回道。
“给你过生日,沙漠里也没什么东西,只能做盏孔明灯当祈福了。”
白天的时候,小哑巴顺口和他提了一嘴说今天蛋姐过生日,没想到吴邪就记住了,估计是看出了她当时的那点小羡慕。
这么一想,小哑巴心里更加雀跃了,眉飞色舞,太阳花盛开得无比绚烂。
“谢谢吴邪。”
看她高兴,吴邪也不禁勾起了嘴角。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多久,小哥......估计也怕是忘了。”
“所以,我就把4月9号当做你的生日了。今年已经过了,现在给你补上。”
小哑巴问:“为什么是4月9号?”
吴邪笑了下,解释道。
“4月9号,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在格尔木疗养院。”
“是一个很好的春天。”
小哑巴对这个生日日期非常满意,两个小梨涡露出来,装着糖一样。对那盏孔明灯爱不释手,不停翻看。
孔明灯是吴邪用纸做得,但看起来十分精细。灯面上,写着她的生日日期,还有很多祝福的话。
“平安无疾,伤病不侵,喜乐安康,岑静无妄.........”
小哑巴一连读了几个祝福,就抬起头看吴邪,好奇道。
“怎么都是祝平安的啊?”
吴邪眉梢一扬。
“不想要,那还给我?”
说着,他伸手就要来拿。
小哑巴用手肘一挡,对他嘻嘻一笑,讨好道。
“想要想要想要。”
接着,又低下头,仔仔细细去看孔明灯上的祝福。
字迹非常漂亮,也写得非常多。全是祝福身体不受伤痛之类的,密密麻麻,都是保平安的词。
吴邪看她笑得欢喜,凑过来,问道。
“要不要把你的生日在项链上也刻一个?”
小哑巴眉心拧起,表情一言难尽地拒绝道。
“不要,像狗一样。”
她的荷花项链上已经刻有名字了,再加上生日,不就像狗牌一样了吗?
吴邪反问,“嗯,你不是吗?”
小哑巴立即幽怨地看着他。
“........”
吴邪:“好好好,我开玩笑的。”
他又坐回了地上,一手撑着沙地,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伊伊,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回西湖看荷花吧。”
“好啊。”
小哑巴应了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台相机里密密麻麻高达几千张的荷花照片。
想着,她补充道。
“其实我看过荷花了。”
吴邪转过头来,“什么时候?”
小哑巴朝他俏皮一笑。
“你的相机里。”
吴邪眉目舒展,唇角漾出笑意来。
“你看见了?”
“都是给你拍得,好看吗?”
小哑巴捏了捏脖子上的荷花项链,点头,笑容明媚。
“很好看。”
“能亲眼见到就更好了。”
吴邪看着她的侧脸,告诉她,也告诉自己道。
“会的,会有那天的。”
此时,月光变得温柔。轻轻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好似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雾纱。
那个当年没能完成的约定,一定会实现的。
“伊伊。”
“嗯?”
“你白天在客栈里找什么呢?”
小哑巴就把自己看见红色人影的事情告诉了吴邪,她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真地有那么一个全身红色的人。
话落,身边的人一直没出声,小哑巴就奇怪地看向吴邪。
“吴邪,怎么了,你被吓到了?”
吴邪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面小镜子。
小哑巴接过,就看见他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眼睛怎么了?
小哑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举起镜子,忽然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差点直接从秋千摔下去。
“我这是怎么了?!”
吴邪眉眼凝重,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他开口,声音很低。
“伊伊,你能进到魇里,是因为脸上的疤,而不是发烧。”
小哑巴忽然有点听不懂了。
“那我发烧是因为什么?我的眼睛吗?”
吴邪:“之前我也没弄清你发烧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昨天我身体里的蛊虫突然发作时,我就想到了。”
小哑巴:“蛊虫?”
昨天大家身体里的怪虫,都是一种蛊?
吴邪:“对,你的发烧,也是因为一种蛊虫。”
小哑巴不禁寻思起来,片刻又问道。
“是宿蛛吗?”
吴邪点头。
“..........”
小哑巴忽然就想起来,地宫里曾爷突然发疯,朝自己“呲”了一下,当时自己的眼睛就特别痛。
蛊虫,就是那时候进到自己眼睛里的吧。
吴邪:“伊伊,现在你的眼睛里,有一只宿蛛。”
“相传,宿蛛能听见死人说话。它进到你的眼睛里,或许也能让你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景象。”
“所以,”小哑巴呐呐道,“我看见的那个红色的人,是真的?”
吴邪:“对。”
“那它是什么东西,鬼吗?”
小哑巴瞬间又怂起来,眼神左右乱瞟,生怕那个红色的人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屁股挪了挪,直接掉到地上,爬了几步,抱住吴邪的胳膊寻求安全感。
“吴邪,它要干什么,它不会要袭击我吧?”
“我怎么这么倒霉,什么东西都盯上我。之前的曾爷和菜头就算了,这个红色的人长得跟个火腿肠一样,好恐怖!”
那个红色人影像一根光溜溜会走的火腿肠一样,恐怖极了!
吴邪看着怂得出奇的某人,原本沉重的心情忽然就被驱散了,有些无奈道。
“放心,它应该暂时没什么恶意,但也说不准是个什么东西。”
“我有一个办法,能把宿蛛从你眼睛里取出来。”
小哑巴连忙问:“什么办法?”
吴邪就看她,眸色认真道。
“把宿蛛移到我身上来。”
小哑巴想也不想就拒绝。
“不要。”
吴邪:“伊伊,这是唯一的办法。”
小哑巴:“我不要,万一宿蛛有毒怎么办?把它换到你身体里,你不就受伤了吗?”
眼见吴邪还想再劝,她就捂住耳朵,一直摇头,嘴巴快得跟说绕口令一样。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吴邪觉得好笑,以前也没见她嘴皮子这么利索过。
他握住她捂耳朵的手,拿下来。
“好了,不逼你。”
“但是这个宿蛛的作用谁也不知道,如果一有不舒服,你就马上和我说,知道嘛?”
小哑巴就点头,“好。”
吴邪敲了下她的脑袋,“现在倒答应得挺快。”
小哑巴朝他嘻嘻一笑。
吴邪:“我后面会再想办法帮你把宿蛛取出来的。”
其实他本来不打算告诉小哑巴,直接把宿蛛移转到自己身上的。但是过程中小哑巴肯定会发现,如果生变,宿蛛受到惊吓伤害她,这也不行。
所以只能先告诉她,意料之中,她没有同意。
小哑巴想了想道。
“吴邪,如果这个宿蛛也是朱厌安排的话,它应该不会伤害我吧。”
“宿蛛,有没有可能只是想让我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就像那个红色的人,会不会是什么提示呢?
吴邪没想到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看见那双漂亮的杏眸,他抿了下唇,点头。
“应该是吧。”
听他这么说,小哑巴瞬间又释怀了。
“那没事了,反正它不会伤害我,说不定后面还能帮上忙呢。”
她乐观的这样想。
接着又举起小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觉得有点瘆人。
镜子中,她的右眼变得有些白。仔细看,是眼球上蒙着一根又一根极细极细的线,如同蜘蛛丝紧紧缠绕,蒙住了原本的黑眼珠,才导致眼睛发白。
看了半晌,小哑巴忽然嫌弃道。
“就是这样不太好看。”
话落,又被吴邪敲了下脑袋,没好气道。
“现在还想着好不好看?”
小哑巴就朝他嘻嘻一笑,卖乖道。
“你别生气嘛,没事的,如果不舒服我马上和你说。”
吴邪被她笑得没了脾气,侧眸,看着秋千上的孔明灯,问她。
“放吗?”
小哑巴登时跳了起来,“要放要放。”
这可是她的生日灯,当然得放了。
吴邪就跟着她起身,摸出打火机,准备帮她点火。
小哑巴想了想,又道。
“吴邪,我听说,过生日是要吹蜡烛许愿对吗?”
吴邪:“对,吹蜡烛,许愿,吃蛋糕。”
小哑巴眼睛顿时亮了。
“还能吃东西,过生日这么幸福吗?”
“可惜现在没有蜡烛,也没有蛋糕。”
她的语气不由得有些失落,很快又上扬起来。
“但是我也很高兴了。”
吴邪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想她失望。想了想,按下打火机,将红色的火苗递到她唇边。
“就假装这个是蜡烛吧。”
小哑巴脸上的笑瞬间更加亮眼了。
赶紧双手合十,对着打火机一吹,开始许愿道。
“我希望吴邪能开心,希望张起灵能快点从门里出来,希望能打赢江月一次,希望我能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算了,算了,不要好吃的........”
“希望.......\"
说到这里,她悄悄掀起眼帘,瞟了吴邪一眼,小声道。
“希望我后面能够帮到吴邪,就这么多吧,一定要实现啊。”
吴邪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嘴角的弧度也跟着越来越深。
他在心里跟着她一起说,一定会实现的。
“好了,我许好了。”
嘀咕完愿望,小哑巴就抬起头,笑着看他。
吴邪看了眼早早就被她吹灭的火苗,有心提醒她应该许完愿望再吹。转念一想,算了,这些愿望不用许,自己会帮她实现的。
随即,举起手中的孔明灯,对她道。
“放灯吧。”
说话时,他顺手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刚想点燃,看见旁边的小哑巴,又顿住了。
小哑巴正眼巴巴地等着他点灯呢。
吴邪失笑,叼着没点燃的烟,用打火机把灯芯点燃后,把灯递过小哑巴。看她双手捧着把灯接过去,嘴里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然后就轻轻将那盏孔明灯送上了天。
\"好漂亮啊.......\"
小哑巴看着慢慢升空的孔明灯,杏眸里的光采很亮,笑得很开心。
吴邪侧眸看了她一眼,一时也被她眸中的光采映得跟着一起笑起来。
好半晌,他才仰起头,看向空中那盏写满他愿望的灯。
“.........”
那盏密密麻麻写着平安的孔明灯,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了,最后化作了小小的一点,和天上的星星混在了一起。
他的愿望,也会实现吧。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的窗户边,苏难看了眼院子里的两人,又抬头跟着看了眼天上已经看不见了的孔明灯。
不由嗤笑了声,“还真是好兴致啊。”
接着,她的视线落到院中的小哑巴身上,忽然又变得凝重起来,如同漆黑的夜雾。
..........
第二日
休整了一天的队伍,没敢浪费时间,这就要接着出发了。
因为宿蛛的缘故,小哑巴的右眼处于一种泛白的状态。为了避免吓到人,吴邪就给她做了个眼罩戴着。
唉,往她身下下蛊就下蛊嘛。干嘛把她眼睛弄成鬼一样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跟着吴邪走在队伍中间的小哑巴,无聊地踢着沙子,这样想。
黎簇忽然凑过来,盯着她的眼罩看了会儿,问道。
“改行做独眼大侠啦?”
小哑巴看着他,幽幽道。
“是独眼大瞎。”
黎簇就笑了下,“你还挺会说笑话。”
小哑巴一本正经道:“请不要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黎簇就点头,少年非常给面子道。
“行,我一会儿躲起来笑。”
小哑巴正想开口,右眼又痒起来,只能小心地把眼罩掀起来,揉了揉。刚想盖回去,一抹红影就从眼角闪过。
她下意识循着看过去,目光落到队伍里的一个伙计身上,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那个红色人影!
它又出现了,正贴在那个伙计背上,让人背着它走。
它一出现,小哑巴下意识就去拉前面的吴邪,抓住衣服,拽了拽。
吴邪转过头来,“怎么了?”
小哑巴紧盯着那个红色人,刚想开口,它突然转过头,直直看着这边!
“! ! !”
它是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是一片红。
小哑巴一下子就紧绷起来。
紧接着,那个红色人就慢慢抬起手,对自己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哑巴完全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它。
然后,那个红色人又转过身去,双手勾住那个伙计的脖子,任由着人背着它走。
“伊伊,伊伊?”
吴邪把她喊回了神,一刹那,那个红色人又不见了。
小哑巴紧张地扫了眼整条队伍,小心地问吴邪。
“吴邪,队伍有几个人啊?”
吴邪有些奇怪,还是回道。
“16个人。”
小哑巴就让他数了一遍现在队伍的人数。
吴邪一数,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17个,多了一个人。”
小哑巴脑子里的弦一直绷着,听话,放轻了声音回道。
“不,是现在的队伍里.......\"
\"有一个,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