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我们家洗漱以后,恰巧爸爸到家,我听到楼下的响动,立即到门口迎接。
爸爸一脸疲惫,风尘仆仆地朝我走来,看到他疲惫不堪,憔悴不已的面容,我不得不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下去。与爸爸打过招呼,为免耽误他的休息时间,我便准备回房。
爸爸在我转身过后,突然低低地问了一句:“你找我有事吗?”
我顿住脚步,僵硬地转过身:“我看您挺累的,明天说也行。”
“特意等我回来,定是重要的事情,你说吧。”爸爸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好整以暇等待我。
我吞吞吐吐地向爸爸说了今晚曹宇飞的建议,说完后,我不敢正眼看爸爸,只得悄悄地偷偷地瞟了他一眼,时刻注意他的面部表情的变化。
爸爸好半天没有说话,面上淡淡的,无甚明显的情绪起伏变化。爸爸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皱着眉头,低语:“你什么看法?”
我一边偷眼瞟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觉得曹宇飞的建议可行,现在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们虽拿到一些证据,可都是拿人命换的。爸爸,这个成本对我们来说太高,承受不起,而对方依旧逍遥法外,乐哉游哉。”
爸爸闭上了双眼,喃喃细语:“几十年的兄弟情,就此消散了吗?算命的没说错啊,说我亲缘薄,女儿保不住,早早地离我而去。自以为自己是大哥,尽心尽力照顾这个大家庭,谁知弟弟妹妹根本不领情。母亲也是一个寡淡的人,我们母子之间维持着看似浓厚实则平淡如水的母子情分。是我的命太硬了吗?”
我竖起耳朵,集中精神听清了爸爸自言自语的每一个字,可是,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爸爸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含着点点泪光、带着悲伤,语气决然:“以礼,这件事既然是你查出来的,以后所有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你处理了,我无条件支持你所有的决定。”爸爸起了身,径直往卧室走去。
我看着爸爸微微驼着的背影,不知从何时起,爸爸那总是笔直挺拔的腰身变得弯曲,不知从何时起,爸爸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不知从何时起,英明果断的爸爸变得优柔寡断。
爸爸,也会累,也会疲惫,也会慢慢老去。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迫不及待地告诉曹宇飞,我们接纳他的建议,让他准备启程回北京。
曹宇飞说把昨日做到一半的省级官员关系网表格今日完成,然后待我复制一份后,他订明日的机票回北京。
下午,当我听说曹宇飞的表格做完了以后,我一时激动,直接坐车从集团去往民宿,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先回家,夜晚时分再更换普通轿车。
快行驶到民宿的路口时,司机忽然对我说道:“凌少,后面有辆车,我觉得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什么?”我惊讶道,忙回头透过后车挡风玻璃张望,“哪一辆车?”
“黑色的丰田,车牌尾号0523,我发现跟了我们一路了。”司机朝后视镜看了看,说道。
我干脆利落道:“骁骐,我们暂时不进民宿,直走。”
“是,凌少。”骁骐一脚油门快速通过进入民宿的路口,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过。
我沉吟片刻,拿起手机给曹宇飞去了个电话。
我的语速飞快,尽量在最短的时间把最关键的话告诉他:“宇飞,我本来准备过来,刚刚发现有人跟踪我的车。你和你的保镖们说一声,要他们注意一下民宿周边的情况有没有闲杂人等,或者突然莫名的多了一些人在周边游荡。虽然,我们没有进来,但直觉告诉我,不简单。提高警惕总是好事。”
“好的,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曹宇飞关切地说道,又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所有的证据。”
“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提到人命,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太阳穴一鼓一鼓,好似有一口大钟在耳旁敲着,振聋发聩。
我今日出来的急,只带了司机一人过来,自以为会很安全。
我想了想,立即与安保队长关青云联系,让他加强爸爸的保卫力量,安排两个人陪同司机去接田心下班,然后要他通知宇飞的保镖们,如果发现异常问题,立即把宇飞转移到我们家。
现在我们家里里外外的安保人员已达二十余人,应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不想轻易转移宇飞,因为害怕在转移的过程把他给暴露了。我脑子里紧紧地绷着一根弦,不停地考虑周边人的人身安全问题,又担心自己哪里的安排不合理,是否有疏漏。时不时地与关青云联系,让他在哪一处加派人手巡逻,又让他注意检查整片区域的监控系统是否有被破坏的痕迹,还要他随时和我汇报爸爸的行动轨迹。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被跟踪的对象,自己目前在明面上来说是出于最危险的时刻。
骁骐仍然在路上兜圈圈,车速忽慢忽快,车子忽左忽右,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一会儿调头,没一会儿,对方发现我们故意带他转圈圈,跟了几条路,便绝尘而去。
骁骐在路上慢悠悠又开了一段路,在同样的地方转了好几圈后,发现对方彻底离开了,才对我说道:“凌少,我们还去民宿吗?”
“对方被我们甩掉了?”我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似乎没有看见那辆黑色的丰田了。
“应该是对方发现我们在耍他们,所以,他们没有耐心,走了吧。”骁骐冷冷一笑道。
我放下心来:“走吧,去民宿,明天宇飞要走了,我得给他送行。”
“好的。”
殊不知,在走出这段路的一段时间后,黑色丰田换成了黑色本田继续跟踪。
这一次,大意的我们却没有发现。
再次来到民宿的路口时,我想了想,突然开口道:“骁骐,我们回家,换了车再来。”
“是。”骁骐在经过路口时原本已放慢车速,听到我的吩咐后又一次提起了速度,往前驶去。
尽管我们以为自己很谨慎没有暴露行踪,但是跟在后面的车却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他们觉得这个路口一定有问题,为什么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速度都会慢下来。
没想到他们竟留下了一辆车守在路口处。
我回家后,为了安全起见,没有马上出门,而是静静地待在了家中,直到爸爸与田心下班回家。
我和他们说了我下午被人跟踪的事情,并要他们注意安全,提高警惕,尤其是田心,最近这段时间,在医院工作,要特别注意陌生人,能不出医院大门尽量不出,能待在办公室尽量待在办公室。
爸爸、妈妈和田心见我眼神深邃而沉郁,紧皱的眉头透出一种深深的忧虑和苦闷,表情变得异常凝重,他们也不由得重视起我说的话来。不过,田心内心深处还有一点觉得是我思虑过重,想的太多,过于担忧。后来,我又让司机骁骐进来与乔叔、田心的司机谷岩详细的描述了下午我们如何甩掉跟踪的详情,到那一刻,田心才惊觉,我下午的确被人跟踪了。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想要找出曹宇飞还是想要绑架我,换取账本,这种事情仅凭想象就能够把人吓个半死了。田心的后背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身冷汗,妈妈在听了详细的过程后,也被吓得不轻,表情从一开始的愕然到现在惊慌,她围着我转了好几圈,以确保我没有掉一根汗毛。
我看到他们的表情,不禁感到好笑起来:“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是希望引起你们的重视,平时出入注意安全,我没事,你们看我现在好好的站在这儿,就证明下午没发生任何事。我估计他们的目的是想跟踪我,看我平时和哪些人接触吧,他们应该是收到一些风声,或者觉察到一些事情了。”
爸爸语气沉沉地说道:“总而言之,所有的人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生命最可贵,没有什么事情大过人命,你呀,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把保镖带上,不能因为心急或者任何理由不带保镖,现在是非常时期。”
“遵命,爸爸。”我咧嘴一笑道,“我待会儿还是得去趟民宿,明天宇飞要启程回北京了,还有一些细节的事情我需要和他商量一下,然后顺便给他送行。”
“你还要出去吗?”妈妈和田心不约而同大声道。
“是啊。”我见妈妈与田心脸上、眼神里都充满了担忧,宽慰道,“放心,今晚,我换一辆普通的车出去先到凌老头家去看看他们,然后在停车场换另外一辆车去民宿,带上保镖,一定会没事的。”
她们俩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我。
我抬手看了看时间,保证道:“现在是七点,我保证十一点以前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田心突然说道。
我摇头摆手,毫不犹豫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平时,我不是都陪你一起去吗?宇飞是我的老同学,按理来说,我也要去送送他,况且他是我请来的,当然也应该由我送走。再说,你既然要去看爸爸、妈妈,我也有一段时间没看过他们了,今晚,我要陪你一起去看望一下他们,尽尽孝心也是理所当然。”田心的声音如连环炮似的一发接一发不停地向我的耳朵进攻。
从来没有觉得田心如此有攻击性啊,平日一直觉得她温文儒雅,声音温柔,性格温和,说话不疾不徐,怎么今日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连我都有些不认识了呢!
田心见我未曾言语:“那我们出发吧,爸爸、妈妈,我们就不陪你们用餐了。”
“好吧,你们去吧,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爸爸、妈妈同时嘱咐道。
我被田心拖着出了房门,推进了车里。
当我反应过来,想把田心推出车门时,田心突然给我一个狠狠的眼神,又一次把我惊呆了。
她“嘭”的关上了门,说道:“骁骐,开车吧。”
她脸上带着脾气,凑到我的耳旁,语气强硬,声音压到最低:“凌以礼,我说过你别想再抛下我一个人,自己去面对危险的事情。你答应过我,要与我共进退。”
我霎时呆若木鸡,内心却感动得一塌糊涂,说出口的话有点煞风景了些:“不是抛下你,是我要带两个保镖,你来了,后座有点挤而已。”
田心怔愣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她以为她自作多情了,脸上泛起了红晕,反正是夜里,虽然小小的车厢里被塞得满满当当,但没人看得清她羞红的脸蛋。
我则悄悄地露出了一个隐隐的甜蜜笑容,被人担心、有人陪伴、与人共度的感觉真好!
之后,我们去看了凌老头,与凌老头、罗老太聊了会儿天,关心一下他们最近的身体状况,居住习惯,平日消遣等情况后,我们便又换车离开,前往民宿了。
凌老头与罗老太现在的生活,是最让我感到欣慰的。他们现在总算停了下来,没有要求去工作了。不过他们一直闲不住,罗老太找到了广场舞这个精神寄托,凌老头在小区的业主委员会里任职,一边代表业主与物业公司的人沟通交流,一边又帮助物业公司的人为业主们提供水电维修服务,他们的生活都很充实,精神上得到了满足,物质上更不用发愁,两位老人现如今笑容满面,无忧无虑。哦,不,还是有一个小忧虑,今晚就委婉地问了我们一句,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抱孙子,罗老太想带孙子跳广场舞,凌老头想给孙子做木头小玩偶。
我与田心居然心有灵犀地同时回答他们,快了。
现在,星云湖项目的事情已有了眉目,待曹宇飞将证据呈给国家,再由中央派人下来查实,这件事情不就水落石出,我和田心的婚期不就水到渠成,那孙子的事情不就顺理成章,可不就是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