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薇要走,我自然忍不住劝留,本来内府的空房间还有很多,她在这儿看起来也住得舒心。菲菲也是女孩子,看平时两人挺有聊的,一起做手工一起采买,有来有去情同姐妹,也颇有乐趣。
【老板说风头过了也该准备工作了。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回家,父亲在家很担心我。】
都说金窝银窝毕竟不如自家的草窝,不过我还是不放心。薇的失语症并没有好,只在生日那天说了句完整的谢谢,之后只能发出一些单音节字,完整的句子还是没法从她的口中出来。
“你认识那个叫小闻的姑娘吗?”本在看电视的道长不知何时走到了我们背后,冷不丁发出的疑问自然把薇吓了一跳。
这问题不是早有答案了吗?之前就说过,那小闻是她的代唱,就因为小闻没了踪影所以才发生了那次舞台事故,不然薇现在也不会躲在青羊宫里。
“那就难怪了,拟,你去趟这个村庄吧。”
“这是……什么村庄?”
“西外乡的一个村子,说不上偏远但因为之前发现了文物而又难以发掘,外加上前几年传出了一些传说,成了大家不愿意靠近的地方。前阵子有人说晚上那里常传来狼吼声,而最近又出了新的传说,说是晚上在附近的乡野能听到白蓉的歌声,所以市井传说薇这段时间躲到了那里。不少记者听到传言后去那里探访,可什么都没有找到。”
如果是妖怪绑架的小闻,那倒确实有可能。不过现在录放设备不少,一样的声线也不少。前几天真和世子爷不是也听到了差不多的传言吗?结果发现不过是个精通音律的狐妖。不过道长都已经注意起这传闻了,应该是有他的道理。
“我知道了,我送薇安全回家后,就去那里看看。”
“别缠绵了,薇有王府的司机护送你就放心吧。那里交通不便,不早些出发的话当天可难来回。”
说的倒也是,王府的人对这种事更有经验,我陪着去也只会添乱。不如帮薇早点找回她的声音还算是件实事。
“喂!你就这么走了吗?”
法器符文都随身带着,有什么东西落下吗?
“不是,我也只是那么说说,你就不留恋地反抗一下吗?不和人家依依惜别一下吗?喂!你好歹也是叛逆期少年啊。”
大家现在都在成都城中居住,以后需要见面的情况多得是,有什么好惜别的?我不明白道长的意思,不过还是和薇道别。薇笑着点头回应,这甜美的笑颜倒是让我明白了道长那番话的意味。等着哦,我一定会让你马上回到舞台上的。
至于道长,他和真他们近日总爱开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我好歹也是个出家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儿女私情?
“啊,现在的孩子真是可怕,这还算是青春期吗?真是可怕。”道长还在后面碎念着,我不再理会先出了门。
道长给的地址是在广汉与新都交界处的一个村庄。毕竟是两市的交界,城市还远未发展到这边,交通也自然不便。虽然直线距离不远,但得倒上好几趟公车,待下了公车就已过去半日,而再步行前往那村庄还有一段路要走。
蜀地自古便是富庶之地,我也不是第一次踏足周边的农村,对此地和重庆那些山地的乡下差别深有体会。而此处看来还要更为富饶一些,纵使是农闲季节,大棚,冬麦,越冬菜,残雪之中依然是满眼的青葱,少有几块地闲荒着。技术的发展让人突破了季节的限制,这种变化不仅在城市,在本需靠天的农村更为明显。
我在田间终于发现了一队在大棚里种草莓的农户,向他们打听那个村落的位置。因为地图上农村的位置标注不如城市详细,而道长画的那个路线图更是潦草。
“这……我虽然是外地来这里上工的,但也在这儿做了几年了,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个村呢?喂!老胡!你来帮忙看看,你不是本地人吗?”
另一位农人似乎是这大棚的地主,被叫来后看了眼我的纸条,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幺弟儿,你打听这地方是要做啥子咧?”
“我是青羊宫的道士,有点事想要查查。”
“青羊宫的道士?哦,那个就难怪咯。”
听他这话的语气就知道藏有玄机,我连忙问:“这村子怎么了吗?”
“荒咯,早就没得人咯。我小时候成都周边闹瘟疫,就是这村里最先传出来的。有传说是疟鬼住进咯那村子。整个村里的人都染上疟疾没咧。有个道士潜入了那村子做法,都说疟鬼太强,还请了他的两个兄弟来。打不过他几个就做了法封了那个村子,这下城里的疟疾才平息下来,所以我们附近几个村里的老人从小就警告我们,千万不得靠近那个村子。这几十年前来也确没人敢靠近那头。”
疟疾?道士?如此看来这村确实有些玄机。不过这种闹鬼的传说在各地也不少,这老汉儿说的可是真的?
“那肯定是真的噻!你也晓得娃娃儿些个皮,你越是不让他们做啥子,他们就便是要做。我小的时候也和兄弟伙悄悄去过那个村子,确实在村中见了鬼。入了夜后,那红灯笼就凭空在那些个老屋头飘啊飘啊。哎呦,那些个娃娃儿一个个都被吓得哦,我现在想起都后怕哦。”
“可在那村中见过人面狼身的鬼怪?”
“这我就不晓得了,那个时候还小,胆子再大见到鬼哪得了?兄弟伙几个连忙就拔腿跑了噻!”
“老胡,你是说那边小丘边儿的荒村吗?那地方可是真的有鬼。”
“嗯,我也听那些文化人说了。那些国家派来的文化人不是在那边挖到了什么古董吗?说是啥子遗址,于是在附近几个村子都有勘探。有个文化人到那村子后也见了鬼,跑回来就晕了,现在都没醒咧。”
老胡说的应该是疟鬼,我生长在重庆也有听过传说。疟鬼传说是颛顼的儿子,死后化作了恶鬼,还有两个弟弟分别是魍魉,小鬼。传说他们生活在长江里,所以长江边的重庆传说更甚。这传说与他口中所诉能吻合起来,但和道长说的倒是大相径庭。难道是他为了让我前来调查其他事说了谎吗?这种事也不止一次了,在崇庆那次就是那样。
我打听来了怎么去那个村子,因为是在一个小山丘边,和这边的平地比起来田地也没那么好开发。可进了那地界,荒凉的模样也有点过分了吧?
可能是附近的田地太过富饶了,这片地就荒得格外明显。要说这小丘也不高,想要利用附近的耕地也没那么大的难度。明显的交界处数着一些竹竿,竹竿上挂着的幡旗已经烂了,但也确实如村民所说在这里曾做过什么法事。
只是这遗迹让这里更添一分诡异,和电视里常见鬼片里的老村布景差不到哪儿去。而一旦入了丘谷,不知何处升上来的雾气就更是遮挡了视线,寒气让人忍不住要打寒战。
我对这附近的地理本就不熟悉,浓雾中就更是容易迷路。我拿出指南针来锁定方向,可这反倒是让我走出了这片雾区。这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得在天黑前找到那村子才行,不然等天黑了,那浓雾之中的视线会变得更差。
想是这么想,又一次失败了后太阳已经下山了。这地方太过危险,是明日等天亮了再来还是再试一次呢?我正犹豫着的时候,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独夜无伴守灯下,清风对面吹,十七八岁未出嫁,惦着少年家】
那是我听不懂的方言,可就这么巧我听过这歌。我记得之前万岁爷看电视的时候就跟着哼过这首歌,还向我讲解了白话的歌词。这虽然是闽南的民歌,但传到这里一定是传媒业发展后的事。近些年电视业发展沿海地区的歌手发展得更好,有名的歌手唱什么歌其他歌手也会跟着学什么歌,更何况这清唱的歌声听起来空灵可怕,但仔细辨别倒觉得有点像白蓉在电视上唱歌的声线了。
有了声音做指引,辨别方向也变得容易。天黑后在浓雾中什么都看不到,我干脆闭上了被雾水沾得酸疼的眼睛,闭着眼找路,没多久后那歌声倒像是到了眼前。
【听见外面有人来,我开门共看见,月娘笑阮是憨大呆,予风骗毋知。】
一曲唱罢,伴随着歌声的回响响起了一阵狼吼,我这才睁开眼来。那传说中的村子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雾比其他地方薄了不少。村内的高台顺势成为了舞台,一群白狼围绕着那个高台,那吼声很显然是在喝彩。
站在台上的女人穿着红色的明制锦服,除了满身都是鲜艳的红色,头上还带着闪闪的黄金头饰,所以在雾中也看得清晰。只是这样的服装在现代,只有在婚礼出嫁时才会有人穿着。而她也如待嫁的闺秀一般望着我,抚媚地一笑后说:“你终于来了,憨大呆?”
沉迷于她表演的群狼这时才注意到了我,脸上欣喜的表情很快变了颜色,一个个都转过身来注目于我。昏暗的夜里,那闪着光的双眼格外瘆人。
没有准备的我打了个冷颤,感觉这村中自带的寒气由此进入了我的身体。我赶紧运起体内之气,可运出的寒气还是让我止不住发抖。
好一番后我才定住了神,于是问:“你们在这里干嘛?”
有一阵子没人回答我,好一会儿后众狼忽然分列成两队,那两列中走出一头狼来,不,是两头狼。还有一头正坐在那灰狼的背上,手上拿着一根木棍像是神棍。
“这儿就是人狼的村庄吗?”感觉到了他们的杀气后,我赶紧抽出剑来,摆好了防守的架势问到。
“这是道士吗?”“就是那个杀了我儿子的道士吗?”“女王殿下与凡人大战那天出动了全城的道士,不管是哪个道士,都是我们仇人。”他们纷纷议论起来,直到那领头狼举起了棍子才停下。看他从灰狼背上下来腿脚不便的模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狈?
传说中狼群中会有一种狈的生物,给狼出主意指挥狼行事。有狈的狼群犹如猛兽有了智慧,就会强大到坚不可摧。虽然他们会说人话很显然是人狼,我不知道这适不适用这种怪物。
“你们聚集在这里到底想干嘛?”
“这里是我们的村庄,该我们问你一个破道士找到我们村里来是想干嘛?”
“你们企图攻入城内伤害凡人,我只是按图索骥找来了这里。”
“我们化作人狼后在这个村庄这么多年,就是想要躲开那险恶的凡人世界。如果我们想要伤害凡人的话,在做凡人时便只会想报复,为何要等到这种时候?”
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仙人看来道行还浅,不知道凡人是为何成为人狼的吧?”
“小仙人,还是回去好好先学仙道吧!”“念你年纪还小,我们放你一条生路,赶紧离开这村子!”“快点离开~快点离开!”
七嘴八舌渐渐形成了统一的口号,那口号伴随着一种节奏颇有气势,光听着这样的声音都让人忍不住后退一步。
“我是来找小闻的!只要把那姑娘交给我,我马上就离开这里。”
如他们所说,书上记载了一个又一个人狼的故事,但却没人研究过人狼是如何诞生的以及有何特性。但我们却刚和人狼交战过,凤凰山那夜血腥的战斗就算是近几日的夜里也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人狼最大的特性便在蛮力强大,一个人狼就难以对付,而他们的协同作战更是让这份强力放大。我在他们面前也只能着重躲闪,现在我面前人狼的规模,不用说不可能是我能匹敌的程度。
“你以为你是谁?来跟我们谈条件?”“小闻也是你想找就找的?”“我们可不能把小闻交出去。我可是听了她的歌才找回了对这世界的希望!”“喂!说什么丧气话?我们有要把她送出去吗?”
“嗯,我们要把她送出去。”狈说到,“那小闻毕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把她关在这里让她的阳气消耗不少。现在知女也已经被解救出来,我们也得按照和张道长约定,把人质交换回来。”
“说什么呢?那些道士擅长诈术,我们就真的和他达成交易了吗?”“别忘了过去他们骗我们的事儿!”“他们骗了我们这么多次,我们骗他们一次又如何?”“就是,我要听小闻唱歌,听不到她的歌我会难受的!”
狈手中抬起的木杖像是神令,一举到空中就让他们都闭了嘴。待大家都安静后,狈说:“把那女孩带来。”
纵使他们人中无人同意,一头狼还是驼着一个女孩隐隐现身。这会儿雾又浓了不少,那身红色的衣裳透过浓雾渐渐清晰。比她的脸先露出真容的是她的歌声:“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她一边唱着那首《何日君再来》,一边在狼群的簇拥下缓缓穿行。那悠扬的歌声外加与群狼招呼的眼神,一点儿都不像是被他们困在这儿的模样,反倒是在享受为他们歌唱。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一曲毕,她学着西洋的谢幕做了个曲腿礼,回应她的是狼群的向天吼叫与不舍的话语。她接受完这番喝彩后转过头来看我,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走吧,小仙人。”
这声音,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不仅是我在电视上听过的白蓉的乐声,还是在我那洞室里听到的声音。所以所谓的小闻,就是多闻?
她的眼神像是在笑我现在才发现这点,挥了挥宽袖后走向了迷雾之中。这地方视线不好,很快就剩下了红色的糊影,害怕跟丢了她,我连忙踏步追上。
“多闻,你为什么在这里?”浓雾之中,我一边点火驱散黑暗一边问她,但这潮湿的环境生火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如你所见,被捉来做了人质。好让你们张道长,在关键时刻留知女一命。怎么样?知女现在如何了?”
“知女确实在关键时刻与深砂一起逃跑了。”而后我们就找到了深砂可不见知女。我也不止一次向道长打听知女的消息,可他都用巧妙的语言化解而言他。所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道长与他们有什么交易,多闻成了人质之类的事。道长安排我来这里,很显然都是他的计,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想做什么?
“看来你们道长瞒了你不少事呢。”我的表情显然是被她看穿了,她从我的脸上就都懂了我在思考什么。
“你真的信任你们道长吗?”
虽听像是挑拨之言,但也是我近来心中多有之疑问。我转过头来用故作坚定的眼神看着她问:“你又都知道些什么?”
“身在此满是欺诈之世,又能知道些什么呢?”她笑着说,“说来你知道人是怎么变成人狼的吗?”
“我也想知道。”她在这人狼之村中生活多日,说不定已经解开了这个不被记载在书上的知识。
“你可曾听说过狼是人祖先的传说?”
虽然听说过不少人被狼饲养的传奇,但并未听过这种说法。
“那些狼,在成为人狼之前,都是真真正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