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的黑夜让人的视线看不到太远处的地方,虽然我不是第一次去二郎庙,但我毕竟不像是那些观光的游客。每次办事或是住宿都是坐车直接到山腰上的入口,所以也不知道走这条游步道何时才能到山腰上的庙宇。
朱阳吩咐老吴先在县城里找与王府合作的酒店过夜,如果早我们便也会到那酒店休息,如果实在晚了庙里也可以留宿,那里本来就有给云游道士们留的客房。尽管那客房和世子爷的规格比起来好像差了点。
这两年经济的发展让旅游业也发展迅速,所以这里维护得很好。就算城里在暴雨后都是些大水坑,这里的步道倒是平坦舒适,甚至踩不到什么水。我们因为一路顺利所以速度还格外快,没多久就到了高处。可也是这么一看才发现了和平时的不同之处。宝瓶口的水流虽然时常湍急,可这会儿却亮着微微的光,正是这光让我们在这种暗夜里还能看清绿水急流的模样。
“咚——咚——”忽然传来了两声鼓声,发出鼓声的地方是伏龙观?
“去离堆。”我赶紧叫住朱阳调转方向下山。我们一心想着二郎庙忘了山下还有座老王庙,那是个小观所以没有给客人留宿的地方。
“这光……自水而来。”走过南桥的时候,朱阳说到。
我看向眼前不亚于瀑布的湍急水流也有些惊讶。我刚刚还以为宝瓶口的绿光漩涡是来自伏龙观的电灯,可这会儿才发现这一淌川水都在发着光芒,只是因为县城的夜灯才没那么明显。
这让我们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跨河到了伏龙观前。那边已经布起了不小的道场,再走近些就更是清楚,大功率的白灯从四个角度照着这个道场,几十个道士分散在道场各处,有人挂着幢幡,有人试着锣鼓,二十八星宿的方位都已经坐上了已经开始打坐的老道士,我从认识的几个道士脸上推断,其中有不少从青城山上下来的高人。爸爸自然在主持的位置,我连忙跑了过去。
“啊!是这些文书啊?我知道了。我回去时会签好字一起带回去的。”他随手把那文件夹放到了神坛上,被一个老道士批评后又挠挠头交给了一旁的年轻道士托他放到庙舍的文件包里。
可今天也不是什么节令,这阵仗实在是大,是要行什么法事?
“好奇吗?”爸爸说,“你也来帮忙吧。”
“什么忙?”
“你拿着这令旗,一刻钟后出发去文庙,我在那里栓了一头白羊。你牵着那羊上到二郎庙,在你觉得时刻关键,不得不杀的时候杀了那头羊。这是杀羊时用的符咒。”
爸爸轻松笑着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吧?我犹豫着接过了令旗,接着又问:“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法事?”
“这就是要你等上一刻钟的原因,你赶紧躲到阵外,保护好世子殿下。”
我看了看正接受着一些道士行礼的朱阳,赶紧退了下去。朱阳拉着我走到了树荫的角落里。这里和如白昼明的道场不同,又或是因为这样的对比,显得周围视线更为昏暗了,让人的注意力不得不放到那个道场之上。
没想到我才刚刚站定开始四处张望,天空就闪过一道旱雷把我吓了一跳。朱阳见状赶紧把我拉到他的怀中,带着我后退到了树干后侧。
这深秋夜里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有点熟悉,和我们几天前的经历有些相似。可因为换了地方又有些不同,身后宝瓶口的水流声变得更响了,那声音甚至能盖过雷声。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在游步道上走了出来,光到他身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龙影。虽然我们离他有些距离,可那对龙角很快让我们辨明了他的身份——是都犼。
“没想到你们为我准备了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呢!”看到他后,原本调试着乐器的道士们也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声音在这边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倒是想到了,没两天后我们就又要会面了。”爸爸说。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现在可以退下了。待我加冕后,必定再款宴你们。”
“那就要看我让不让你登上王位了。”
“张道士,你和你老汉一样惹人嫌呢。一副做了道士就高高在上的模样,这都江堰我们是王还是你们道士是王?我那窝囊的老爹委身于你,你就真以为自己高我一等了吗?”
“哪敢高者自居?只是想好好辅佐这一方水土而已。”
“所以我今天不把你等置之死地,你们是不打算让我回宫了?”
他刚说完,两道落地雷伴随着震耳的吼声自天而来,分毫不差地劈中了道场中央的八卦阵,连带着布置好的幡布也燃烧起来。不少年轻的道士被吓得赶紧跑开,只有盘坐在地的老道士们神态自若,纷纷闭目念诵起经文来。
又两声巨雷之后,雨点从天上落下来。朱阳一个扑身把我拽到不远处一颗古树的树洞里,这时我才发现下起的并不是大雨,自天上落下的是尖锥模样的冰块,要是被这样的冰块打中可不只是疼痛这么简单。
和我们不一样,法场里的各位道士可没有天盖保护。我忍不住看向法场那边想着该怎么办,这时一个落跑的小道士定了神,他在庙舍和道场之间犹豫了片刻,转回身去捡回鼓槌敲起了大鼓。
“咚咚——咚咚——”这声音就是激励战士的战鼓,刚刚被落雷吓跑的小道士都陆续回到了做法的位置。
又一道雷落下,那孩子敲的大鼓被雷劈破了鼓皮,可这伎俩不再能让这一众人恐惧,其他的鼓很快接替了他的任务,锣声也很快随着节奏响起来。
都犼显然对眼前的景象很不满意,那日与我们对战过的巨大水龙在雨雾之中渐渐显形。它猛地扎向道场的位置,可很显然道场已经形成了结界,除了它自己撞破了头外并没能对那些道士带来任何的威胁。
水龙的头很快又聚起了形,甩了甩脑袋也露出了愠色,我以为它会再用蛮力,却没想到这一次它盘旋到了道场顶端。它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好长,尾巴的位置似乎还在不停延展,那水做的身体很快让道场结界肉眼见不到的边界缠绕起来,水做的身体也很快让这边界显了形,那顶原来就像是一个圆形穹顶一般。
因为这水雾,原本明亮的灯光也暗淡下来,我们本在道场之外,周围一下暗了好多。
“这令旗是做什么用的?”这时朱阳问到。
“对了,爸爸给了我任务。让我去那边文庙牵一头羊到玉垒山上的二郎庙,在不得已的时候宰了那羊。”可在这冰锥雨中我们出树洞太危险了,我还有一个任务是保护好朱阳来着。
朱阳倒是不慌不乱,掏出了刀来将刀面放平。原来洞外的冰雹已经变成了雨,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雨水划过平整的刀面后留下一丝泥水的印记,原来道场里的法术已经破解了这水术,混入了杂质的水无法再凝聚成这么大块的冰锥,只能成为普通的雨水。
“赶紧走。”
说的也是,爸爸所谓的等上一刻钟应该就是为了让我明白这场法事的意义,而这会儿显然已经过了约定好的那一刻时间。
朱阳先跑到洞外,他是什么时候带的伞?看到他伸出的手我不敢多想,赶紧抓住他的手从洞里爬出来。那树洞的空间很小,我们两个都蜷缩起身子才勉强都能躲到洞中,这会儿走路才发现刚刚挤得手脚酸麻,这会儿并不好行路。还好朱阳及时扶住了我,这才走过刚刚来时的路到了南桥。
南桥的廊檐可以避雨,可好在这会儿酸麻也已经恢复,我赶紧加速跑动起来。过了南桥后成了蒙蒙细雨。我猜这本是法术召唤来的雨,所以法力最强范围也在离堆一带,于是就出现了河川那边还在下着暴雨的场面。
顾不得多,跑到文庙那边果然栓着一头白羊。只是白羊的毛已被雨打湿,在夜晚毛色变得有些灰暗。我们解开绳子牵着羊往山上走。我们虽是第一次牵羊,但一路出奇地顺利。爸爸已经在一旁的竹筐里给羊准备了一些玉米豆饼,被食物勾引的小羊也十分乖巧,跟着我们上了山路。
但靠近宝瓶口时忽然就不一样了,哗哗的水声,震耳的雷声,没两下就让小羊慌了神,拼了命要往后退。朱阳用尽全力拉着缰绳,可我们两人的力气也就将将能和他对峙不至于让他后退而已。
这里的河道没山下那么宽,离伏龙观也更近,我一边拽着羊一边转头看向那边的战事。
那龙整个缠满了结界后,结界的水幕就像是装上了一层毛玻璃。能看得出那长龙在使劲,本想用身体之力像蛇一样缠破结界。可花费了很久没有结果后又召来了闪电。闪电并没有打破这玻璃,倒是打得龙身不成形。就在我以为都犼会另想它法的时候,几个粗壮的冰柱又自天而降,那些冰柱头尖如剑,直愣愣插入的地下,是一道道符文?原来他知道了结界的边界便能找出那些埋在土下的符文位置。
被闪电打得零散的水龙又重新凝聚成形,不过就在这时候闪电又自天而下。这一次不是两三道而已,而是同时又十几道。雷电不断地打到离堆上,不仅是道场内还有道场外,有树在暴雨中燃起了火,倒是原本照明用的四面大灯却被雷劈中暗了下来。也有雷劈中了道场内,坐在南面鬼宿位的道士先是念咒格挡,但东方亢宿位的道士则挡不住不得不闪避。紧接着西面南面,很快老道士们组成的阵型就变得乱七八糟。
这哔哩啪啦的响声,不用说把小羊也吓得够呛,一个猛冲挣脱了缰绳跑了开去。还好这附近被开发成了景区,虽是山林但树木多有修剪,视线足以看清他跑去了哪里。
“这么追着不是办法,真!没什么法术吗?”
也是,我们都是两只脚的怎么可能追上四只脚的?我照着父亲的土法赶紧双手抚地念咒,一堵土墙从地上生了出来,正猛冲过去的他与墙撞个正着。可他的力气实在也太大了,刚刚才生出来的土墙一下就被他撞个粉碎。
好在那时候他终于因为惊愕而定下身来,我和朱阳赶紧跑上前去用缰绳重新套住了他的脖子。
“如我心意,听我所令!”我给他脑袋上贴上了爸爸画的令符,这样一来他终于听话了。
这时我们再往回走,发现道场那边的情况似乎已经控制住了。一条身材相等的土龙拔地而出,与那水龙在空中搏斗着。相较而下面对土龙的攻击,水龙只能伸展拳脚四处格挡,很快显出了弱势。
不过那水龙只是都犼手上的一招,各种水剑从离堆两侧的水面升起,不断地攻击着道场的道士们。虽然法事的鼓点有些凌乱,但坐在阵上的老道一个个沉着应对。无论从何方向而来,对应方面的道士就召唤土盾应对。无论水变换成什么形态的兵器,最终都因掺入尘土而落地化作一滩。
就在都犼败下阵来的时候,两只巨大的手臂从离堆两边升了起来。那两手臂张大五指很快就朝都犼的真身扑去,一下就把他囚禁在了掌心之中。鼓声在这时候停了下来,这是作战胜利结束了吗?
我忍不住停下了赶路的脚步,以为用不着再上山时,一支巨大的水柱冲破了那手掌化作的土壁。唰——又是第二支,紧接着又是第三□□土壁很快裂开成了碎片。
还以为那是都犼的一度挣扎,可定睛看才发现那都犼已经趁着第一支水柱的冲劲飞跃到了那法阵之中。他一把抓过在法台上主持着法事的父亲,另一手中掏出的匕首反射出的光在我这边都能看到。
“爸爸!”我忍不住慌神叫到。
还好爸爸已有准备,在匕首落下的同时一个侧身筋斗,利用巧力从他手中逃脱也避过了那一刀。
都犼当然不肯如此作罢,他很快追上前去。可爸爸逃的地方是法阵中央的八卦之中,四方位都坐着念经的道士。几招未果的都犼很快将目标换成了其他道士。好在那些道士虽然一个个上了年纪,身体倒是轻盈灵活。利用熟练的身法躲过匕首,其中不少人已经拔出了佩剑,待人都从地上起身后不再有人诵经,而是都向他攻击而去,
都犼一会利用法术召唤水剑,一会儿利用武术纠缠争斗。可毕竟是在阵中,他的法术不像在阵外用的如此顺畅,再加上寡不敌众就再次败下阵来。
眼看着他被道士们围攻要招架不住了,倒在地上的他一个翻身落到那阵中八卦的阴眼上,双手结印后一掌拍地。
周围的水声又大了起来,那宝瓶口的漩涡转得更是疯狂,水花溅起了几米高,冲过了伏龙观的屋顶,甚至要逼在半山的我们而来。而且这力道也是了得,庙舍倒是有法力加持如同浪涛拍岸,我们山这边不少石头树木被卷入了水中。
就在我以为这是他的招术时,一朵朵水花从漩涡里出来窜向了天空。那些巨大的水珠飞到半空后又自天空落下,趁着风落在庙前法阵之中,那法阵似乎被刚刚那一冲完全没了结界,任由他们进出自由。
而再定睛一看,那水珠之所以大是因为里面包裹了人形的怪物,一个个持着兵器。这些怪物的模样,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虾兵蟹将?
这些虾兵蟹将都来不及站定,就持着兵器冲向道士们。有一个螃蟹模样的人手中举着一把红缨枪格外惹眼,冲着一旁敲锣的道士就是一枪。慌了神的小道士被身边的伙伴拉开,身边的伙伴又拿起剑来化守为攻,可那螃蟹哪至两双手,八个爪子轻易地就挡下来自四方的剑刃。而且他那外壳格外坚硬,稍一挺身就把其中一位小道士推到几米远。
“真!做我们的事。”
要不是朱阳叫我我还回不过神,正骑在羊身上的我赶紧赶它上山。坐在羊背上一边走一边看着那边的战事,尽管二郎庙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可山下的同伴们似乎越来越吃紧。水的绿光与残破的灯光映出几个人影,正好让那几个被打倒在地的人苦苦挣扎的动作被刻意描画。剩下的道士也不好过,被围攻战力不支后好不容易摆回阵型,围成了圈来抵挡着越来越多的虾兵蟹将。
到了,快到了!眼看着要到二郎庙的山门了,我找出了匕首悬在这羊首上,虽然不忍心,可还是得下决断。
就在我打算等到门口再行落刀的时候,一个女声却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你们是派来召唤二郎神的吗?”
虽然不认得眼前的女人是谁,可声音却有些熟悉。那天在铁蛇公寓下一战帮都犼脱身的,正是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