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和热闹的陈列区不一样,研究室和库房在博物馆的地下。因为今天研究员都去参加别馆的开幕式了,所以和热闹的陈列区比起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再加上最新科技的安保系统,金属制的门扉,全都透露着冷酷的色调。纵使地下室天然恒温,还是让人忍不住想打哆嗦。

    在打开了几道门锁之后,我们终于到了古代雕塑的研究室。只是在一旁的修复台上,立着不少和刚刚那个风化后的深砂童子一样的雕塑。

    “这就是深砂童子的真身,如你所知因为是在沙漠环境中,所以佛像的风化及其严重,现在的修复技术还不完善,所以我们不敢对这尊佛像轻举妄动,仿照这尊佛像先制作出了几个极其仿真的赝品,先尝试在赝品上进行修复。

    道长像摸孩子一样摸了摸最中央被围起来的佛像的头,一边摸一边说:“好孩子好孩子,呆在这种见不到日光的地方委屈你了。”

    诶!据我所知,这种摸法对佛是不礼貌的吧?

    “谁说的,这胖脑袋多可爱啊。摸了会步步高升哦!”

    道长还在那儿无所谓地摸着,倒是把老师吓得抬手。见他又要上手后,沙老师终于忍不住说:“那个……道长,人的手上有不少细菌微生物,你手上的细菌带到文物上会腐蚀文物的!”

    “哦,不是连展出都没好位置的没什么价值的老物嘛。”

    “说是这么说,可也是难得的文物…… ”

    我连忙拿起了一旁的手套交给道长说:“刚刚那学生不是说了这是不可多得的文物嘛,怎么会没什么价值?”

    “啊,那不过是学生在胡扯而已。这种没价值的东西都能在这种时候拿出来陈列我倒是挺意外的。”

    见我疑惑的表情,沙老师有些尴尬地解释:“的确如果用金钱来衡量的话,和其他文物比起来它没这么大的价值。文物的价格主要来自做工的精美程度与特定的历史价值两个维度。这是民用的佛像,甚至只是边民土制的制品,也和正史无关,所以在收藏市场上肯定没有任何的价值。只是对我们这种研究民俗的人来说,是无法多得的文物。如果能修复出佛像原本的模样,不仅能研究特定地区民间的审美,宗教文化,说不定还能和经史吻合起来。根据我国沙漠的分布情况和玄奘西行的历史,深砂童子的传说起源很可能就在那一带。”

    对大多数人来说无用的物件,在某些人眼里却是无比宝贵的珍宝。这也是物尽其用了吧?只是道长已经验明了深砂童子的真身在此,如果他的灵在外面乱晃的话,也必定要和真身保持连接才能长久地生存下去。灵魂虽能一时脱壳,但不可能永远在外面闲荡。

    道长的意思是我们只要守在这里,就能等到那深砂童子现身吗?

    “如果那是其他的深砂童子呢?”道长却在这时说。

    其他的深砂童子?的确,一个传说传出去后就会立起有关人物的神像。虽然几乎不会当作主神来供奉,但现在的佛寺讲究豪华气派,稍大点的庙,除了佛陀金身,什么八大菩萨,十八罗汉,甚至各种护法,好像不在佛祖身边环绕上个一百零八将就会显得过于小气似得。传说有限,菩萨的各种转世形象也会被顶礼膜拜,深砂大将也不算是什么少见的题材。虽然我很少逛佛寺,但这成都城里可能会出现的深砂童子,说不定还不少。

    “可不是,看来这破土堆,够我们找上一阵子了。”

    道长的语气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他这话的意思是要让我去寻找吗?

    “总之,文物真品还在就好。现在的仓库就是做得好,这么厚的门以后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可不是,这些都是现在最新的技术。道长把这些宝物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那就拜托你们了。”

    一番寒暄后,我们又回到了热闹的陈列室。因为是开馆第一天,普通民众也到了凭票进入的时间,博物馆比我们离开之前还要热闹。不过,这就完了?道长一副悠哉的模样欣赏起文物来。和沙老师说的一样,能被拿出来展出的文物,的确件件价值连城。不是历代皇室宫廷物件,就是精美绝伦的美术之物。那深砂童子雕塑,而且还是件赝品,和这些比起来难免相形见绌。

    现在不是欣赏文物的时候吧?既然查清楚了那深砂童子非此雕塑,不是应该尽快去找他才对吗?那妖怪法力非同一般,而且现在还拿了天蓬尺,道长是因为没和他交过手所以小看他了吗?

    “也是,该去哪儿找他呢?”道长终于逛完了别馆,从出口出来后说,“我觉得应该在春熙路上吧,那边热闹。”

    “怎么可能在春熙路上?他既然是物妖,不管是如何生成的也不可能在登记前,就能进出古城墙围成的结界,现在结界既然没有损坏,他至少不可能在古城之内。”

    “果然是年轻人,脑子就是好用。”道长说,“不过这么冷的天,不吃顿热腾腾的冒菜就可惜了呢。我昨天看美食节目说,那边有家冒菜很好吃来着……”

    所以你只是想吃冒菜而已?!对于这件事,我脑袋里倒是有些条理。我在与深砂童子交战的时候,听到了他们口中所谓禺绒大王的名号。之前去五通庙的时候,也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大王”之类的话语,三郎还说过,既然我不能为他们所用,就得替大王先除了我。所谓的禺绒大王,绝对是这群人的关键。所以现在先找到剩下的五通神,或是那黄大仙。

    “我就说年轻人的脑袋好用吧!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兵分两路了。兄台,就此告别!”

    告别什么告别!果然这家伙又想把事情都推给我后落跑。我赶紧抓住了他的衣袖,还好今天出席典礼所以他穿着正式的道袍,所以袖子特别宽。只是没想到那宽袖也格外松弛,被我一扯就扯了下来……不是,是法术。那袖子像是幕布一样晃过我的眼前,待幕布落下后,我眼前就剩了一片校园秋景,丝毫找不到道长的身影。又被他逃跑了。

    只是现在不是能耽搁的时候,还听说他们正在招兵买马扩大势力,连甘愿坐牢都想躲避尘世的小妖怪都不放过,可得趁他们搞出大事前阻止这种势头才对。

    唯一线索是前两天来过的五通庙。白天的交通还算方便,但眼前是一片废墟。

    五通神布下的幻术前两天已经被我们破解,这庙又恢复了本身的模样。剩下的四个也不知所踪,这两天也没听说有他们的消息。我直接来这里,好像的确有欠考虑。

    我正开始迷茫的时候,身后的门“哐——”一下被人踢开。一群穿着黑色西服身材魁梧的人闯了进来,排出的阵仗颇有气势。

    “喂!你是这座庙的道士吗?”

    “不是。“

    “别装蒜了!庙里的那些家伙去哪儿了?乖乖把他们交出来!”那群人里最年轻的小伙子不分青红皂白抓住了我的衣领,一下就把我拎到了半空之中,那蛮横的脸倒的确可怕。

    不过我可是术士,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玩。我没有用控身咒,而是念咒增加了自己的重量。他果然很快就拎不动了,脸上狰狞的表情变为了尴尬,但好强让他还是坚持恐吓我的模样。

    “他d妈的!你个破道士敢和我耍花招。”眼看着他拎不动我的衣领了,另一只手捏成了拳头向我打来。可你明明都知道眼前的是道士了,用蛮力可怎么行?我看准他手腕上的死穴,抓住后轻轻一扭,他那拳越是用力,还给他的力道也就越大。

    他很快被自己的拳头打翻在地,其他人的脸上果然开始显露出慌张的神色。

    “别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跟我们玩方术就找错人了。全成都的术士都没能赢过我大哥的。”

    “喂!不就是几个小杂碎吗?都这么久了还没搞定吗?”就在这时,他们所谓的大哥出现了,这大哥好像有点面熟。

    “哦,是你啊,好兄弟!你怎么来这个庙里做道士了?”

    事情就是这么巧,曾经在北站广场发生过的场景,今天又重演了。他们所谓的大哥就是朱永真,那天帮我找到那个洞穴的人。

    “我才没有到这个庙里做道士,我也是来找五通神算账的。”

    “这么巧,我们的目标又是同一个人了。”他说着亲热地搭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揽在了他的怀里说,“你是来收服这几个妖孽的吗?”

    “正是,我调查到他们好像在密谋什么大事。”

    “你们这些道士终于开始做起正事来了。”

    “可你怎么也找起五通神来了?”据我所知他们是做民间金融的生意,该不会是也信奉五通神吧?

    “你觉得可能吗?这世界上还有比老子厉害的神明?老子这辈子只信自己。”

    他掏出一支烟点燃后,看着那片大殿的废墟说:“这群比老鼠还下贱的家伙,让老子在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找他们算账。兄弟,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的主人,是一个姓贾的富商把这些小鬼带来成都的吧?既然这里这副模样了,去找那个姓贾的不就好了。”

    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苏州传来的资料我也曾看过,那位姓贾的商人和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但那些小鬼怎么得罪你了吗?”五通神最大的邪术便是招财,肯定不愁钱花,不至于会向这位借钱吧?

    “倒的确是没向我借钱,但却在外城拼命地抢我们的地盘呢。”朱永真邀请我坐到了他的高级轿车里,这车里还真是暖和不少。

    “你不知道我们的世界,我们这世界啊最讲究的就是规矩。就因为不被法律保护,所以也格外看重契约和道德。你也知道不少商户需要我们这种人的保护吧?这种生意不是强收苛捐杂税的衙门生意,你有需要保护,我们才收你保护费。帮你赶走警察都赶不走的地痞流氓,帮你处理报官处理不了的那些破事。但你也看到了,手下这些人毕竟都是混社会的人,既然是保护,就难免会有不同帮派之间冲突。所以为了避免冲突,各个帮派都得约定好每个人做哪片区域的生意,就是俗称的地盘,这样各位小弟才不会越界到别人的地盘闹事,也能免于互相争斗。

    “当然这也不是强买强卖的生意,地盘之间难免有互相交叉的边缘地带。如果店老板觉得出了钱哪个更能保护好他们,换个打交道的老大倒也无可厚非,虽然不合讲好的规矩,但既然你有本事便也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但通过下三滥的手段抢生意就保不了平和了,故意砸场子闹场子,就连卖菜的小摊小贩都强收人家的保护费,还把人家的闺女抓回去凌辱,现在这种年代还做这种下三滥的坏事,那就是真下三滥了!”

    让人不敢接触的地下世界,竟也有那么多的规矩。不过也是,就像他说的,在法律无法保护的地方,诚信和契约就变得更重要了。

    新城的楼房普遍高大,坐着车出行总给人一种路途变近的感觉,只是经过了几栋特别大的高楼,但实际已经经过了不少路口。在更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我们的车在一栋大厦前停下,不用说朱永真已经调查到了那位贾老板的住址。

    不愧在五通神的帮助下发了大笔横财,虽然是住在大厦里,可和那些公寓不一样。这大厦的顶楼是一套空中别墅。地方可比大户人家小不了多少,还利用屋顶设置了假山楼台,精致的苏式园林,竟被原模原样搬到了大厦的顶层。

    “朱老板!久仰久仰!”一个声音从屋内传来,想来就是贾老板了。

    “你认识我?”

    “可不素,这成都城里谁人不识朱老板,虽说蜀王是此地皇上钦定的主人,可实际上成都城的大大小小,哪个不是受朱老板的照顾。要我说,朱老板才该当真正的王爷咧。”

    不愧是商人,这尖嘴猴腮的模样说出这一番漂亮的奉承话,谁听了心里不开心?

    “你既然认识我,就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呃……不知朱老板指的是……”

    “你供奉的那五位好兄弟,你也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城里做些什么生意吧?”

    “朱老板,你也知道我们的关系。说起来我和五位神通是兄弟,可你也知道他们法力无边,我也是被迫着供奉他们。他们嘴上叫我主人,实际上我不过是他们的呼之即来的奴隶。”

    “老子没时间跟你扯这些,你只要乖乖地交出他们真身,我便能保你平安。”

    “这……这…… ”他踱步手抖,挣扎犹豫的模样像舞台表演,还好他最后说,“朱老板,请随我来。”

    朱永真看了眼自己的弟兄说:“你们几个在外面等就好,我和这位小兄弟一起进去。”

    朱永真还真是有先见之明,贾老板带我们穿过厅堂,进的是一处暗房。他在自己的书房里转动机关,书架后的暗门这才打开。不大的暗房里倒也确实容不下这么多人。

    “朱老板,前些日子城南落下了一阵旱雷,我看那雷落下的位置有些像是那几位神通托我买下的旧庙,我连忙赶去那庙里看了看。那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庙果然都塌了,我在那庙中苦苦找寻一夜,只找到了这位神通的真身,其他神通的塑像一概不见了。”

    他放在神台供奉的神像,看那妖娆的眉眼必定就是三郎了。我上前去拿起了那神像的脑袋,身首相异处的痕迹,果然是那日我砍下的刀痕。只是这种供奉带来的邪气,很可能会让这神像生成新的邪灵,我赶紧掀翻了神台上的香烛,命他不许再行供奉。

    “剩下的四个呢?”

    “小的……小的真的不知啊。”

    朱永真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那瞪出的怒目把贾老板吓得双脚直哆嗦。不过朱永真并没有对他行暴力,只是一把将他甩在了地上。他带着些愤怒跑了出去。

    这反应有些反常,要说来他看起来也像是经验老道之人,不像是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怒。我也赶紧追了上去。他带的那些小弟们反应也没这么快,只有我紧跟他的脚步。他等不及电梯,找到了逃生电梯往下跑了几层楼,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一扇门。

    “开锁!开锁!”他朝贾老板吼了几声,可显然等不及贾老板哆嗦的脚步,朝着那门念了一道解锁咒,用脚猛得踢开了那扇门。

    这是……什么人间炼狱?我看着眼前的惊讶也不禁怔住了。对了,朱永真会读心术,他一定已在贾老板的脑海里看到了这副景象。

    在一个狭小昏暗没有光的房间里,挤着十几个衣冠不整的姑娘,有的被铁链锁着,有的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喂!你们几个,把这几个姑娘都送去医院。”

    朱永真脱下了外套盖在一个姑娘身上,其他小弟也纷纷效仿起来。还好一个个都是彪壮的大汉,都脱下衣服给姑娘盖上后,一人一个抱着他们跑向了电梯。吩咐妥当后,朱永真转过身对贾老板叫到:“你他d妈都干了什么好事?”

    贾老板哆嗦着身子看我们,看到我们凶狠的眼神后赶紧转身落跑。自然不能放过他,不过跑回走廊里,他叫来的保安已经排成队堵住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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