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猜到了那位老人的身份。
昨夜从迎晖门离开后,我带着真飞向北面的江桥门。那位似乎是市长的家伙领着一些官兵,拿着古时攻城用的长木,执意要把门打开。
“你说国家是人民的没错,但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力在皇室也没错。如果人民不认可皇帝,那皇帝早就被人民给推翻了。我华夏五千年历史,哪个昏君不是落得如此下场?所以你的权力只是成都人授予的,当今圣上的权力代表的可是华夏十亿百姓!你怎敢如此无视王室?!”
当今华夏,虽然民已得权,可奴才思想毕竟浓厚。能对着市长说出这句话的人,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且张道长贵为国师,再加平时不拘礼节。就连他都要敬以礼数之人,那人必定是皇室之一。
“不愧是能算出天命的神子。不过,这个可是秘密哦。那位是当今圣上,如今正在微服私访。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千万别告诉第三个人。”张道长一边扒拉着白粥一边说到。
先不说他似是在用读心术读我的心思,那位是圣上的事不是秘密吗?这么轻易就告诉我了吗?
“别担心别担心,因为拟是可以信任的人啊。”
我是可以信任的人?昨夜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今天则是我们第一次共进早餐而已吧?
“见过几面和信任有什么关系?有些人生来就可以信任。”
就在这时,真走进了饭厅,穿着道袍的他脸色有些差。
“喂~小伙子,怎么一大清早就耷拉个脑袋?告诉你件事让你清醒下吧,昨晚你们见到的那个老人是当今圣上哦!”
真果然瞪大眼睛发出一阵“诶?!!!”的长音。
“怎么样?被吓到了吧?这可是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哦,别告诉别人哦!”
这明明就是刚刚和我说的话吧?就在我面前用如此轻松的语气又告诉了另一个人,这真的是秘密吗?
“说起来,你为什么穿成这样?”张道长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真今天穿了一件道袍,说是传统的道袍,倒是有些改良。
“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怎么样?可爱吧?”菲菲凑过来邀功道。
“可爱是可爱,可是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我今天要修炼。”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都什么时代了,现在哪还有人穿这身修炼的。”
面对张道长嘲笑的语气,真有些无语。修炼讲究身形意,合身而有礼数的着装,能帮人尽快进入修炼的意境。时代怎么变,道袍都是历经了验证的必需品。
菲菲这时答到:“怎么了师父?这一身不是很可爱很适合真吗?倒是你,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太阳都当头了还不去蜀王府吗?”
“对了对了,我要向陛下请安来着。”
“快一点快一点,你就不怕圣上发怒吗?”
“没关系没关系,万岁爷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在菲菲的服侍下,张道长在饭厅里就换了官服。走前又想到了什么说:“对了,学校那边后天好像就可以复课了。拟,你也是十四岁吧?你也去上真的那所学校吧?我会让蜀王府帮忙打点好的,真你等等带着拟去学校办个入学手续就可以了。”
是要我上公学吗?我自幼便在坤道院里,道姑们教了我读书识写,我自己也会看些经文外的书籍,可还不曾去过公学。
“别担心啦,公学里都是些你这样年纪的孩子,大家很快就会玩得很好的。”
说完,他就蹦跳着离开了道观,要不是那背影穿着官服,这本就矮小的身影会让人以为是个孩子呢。
“说回来,你为什么想到要修炼了?”要上公学,平时应该没有定时修炼的习惯吧?
“今天开始,我要好好修炼。”
这若有所思的眼神,是在为昨天的事情感到抱歉吗?虽然嘴上没说,真一定是觉得昨天放跑那恶灵责任是在自己吧?虽然没有说但自东门回来后脸上就挂着不悦的表情,不过也因为他藏在心里不说,身边的人也不好开口安慰他,这不好安慰在他耳里就会成为责怪了。
还好现在看来他是个积极的人,至少干劲十足。
只是,穿着这身去学校,真的好吗?
公学在当下这种大力提倡教育优先的时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对我来说却是。从没上过学的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也是在道院学习的道士。自然也未曾想过有一天我需要上学。
原来是这副模样啊。
没想到如此拥挤的城市里,还有这么宽阔的空地拿来做操场。不过,说来这是拿来练体力的地方,那为什么要这么平整?像爬山一样修得崎岖一些,不就能事半功倍吗?
真带着我走进一栋楼找了教务处的先生,然后去另一个办公室带我见了一位女先生。真向我介绍这位身材过分丰腴的女人是我班主任,当然这主任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是很清楚。倒是我和主任打招呼的方式在出了办公室后被真嘲笑了一番。
“哈哈哈,张老师怎么就成了先生。”
“我们重庆人都是这么叫的哦。”我有些逞强地说,不过我也是听道院里的人这么叫的,外面的话也的确听到过老师的称呼。不过,这有这么好笑吗?
“也说不上好笑,只是忽然发现拟有点像穿越来的古代人。”
“哪里像古人了?”
“偶尔说话文绉绉的,好多词都是老人用的,不会开电视不会用电话,还有好多现代的东西。”
“这些有什么难的?而且我们道院里也有电话和电视,只是用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坤道院的香火钱不多,再加上用得朴素,所以用的设备都有些陈旧。电视是旋转调频的,电话也是手摇的。
就在我们互相聊着的时候,一个男生叫住了真。
真向我介绍这位同学,姓名叫朱力,好像也是个王族,不过和朱阳比起来身材高大多了。他是我们班的班长,听说明天要复课了就召集了一些同学来做打扫。他邀请了真,真的热心肠自然是答应了,而我则一起跟了去。
这就是教室啊?现在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房间学习的啊?细看起来和私塾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桌椅的造型更加简约现代了一些而已吧。
不过没想到的是,博旦也来打扫卫生了,听到我们进门的动静害怕地躲到了教室的角落里,见到是我们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人有这么可怕吗?”我忍不住问。
“也……也不是每个人都可怕。”他细声细语地说。
“真你来扫地,我来擦窗户,阿虎去打水,博旦……要不就擦擦桌子吧。这位新同学叫……”
“我叫拟。”我连忙说。
“其他也没什么要做的,要不拟就和博旦一起打扫课桌吧。”
总之听起来,打扫卫生只要简单地清扫下就可以了吧?我连忙说:“不如都站一旁等等我吧。”
我把教室窗户都打开后,拿出一道借东风咒来一边烧化一边念到:“东风东风,寻我所宗,徐徐而来,抚尘而去,莫得慌急,莫得留差(ci),急急如律令。”
一阵清风从东边而来,在教室里打了几个转后,教室四方的灰尘被卷到了最中央一个小但有些细长的旋风里集聚起来,然后又被这个气旋带去了窗外。顺带着那些散乱放在桌上的书籍杂物也被风理得整整齐齐。
“好厉害!”果然,这些行外的孩子们见了后满是惊讶的神情。
不过,成都真是个好地方,我以前也会轮到负责打扫道院的卫生,可引风去尘从未顺利到一次就能搞定的。
“还有别的要做的吗?”如果不及时打断的话,一定会花上好多时间在他们无用的感叹上。
“没有了!早知道有这么厉害的法术的话,我就不把孩子们叫来了。”
“厉害厉害!真是厉害!”一个口音有些奇怪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近来,我应声转头看去,竟是个身材高大的洋人。
“美国飞行员?”真似乎认识他。
“Sorry,我只是看到这里,一风,所以来这里看看。”
“你会说华语?”博旦接着问到。
“我学习了一点点,这几天。”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看守所吗?”
“Dreams先生担保了我出来,我这两天一边学华语一边在城里看看,但还不允许出城。等Dreams先生的材料北京批准后,我有了签证就能回去。”他兴奋地说,“华夏国真的是一个有魔法的国家啊!就和我祖父亲说的一样。”
不过只是雕虫小技,以前听说洋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看来是真的。
“真,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可不想把时间花在向洋人炫耀上。
“对了,我还要回去修炼呢。”’
“那个……”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博旦小心翼翼地要叫住我们到,“那个……世子殿下伤势怎么样了?他还好吧?”
对了,因为当夜带着博旦不方便,博旦前日就回自己的宿舍了。不过世子殿下嘛,明明应该好好休养的,可昨夜被市府如此一闹,今天也没听闻他的消息。
“我们一起去看他吧。”真一听到世子殿下的名号脸上就挂满了担心。
我自然当一同前往。
蜀王府门前的广场,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只是和之前相比,这里支起的帐篷更多,也没有呼喊的口号。大部分都不像是示威的人,应该是昨天涌进古城内避难又无处可去的人。穿着党派马甲的人,一部分成为了志愿者维持秩序为市民分发食物,金水桥边几个党派的志愿者引导来支援的同志去古城外的市府广场,把这里留给避难的市民。
其实,不只是这里,从道观进城去学校,再到蜀王府,街道两边都零散地支着一些帐篷,坐在街边聊天的老人都说像是回到了倭寇乱华的年代。唯一不同的是,军队没有任何的调动。
为了不引起人注意,真带着我们从侧门走。门前的时候我们又遇到了一个洋人。只是和飞行员不同,这一次是个金发碧眼的少年。
“听说世子殿下病了,父亲命我来探望,只是门口新来的侍卫好像不认识我,不让我进门。”这少年虽是洋人的模样,可说的官话比我标准多了。
“和我们一起进去吧。”真向我介绍说这位叫Tom的洋人是美国成都领事官家的公子,在成都生活了八年还是我们学校的学长,那就难怪了。
只是一夜间蜀王府的侍卫全都换新了,新来的侍卫一样不认得我们。好在刚刚进去报信的人叫来了程长史,他过来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
真在蜀王府就像是自己家一样,可程长史还是执意要陪着我们进世子殿下的卧室。世子已经从床上起来了,正坐在书桌上发着呆。
“你在干嘛呢?”真拿手在他边上晃了晃。
“没什么,你们来了?学校怎么样?”
“室内体育馆里给避难的市民用了,操场的飞机已经拉走了,但还要整修地面才能用。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明天就可以复课了。”真打开电视后慵懒地躺在了床上,这一切随意地就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一样。
“你呢?身体还好吧?”世子这会儿才注意到Tom,连忙答应。
Tom把手里拿着的那个精美的礼盒拿到了世子面前的书桌上说:“这些西点是母亲和我亲手做的。”
世子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满是西饼蛋糕,虽然以前生日时道姑们也会买西饼给我,可却从没有造型如此精美的。一只手偷偷地伸过来拿了一块奶油蛋糕,可当我们都看着博旦时,他又害怕地带着蛋糕跑到了墙角。
我们当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也纷纷品尝了起来。蛋糕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奶油入口后绵绵的散着醇香,和以前吃的奶油蛋糕完全不同。正好这时厨娘受长史吩咐给我们上了茶,这正好解了奶油的腻,这感觉让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了几分。
“真好吃,全成都城都找不到比这好吃的蛋糕了吧?”真一边吃一边赞叹道,“这手艺拿去卖的话一定能卖好多钱。”
“其实我外祖父在纽约是开西点店的,父亲就是来买面包认识的母亲。”Tom说,“对了,我听说有一个老人骑着邹吾来了成都,是真的吗?”
也不知道殿下是真的喝茶还是在犹豫,短暂的沉默后才说:“邹吾是皇室的神兽,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地方。”
“可是城里都在传说这事,昨天东门出现了妖兽,是被一个骑着邹吾的白发老人给赶跑的。”
“谣言罢了,我就在现场,不过是个小妖,而且收服它的是青羊宫的张真人。”
Tom自然不敢相信,他把视线在我们几个间来回转了几圈,皇上微服而来必定是秘密,世子殿下这么说更可以确定这该是个秘密,我和真都没有说任何的话。
就这么巧这个时候,程长史从门外进来了,当然我猜他是一直在外偷听着。他向世子殿下行了个礼,然后说:“殿下,身体还没恢复,早些歇息吧。”
他这话是送客的意思吧?Tom识趣地说了些告辞的话。
“明天学校见吧,不过,殿下的身体吃得消上学吗?”博旦说。
“明天起来看吧。”
“当然要明天起来看,看英语作业能不能做完,做不完的话身体就恢复不了吧?”真找他打趣道。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有借口翘课,你羡慕吗?”
“羡慕不起,谁让你是世子殿下呢,我还是乖乖回去写作业吧。拜拜~”
和殿下道别后,程长史像带贵宾一样直送我们到了门口。不过在迎送完Tom和博旦后又对我们说:“真、拟,张真人刚来府上座茶,你们要去行个礼吗?”
那是自然的事吧?只是长史跟我们说他在后院里后就顾自忙去了。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带着我们时满是警戒,送走了外人后就像是警戒解除了一样,神情轻松了不少。
【后天是本年秋分,一年一度的祭月大典今天在大皇宫举行了彩排,因为今年秋天是本甲子最后一个秋天,故此次大典备受民众期待。而内阁今年也特地准备了诸多特别的环节,届时本台也会现场直播。为了准备这次庆典,皇帝陛下今天也亲自参与了祭典彩排,今上亲身参与祭奠彩排已多年未见。】
院子里,半导体用最大的音量播着新闻,那地方应该就是张真人在的地方了吧。我们绕过人工湖,拐了几个弯,他们竟在最角落的花圃里。
几个下人恭敬地站在一边,唯有张真人横躺在龙椅上喝着茶。等等,这气味不像是茶,是酒。
“小哥哥们,来了?”
这潮红的脸蛋,这满身的酒气,大白天的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孩子们面前像什么样子?”还好有人敢说我想说的话,不过说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正打理着树木的老人。这花匠模样的老人,正是昨天那位乘着邹吾而来的老人,张真人不是说他是当今圣上吗?
“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都是我养大的崽子,当年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可是我给他洗的澡。”听到这话,真的脸刷一下红了,一边候着的仆人纷纷窃笑。在圣上面前取笑真,就算是自家公子也太不成体统了吧。
“不好意思,我没看好他,今天的道观可能又要麻烦你们两个看着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真回答,“不过,您怎么会在这里干这种杂活?”
“修剪花草也不过是普通家务吧,算什么杂活?”
“可是,您贵为……贵为……”身边反正都是内人,我干脆说,“皇上贵为龙体,怎能敢这种杂活呢?”
“皇……皇上?我爸说的是真的?!”
原本以为真这样的孩子从小就在顶级的道观里长大,所以对皇上亲热才会表现得如此随意,可没想到他是真的不认识皇上,那惊讶地叫声划破了半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