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市长并没有在市长官邸里,还好道长知道他的私宅。不过,出来迎门的是市长家的保姆,告诉我们市长不想见客。
“开什么玩笑呢?”
道长刚想硬闯,市长就从二楼的阳台上探出了头来。
“喂!老张头!你别瞎搞,你忘了你在警局里的两天怎么过了的吗?你要是敢踏进来一步,就是私闯民宅,是真的犯罪哦!”
“老李头!你到底想搞啥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年底再封桥的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看你把城里搞得都什么样子了,现在再不把那些妖怪赶出去让城里千万人等死吗?”
“就是现在这种时候,把妖界的路给堵死,你就不怕出更大的事吗?”
“能出什么事?自古以来就只听说妖作乱出事的,把妖都控制在城外还能作妖到什么程度?”李市长叹了口气说,“我要早点睡了,明天还要开会讨论迎接皇室的事呢。”
不给道长辩说的机会,李市长转身进了房间,只剩下一个亮着幽幽灯光的阳台。相应他的退场,两个保安从房里走了出来。既然对方是拒不见面的态度,继续忤在这儿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道长摆出了一副准备打架的架势,我连忙先把他拉出了市长家的院子,就像刚刚李市长说的,这样做不仅不会得到什么结果,反而会因为违法而惹上麻烦吧?不过,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二环的封印了,只是提前了而已。就算是现在重新施工,这段高架合拢也还需要时日,这几天里安排好城里外的妖怪就行了吧?
“因为符咒还有缺陷。”道长解释道。
“什么缺陷?”
“正因为结界还没有形成过,所以还没法测试出什么缺陷。护城河里的老符咒也是经过一代代道人的改良才得以如此稳固,而这新的结界形成后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还很难知道。能确定的只有两点……”
见道长欲言又止,我好奇地问:“两点是?”
“一是老的结界在新的结界形成后就会自动失效,如果那一刻新的结界作用没有完全生成,就会为使这座城千年来完美的阴阳管理系统完全崩溃。另一是,这套结界系统我在设计的时候就将它设计为适应新的甲子,现在还没到新的甲子,这地方的气候气韵时运都不一定能与这套结界相匹配,年前出问题的概率远大于新年后。”
简单来说就是现在新结界大概率会出问题,旧结界则会失效,千年来维持的秩序将会变得混乱。
“你说的对,老李头那死脑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开窍的,现在应该尽快采取别的措施才是。”
别的措施是指?
道长没有多做解释,召唤出了那架马车一把就把我推了上去。马车很快就上了干道奔驰起来,赶向了南门的方向。
“哎呦,你还以为你要抛弃我了呢!”赤蛇一见到我们就哀叹起来。
我们的车并没有在他面前停下,只是微微减速的时候道长一把抓住他把他拉上了车,然后车又加速奔向城里。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道长问。
“什么这么快,老子在这儿等了你们一个时辰了噻。”赤蛇答道。
“警察局的人效率不可能会这么高啊。”
“别说了,现在南站派出所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怎么了?”
“抓住的那两个人都死了。”
“死了?!”
“到了派出所那边还有个喝醉酒在闹事的人。两三个值班警察又要对付那个酒鬼又要给我做笔录,就在他们注意力分散的时候,那两个人就逃跑了。”赤蛇说,“谁知道他们刚刚逃到大马路上,刚好碰上一辆大卡车开过,把两个人给撞死了。”
撞死了?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唉~抓到的嫌疑犯就这么逃跑了不算,竟然还死了。现在的南站派出所已经乱成一团了。”
我们要不要先回派出所看看?
“总之,老戴头会去那边的,到时候他会和我们好好说说发生了什么的。”
赤蛇掀起窗帘来看了看车外,然后说:“那老张头,你能和老子说说了吧?”
“说什么?”
“铁蛇的事,你不是说我帮你做这个后你就告诉我铁蛇的事吗?”
“日你个仙人板板儿,你妈是在耍老子噻?”
“没有,这事正是和铁蛇有关,我本以为这次会查出些什么呢。”
赤蛇嗤了一声说:“我们青羊宫道长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呢。”
谈话间,我们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这么快就到目的地了吗?赤蛇去掀车帘想要下车,可那绸缎做的帘子却像是石头一般硬得一点都动不了。
赤蛇转过头来看我们说:“你在搞什么把戏?”
“有事要让你做。二环路南段很快就会合拢了,到时候全城的妖怪将不能自由出入二环这条界线。你尽快把这消息散播出去,让那些妖怪尽快决定去留。”
“你们人类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之前不是说好新年才实施的吗?住在城里都是拖家带口的妖怪,是说搬就能搬的吗?”
“这不是我能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
“所以说你这老头是真老了,想当年你年轻的时候可不会说这种话。”
“那又怎么样?世道变了,现在是国民时代,王公将相都要看选民的脸色过日子。”
道长的叹气声中,充满了对他的厌恶。然后一把把他甩回座位上,自己掀开车帘走了出去。我见了连忙和赤蛇一起跟了出去。
“不是说好了带我回家的吗?这是什么地方?”下车后,赤蛇便说。
“我要见一个人,你自己回去吧。”
“说……说什么胡话呢,把我带到这地方然后让我自己回去?”
马车停车的地方是市民公园里面,马车驶到了不能再向前进的一个步行道前。子夜的市民公园,和白天摆满了麻将茶桌的热闹气氛完全不同,这时的公园里空无一人。雾水笼罩着整片树林,偶尔鸱鸮在枝头发出一些令人不适的声响。而道长还在往树林更深的地方走去。
“这事真的这么严重吗?”赤蛇胆小地拉着我的手臂,畏畏缩缩地往前走。
可是道长却保持了沉默,什么都没有回答。
看到这场景,我终于忍不住问:“这是去?”
“去找朱老大,朱永真。”
因为这几天王世子殿下的传闻我了解到了有这么一个人,可是这是为什么……
“妖怪不受人类法律的约束,相应的,就不能受到人类法律的保护。有条件的妖怪买了宅邸,办了人类的户口以人类的名义生活,而没条件的妖怪想要在城市里太平地生活就只能依靠一些势力。□□是其中最好的势力,不同于街头混混,□□想要做强有千万种不得打破的不成文的规矩,这种规矩正好在法度上能保护我们妖怪。朱永真身体里有妖精的血,因此领导的川青会在城里的妖界很有威望。”
在赤蛇向我解释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杂草里找到了一个洞的入口。看这模样,应该是个被废弃的防空洞。在重庆,倭国乱华时也曾修了很多这样的洞穴,如今很多被当茶室火锅店使用。
这防空洞里面也被装修成了一间酒吧,音乐说不上动感,但二手烟漫布了酒吧的买一个角落。那些座位上喝酒聊天的大多不是人,而是兽首人身的妖怪。那袒胸露乳的着装和虎豹纹身显示着他们□□的身份。
我们作为人类自然收到了不少目光,不过道长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到了最里面的包厢。包厢里,一个猫首人身的怪物正坐在沙发正中央,他面前摆着一盘麻辣兔头,兔头的红油辣椒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着诡异的赤色。
“道……道长,救,救救我们。”
这时我才发现角落里跪着两只白色的兔子,正睁着可怜的大眼睛看着道长。
不过道长却没理会他们,相反从那猫首面前拿起一个兔头来尝了尝味道说:“哎呦,这家开了分号后口味就大不如前了。”
猫首这时将一个舔干净的兔头骷髅扔到了那两个兔妖面前,然后说:“先是王世子,现在又是青羊宫道长,我这儿风水最近怎么变这么好了?”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八十多年的交情了。”
“八十个捶捶,我们最近一次见面就是三十年前吧?”
从这对话看来,对方就是最近传闻中的朱永真了。
“总之,谢谢你把各地的郡王叫来。不管怎么说,蜀王府总算是保住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叫来了?”
“我也算是蓉城有名的道士。”道长说,“不过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蜀王府的事,是有另一件事相求。”
“把我当成龟仙婆了吗?”
道长单刀直入地说:“烛阴,最近你有接触吗?”
朱永真没有回答,只是取了些烟叶填到了烟锅里,抽了几口。烟气很快在这周围弥漫开来。
“我听说烛阴最近在拉拢城里的势力。”
朱永真还是没有回答。
“要么成为他的党羽,要么成为他的敌人。可是,成为龙族的敌人可是需要非凡的实力呢,光有勇气是不够的。”
朱永真抽了口烟,这一次吐出的烟圈正好成为了三个环形。那三个环形大小不一,都悠悠然地向上方飞去。
“我们不过是些流离于三界之外的乌合之众罢了。”
道长自己取了个酒盏,倒了杯白酒一口下肚后说:“今天来是向你通报件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
“我今晚发现二环路南段的工程复工了,虽然我会通过各种途径阻止。不过,希望城里的妖怪可以做好这周合龙的准备。”
“你们人类真爱想一出是一出。”
“修二环路这是民众的意志,本身推后到年末就是我一人拼命阻碍的结果。”
朱永真夺过了道长刚倒满了那盏酒,饮尽后说:“那么,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会给你应有的代价的。”
“呵呵,有趣。我这里真的要改龟仙屋嘛。”
道长挥了挥长袖,然后从他对面的凳子上站了起来,我们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这时被拴在角落里的兔子又喊起了道长来。
“道长~道长!求求你救救我们,只要有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定当给道长做牛做马。”
可是道长却答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能救你们什么?”
“你们这些人渣!还不都是被你们这些道士毁了!为了躲避烛阴,我们不惜借债建起来的家园,被你们一下就给毁了!你们只顾自己的利益毫不在意我们,你们和那些魔鬼有什么区别?”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两个兔子。在之前李宅创造出来的那个空间中,这两位是守护在笔妖身边的重要干事。
“张老头!你等着!就算老子死了!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道长没有回应,在他们不断的咒骂声中,我们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走出了那个洞穴,伴随着淡淡桂花香的空气渗透入身体,这会儿才体会到清新空气的可贵。可是,此行并没有从朱永真口中得到任何肯定的回答,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朱永真都答应了哦。”赤蛇听到我的疑问后回答,“本就身为阴界的人表态中立,也就是不会为阴界出力,对阳界就是莫大的帮助了哦。”
“而且还明确了一件事,川青会没有被烛阴利用,这下算是大大松了口气了。”
这么说来虽然道长去前和现在脸上都是笑的表情,可显然这时的表情轻松多了。
“和之前打算的一样,川青会会成为我们的最后一条屏障。二环也好,古城墙也好,无论结界生不生效,只要影响最大的川青会运作正常,那么妖界维持秩序的可能就不会消失。”
就像是刚刚赤蛇的解释那样,□□虽然看起来都是败坏的地方,可也在社会底层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黑暗中的组织原来也是维持秩序的一种手段。
话才到这里,道长就向赤蛇踹去一脚。毫无防备的赤蛇打着滚跌落下了马车。
“喂!这里是哪里啊?你不送我到家吗?”赤蛇张望着四周哆嗦着说。
“我还有急事要办,哪有空送你回去。”
“现在城里这么乱,你想让我一个人回去吗?喂喂!我都为你差点丢命了!你就这么回报我吗?”
赤蛇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车尾。我们的马车在古城的道路上飞驰起来,很快就穿过了城西的金惠门,一拐到了青羊宫的后门。
“道长,戴警官从南站派出所打电话来,让你回府后尽快回电。”
听了菲菲的话,道长连忙跑到了客厅里挂起电话。
“老张,那两个嫌犯在所里被羁押不久就逃逸到门前的大路上被车撞死了。现在这边正乱得不可开交呢。”
“从那两个人身上就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被羁押的犯人死了派出所的责任可不小呢,现在这帮狗崽子都在忙着怎么讨论推卸责任呢,根本就没心思查案子。”戴警官说,“不过,我倒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哪里有蹊跷?”
“据一个当值警察回忆说,撞死那俩小子的大卡车当场就逃逸了。那大卡车不仅没有车牌,而且没有喷涂任何标记,按照新的《交通运输条例》,这样的车是不可能上路的。更诡异的是,他们的警车马上就出车追踪了。可好好地在国道上追赶,眼看着就要追停那车了,一阵浓雾飘过,雾散后这么大的一辆车子说不见就不见了。”
“对方不是个人,是组织犯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但是,如果对方组织里既然有人会如此高明的幻术的话,只需要把这两个人隐身起来逃跑便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他们给杀了呢?更何况这是一个有强烈相同信仰的组织,这样的组织内部同志往往有强烈的感情连接,在非得以情况下,何必灭同志的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别人杀的他们?”
“这只是我的推断。唉~不过老张,总觉得这事背后复杂得像是我这种人不方便碰触啊。”他叹了口气说。“我明明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可不想就这么丢了养老金啊。”
“大半夜的说什么胡话呢,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了。”
不等电话那头回应,道长就放下了听筒。他转过头来看我问:“你还不去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