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贰拾捌

    【金光善本欲讲话,见状不快,金光瑶观其神色,连忙扬声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今日要议之事,重点不在于此。”边说边让家仆们送上了冰镇的果片,转移注意力,点金阁这才渐渐收敛声息。金光善趁机道:“江宗主,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关于这个魏婴,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

    江澄道:“金宗主请讲。”

    金光善道:“江宗主,魏婴是你左右手,你很看重他,这个我们都知道。可反过来,他是不是尊敬你这个家主,这就难说了。反正我做家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哪家的下属胆敢如此居功自傲、狂妄不堪的。你听没听过外面怎么传的?什么射日之征里云梦江氏的战绩全靠他魏无羡一个人撑起来,真是无稽之谈!”

    听到这一句,江澄脸色已十分难看。金光善摇了摇头,道:“百家花宴那么大的场合,当着你的面都敢甩脸色,说走就走。昨天背着你就更放肆了,连‘我根本不把江晚吟这个家主放在眼里!’这种话都敢说!在场的人全都亲耳都听到了……”】

    江家众人都牢牢盯着金光善那副伪善的面孔,谁人听不出,这挑拨离间已是放在明面上了。

    魏无羡的举动无疑是触动了那时金氏的权威,甚至当着众家毫不给金光善这个家主面子。

    想要动魏无羡,就必须确保他背后空无一人,云梦江氏刚刚重建,家主江澄也不过及冠之年,就看中了他这份瞻前顾后加之格外要强的性子,这些话说给那时的江澄听,终归是起到几分作用的。

    可如今再听到这些话,江澄只觉得可笑。

    可又能怎么样,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

    至于金光善编排魏无羡的说辞,除了几个亲近之人,瞧见魏无羡恣意作风的人谁会不信?

    【忽然,一个冷淡的声音道:“没有。”

    金光善编排得正起劲,闻言一愣,和众人一样循声望去。

    只见蓝忘机正襟危坐,波澜不惊地道:“我没听过魏婴说这句话。也没听到他表露半分对江宗主的不敬之意。”】

    蓝忘机的声音如同一股冷泉自众人头上浇下。

    一些记性好的已经开始回忆魏无羡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其实他们如今都连着共情,魏无羡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想过什么,都如同自己经历了一遍。

    事实就是,魏无羡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一刻动过这样的心思。

    那时的他们不信,是因为每个家族都有着自己暗潮汹涌的争斗,像魏无羡这般身处下者,又身负强能之人,哪个不是拼了命想要往上爬呢?所以他们不愿意承认,在云梦江氏,这个更为庞大的家族,竟有着这般互相扶持的纯粹情谊。

    【蓝忘机在外言语极少,就连在清谈会上论法问道,也只有别人向他提问、发出挑战,他才言简意赅地回答,惜字如金,直击要点,完胜旁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雄辩,除此以外,几乎从不主动发声。是以金光善被他打断,惊讶之情远远大于不快。但毕竟是篡改原话、添油加醋被人当众拆台,微觉尴尬。好在他没尴尬多久,金光瑶便立刻来为他救场了,讶然道:“是吗?哎,那天魏公子气势汹汹闯上金麟台,说了太多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可能是说了些意思差不多的话,我也记不得了。”

    他的记性比蓝忘机只好不差,聂明玦一听便知他在故意装糊涂,微微皱眉。金光善则顺着台阶下,道:“不错,反正他就是一直都态度嚣张狂妄就是了。”

    一名家主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这魏无羡虽然在射日之征中有些功劳,但比他有功劳的客卿多了去了,没见过哪个像他这样自以为了不起的。说句不好听的他毕竟是个家仆之子。一个家仆之子,怎能如此嚣张?”】

    听着金光瑶的话,依旧感慨此人说话做事的八面玲珑,在此种尴尬局面下反应竟是这般迅速。

    但这是他与生俱来或者说经历了十几年苦痛锻炼出来的本事,旁人无权评说。

    但后面有人提到的“家仆之子”,让一众江家人再次皱起了眉头。

    这话虞紫鸢虽然常在训斥魏无羡或者与江枫眠吵架时脱口而出,可那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加上那时江枫眠并未表明心迹,两人误会重重,魏无羡便是那个夹在中间的出气筒罢了。

    但出了家门,魏无羡虽是个爱玩闹闯祸的性子,可天赋卓绝,聪明绝顶,是他江家的首席大弟子。其父魏长泽虽然曾听命于云梦江氏,可与江枫眠却是兄弟和朋友。藏色散人更不必说,友谊情分不浅,怎么能让这群人以“家仆之子”这般侮辱父子两辈的感情呢。

    江枫眠微抬起头,一双眼睛里俱是严肃之色。

    “阿羡是我两位故友之子,更是我云梦江氏大弟子,日后若是再听到有人以此侮辱他,我云梦江氏定不轻饶。”

    【他说到“家仆之子”,自然有人联想到堂上还站着一个“娼妓之子”,金光瑶分明注意到了这些并无好意的目光,却依旧笑容完美,半点不坠。众人纷纷开始随大流表示不满:

    “金宗主让魏婴上呈阴虎符,原本也是好意,怕他驾驭不了,酿成大祸。他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谁都觊觎他的法宝吗?可笑,要说法宝,谁家没有几件镇家之宝。”

    “我一开始就觉得他修鬼道迟早会修出问题的,看!杀性已经开始暴露了,为了几条温狗滥杀我们这边的人……”

    这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插了进来:“不是滥杀吧?”

    蓝忘机原本似乎已进入万物不闻的空禅之境,闻声一动,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名姿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侍立在一位家主身侧,这格格不入的一句一出,立刻遭到了附近修士们的群起而攻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似乎被吓到了,更小心地道:“不……我没有别的意思,诸位不必如此激动。我只是觉得‘滥杀’这个词不太妥当。”

    另一人唾沫横飞道:“有什么不妥当的?魏无羡从射日之征起就滥杀成性,你能否认吗?”

    那女子努力辩解道:“射日之争是战场,战场之上,岂非人人都算滥杀?我们现在就事论事,说他滥杀,我真的觉得不算。毕竟事出有因,如果真是那几名督工虐待俘虏,杀害了温宁,这就不叫滥杀,叫报仇……”

    一人激愤道:“你太可笑了!难道还要说他杀咱们的人有理了?难道你还要赞扬这是义举?”

    一人嗤之以鼻,道:“那几名督工有没有做这些事还不知道呢,又没人亲眼看见。”

    “是啊,活下来的督工都说他们绝对没有虐待战俘,温宁是自己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来摔死的。他们还好心帮温宁收敛了尸骨埋了他,谁知道反而遭到这样的报复。真令人心寒!”

    那女子道:“其他督工害怕被追究虐待俘虏和杀人的责任,当然一口咬定他是自己摔下来的……”

    忽然,一人冷笑道:“你不用再狡辩了,心中有鬼之人的说辞,我们不乐意听。”

    那女子涨红了脸,扬声道:“你说清楚,什么叫心中有鬼?”

    那人道:“不用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也都清楚。当初屠戮玄武洞底他撩了撩你就死心塌地了?到现在还为他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呵,女人就是女人。”】

    这些话除了当日在场的家主,其他人大多都是第一次听。

    这话若是放在天影开头,怕是整个空间五分之四的人都会对这个勇敢站出来的女子嗤之以鼻甚至厉声喝骂,就像天影里的那些人一样。

    可当看过了这么多天影之后再来听这些,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这位姑娘说的有错吗?

    如今看来是一点错都没有。

    射日之征,但凡上了战场的,谁手里没有数十上百条人命。

    至于穷奇道杀督工,原本大多数人觉得俘虏就应该有身为俘虏的自觉,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可这话往往由胜利者来说,既是俘虏,便是已经投降,使其劳役做工,加以教化,令其能还清所犯罪孽即可,何苦赶尽杀绝施以暴虐,让自己也变成恶魔。

    但穷奇道的那些督工……

    所有人脑海中浮现的皆是雨夜荒山中,温家俘虏被折磨虐打,温宁惨死在穷奇道的那一副副惨状,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背脊起。

    是啊,俘虏也是人,凭什么身为督工就能草菅人命,说到滥杀,怕是这些随意虐待斩杀俘虏的人,才叫滥杀。

    只是因为他们的偏听偏信,或者说只愿意信督工不信温氏俘虏,而给自己灌输了这么看似正义的思想。

    实则,狡辩的是他们罢了。

    【昔年魏无羡屠戮玄武洞底救美一事也充当过一段时间的风流谈资,是以不少人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年轻女子就是那个“绵绵”。

    立即有人嘀咕道:“我就说,难怪这么巴巴地给魏无羡说话……”

    绵绵气道:“什么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我就事论事而已,又关我是女人什么事?讲道理讲不过,就用别的东西攻击我吗?”

    有人讥笑道:“啧啧啧说得真是清清白白,你心都长得是偏的,还谈什么就事论事?”

    “别跟她废话了,这种人竟然是我们家的,还能混进点金阁来,跟她站在一起我都觉得羞愧。”

    这些出言攻击她的,不少都是和她站一个家族阵营的同修。绵绵气得眼眶都红了,含着泪花,半晌,大声道:“好!你们声音大!行!你们有理!”

    她咬了咬牙,猛地把身上的家纹袍脱了下来,往桌上重重一拍,发出砰的一声,把前排几位原本并没注意这边的家主也吸引得回头看怎么回事了。旁人倒是被她震了一下,因为这个动作,代表的是“退出家族”。

    绵绵一语不发,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阵,有人嘲笑道:“敢脱有本事就别穿回去啊!”

    “她以为她是谁啊……退出就退出,哪个稀罕,这赌气给谁看?”

    稀稀落落的,有人开始附和:“女人就是女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过两天肯定又会自己回来的。”

    “肯定的啊。毕竟好不容易才从家奴之女转成了门生的,嘻嘻……”】

    虽然天境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但魏无羡玄武洞底救人一幕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也难怪众人看着那姑娘眼熟。

    看着绵绵姑娘竟然褪去了家纹袍,众人哗然,却也由衷佩服这姑娘的果敢与决绝。

    江枫眠起身,朝着身后众人目光汇聚之处的罗青羊躬身一礼。

    “多谢姑娘。”

    虽然罗青羊只是一位弱女子,但在那个时候敢逆众人之意,站出来为魏无羡理论和辩驳,就足以接受这份谢意。

    罗青羊连忙起身回礼,脸色微微泛红。

    加上江老宗主,她已经受了三份谢礼了,实在是受不起了。

    再说了,比之当年魏无羡的相救之情,她这点帮助对于当时的魏无羡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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