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坐在江离家不算大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水。
余光中是屋内简单的陈设,和正对面侧身坐在地毯上同样端着水发呆的江离。
江离没有穿居家服,而是穿着通勤装扮,料子顺滑的浅紫色衬衫上随处可见泛滥的褶皱,后脑勺的头发鼓起了一个轻微的鼓包,她还没醒透,用手捂着嘴偷偷打哈欠。
看上去睡相不太好的样子。
季白是上午来的,看见陆瑶的微信时他正在家里做体能运动,江离辞职的消息让他有些吃惊,一滴汗顺着发丝滴在手机屏幕上,被季白指尖的薄茧快速擦过,在屏幕上打下“谢谢”两个字就急匆匆地洗了个澡,打车赶到了江离家门口。
江离的车停在楼下,按了门铃没有人回应,季白以为江离回家后外出散心,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站累了就靠着墙壁坐着等,没想到等着等着就在模糊中睡着了。
江离开门的时候,季白的意识还不太清醒,他看着江离面色如常,也没有哭过的样子,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虽然江离是个来去如风的自由人,可是自由人也有很大可能因为离职而伤心。
这种时候,季白想陪在江离的身边,即使江离似乎只对他的身体过分感兴趣,对他这个人却没有深深的渴望,可他不一样。
他是个贪|欲很重的人。
咽下口中含着的水,季白缓缓开口:“你吃饭了吗?午饭。”
“啊?”江离反映了一下,“哦,没有,我回家就躺床上睡着了。你吃了吗?你是几点过来的?在我家门口坐了多久呀?”
“午饭前。”季白模糊了时间的概念,问,“你家里有菜吗?我去做点。”
“呃,没有。我家冰箱里只有含酒精的饮料和面膜……”江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放下杯子拿起了手机,“你等着,我点个外卖。”
“我点吧,我知道你家附近有个还不错的小馆子。”
季白念着菜单,江离报了下想吃的菜名,点好了菜,两人又一时间无话,默默低头喝水。
昨天那幕能够算得上争吵的回忆依稀还在眼前,江离依旧有些尴尬,缩了缩脚趾。
江离微小的动作落在季白眼里,轻声问:“你怎么不穿鞋?你拖鞋在哪儿,我去拿。”
“不用不用,在我房间里,我这就去穿。”
江离光着脚踩在地上,跟腱细细的两条,白色的伞裙过膝,走动起来裙角摇曳。
季白移开了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水杯。
白瓷水杯,把手处是通体雪白、背脊处有黑色斑点的北极熊,跟江离那支放在桌子另一边的水杯是同样的款式。
很可爱的熊。
江离踩着拖鞋走出来又坐回原地。
季白用手指抚过北极熊的头顶:“工作不顺利吗?你辞职这件事,挺突然的。”
江离唇角勾起轻快的笑容,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大影响:“美食探店做腻了,挺没劲的。”
“有了新的目标?”季白问。
“暂时还没有。”江离回到,“目标没有了再找呗,我想做个有意思的工作,更有意义的那种,一下变成自由人了,简直爽飞了!在没找到下一个目标以前,我要天天熬夜,晚睡晚起,过着幸福的咸鱼生活!”
季白看向江离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愣怔,他猜到了江离会很快振作起来寻找新的目标,却没想到她恢复的这么快。
洒脱又随性,酷到飞起。
可想到江离原本就糟糕的作息时间,季白还是有点担心。
抿唇想了想,季白缓缓开口:“要比赛了,你还记得吗?”
“啊?你说省运会吗?”江离这才恍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忍不住握紧了一只手的拳头,敲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这不就有短期目标了嘛!我报名,争取争个名次!”
“你想得第几?”季白问。
江离顿了下,放下手中的水杯,指尖环绕着水杯边缘沉思。
接着,她低声笑了,抬眸时眼神格外清亮。
“第一吧。习惯当第一了。”
*
季白有些错愕,看着江离有瞬间的沉默。他以为江离会报一个稍微第一点的名次,比如第三名,对还算是射箭新人的江离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可她没有。
她做的事情永远出人意料。
江离扬起眉,有些挑衅的问:“拿第一,你看我有胜算吗?”
季白的喉结下意识滚动,觉得有些燥热。
他也放下了手中的水杯,修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放在膝上思考,就在江离以为季白要开始讲些什么“循序渐进”之类的大道理时,他突然开口说道:“有,如果是你的话。”
然后,季白微微垂了头,“不过在比赛前,你要全力以赴,而且你需要一个私教,帮助你建立更科学的运动体系,暂时就没办法当咸鱼了。”
江离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忙问道:“私教,是要花钱的那种吗?那可不行,我现在工作开了天窗,不能乱花钱。”
“不用花钱的私教。”季白的表情很认真,丝毫没有在逗江离的意思,“比如我,就不要钱。”
“你?”江离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抽搐,“你这么闲的吗?你不是钢琴老师吗?又要上课又要射箭,你哪儿有时间教我?”
“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考虑,要不要我。”
季白的表情没有变化,仿佛说出“要不要我”这种明显会让人多想的字眼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离上一次听见季白说这种话,还是在自己的梦里,梦里的季白散发着魅魔十足功力,问她是不是想要他。
没想到兜兜转转,江离还是听到了这句话,还是在现实中,在自己的家里。
还能不能平静的聊天了?
季白的眸色漆黑幽深,一点也不像搞暧昧的样子,倒显得江离局促又窝藏祸心。
“行,成交。”
江离想着自己刚辞职,反正也没事做,多运动运动肯定是好的,正好提升一下自己射箭的总环数,干脆地应了下来。
季白手指微动,大拇指摩挲过食指因勾弦留下的厚茧。
海风又一次在他面前停留,错过了这次机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季白出声问到:“那是你搬到我家住,还是我搬到你家?”
*
“你搬到我……你说什么?”江离差点打翻了水杯,她匆忙将水杯扶正,拿过纸抽擦着茶几上飞溅出的水渍,“你别是有什么大病吧!不就是系统训练吗?有必要住在一起吗?”
江离的心跳的很快,季白这个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又是要做她的玩偶,又是要给她当私教,这下好了,直接要求同居了!
苍天啊,她上辈子到底欠了季白多少人情啊!她是把季白宰了吗?他这辈子才这么阴魂不散的缠着她!她已经满脑子都是季白了,做梦都想让季白脱个衣服欣赏欣赏,万一住在一起,这不是要她的狗命吗?
季白缓慢地眨了眨眼,语气清淡:“有必要,你喜欢熬夜,无法保证我的劳动成果。如果你偷懒或者训练不积极拿不下第一的话,我会很没面子。”
江离拒绝的很干脆,白了一眼季白:“不行。”
开玩笑,天天主人主人的叫着,季白什么在意过面子这件事儿了?
季白见江离不同意,佯装按了按江离的沙发说到:“我看这沙发就挺好,我就睡这儿了。”
“不行!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啊!”江离被季白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我家这么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有这沙发,还没你长呢!”
可季白却没有松口,“那去我家住,我家大,少点人气儿。”
“不是,我就这两个选择吗?我就没有第三个选择了吗?”
季白沉思片刻,问到:“那第八名,你能接受吗?”
江离一愣:“能差这么多吗?”
“嗯。可能差更多。”季白在心里强撑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都是保守估计了。”
门铃突然间响起,还在思考的江离被吓得一哆嗦,季白站起身来前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袋外卖。
“先吃饭再想吧。”季白说。
季白将几道清新的小菜一一摆放在桌上,两份主食都放在了同一侧,坐在对面的江离心中暗暗叹气,起身坐在了季白身边。
季白这个人,总在奇怪的地方展现自己固执的一面。
她家的沙发不大,并排坐着和季白挨得有些近,因为是一个人住,家里并没有餐桌,平时夜里偶尔加餐,江离都会放在茶几上消灭掉,她本身就独来独往管了,又极注重隐私,从没邀请过任何人来过家里,今天坐在季白边上,江离才突然感觉有张餐桌还是很有必要的。
季白撕开餐具包,一次性筷子被他扯得断了腿,他紧接着又拿出了第二个餐具包,同样将里面的筷子扯断了腿。
他翻了翻袋子,没有找到第三个餐具包。
江离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夺过他手里的筷子扔进袋子:“别用一次性的了,两双筷子家里还是有的。”
她起身从橱柜中拿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季白,季白犹豫了片刻才接住,握在手里时有些出神,夹了一筷子素什锦,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放到了江离碗里。
季白真是个矛盾的人。
前一秒还在坦荡的问她是搬到他家还是她搬去他家,下一秒就纯情的因为一双筷子在这里表演默剧。
不过,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会误会季白是在嫌弃她吧。
江离瞬间有些疑惑,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误解季白了呢?
以暧昧之举,行关心之事,一举一动,似乎都有迹可循。
“用吧,新的,我从来没用过。”江离看着季白有些泛红的耳尖,笑着说。
季白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夹了一根豆角自然地放进了嘴里。
江离饶有兴致地打趣:“刚才骗你的,其实我用过。买了一打筷子混在一起,根本不知道用的是哪双。”
季白夹菜的动作一顿,江离在一边得逞的傻笑着,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饥饿,两个人默默地吃着饭,季白推荐的这家饭店确实味道不错,做菜是那种老派厨师的风格,没加那么多油和盐,但是一样有滋有味。
吃的差不多了,江离将筷子放下,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想和我住在一起?”
季白整理一次性餐具的动作一顿,心脏漏了一拍。
这一步走的太急,还是被江离发现了。
“想。”
江离背靠着沙发,盯着地板问:“那我有没有好处啊?”
季白把整理好的一次性餐具放回袋子里,在袋子顶端打了个结,“住你家,我可以做家务,叫你起床,陪你锻炼,给你做饭;住我家,除了上面说的这些,你还能没事摸摸布丁、抱抱玩偶。”
“哦,还有吗?这些有点不够啊……”江离觉得季白真是有意思极了,光是嘴上说着这些话,耳朵就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红,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能害羞成这样,明明昨天还拒绝了她的,今天人就送上门来了。
只见季白的喉结滚了滚,下颌紧紧绷着,补了一句:“我在家运动的时候,不喜欢穿上衣。”
江离的脑子不受控制的想了下那个场面。靠,这是什么好处啊?季白当她是什么人啊!花痴吗?
她只是单纯的欣赏缪斯的美丽,时刻被缪斯的完美所迷惑而已!
江离的脑子嗡嗡作响,只听身边的季白声音温软:“所以,要住我家吗?”
江离被激的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留下一句:“住!你等着我进屋收拾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