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相遇

    路佳苒听了半天,总算是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他不会是想找你复合吧?”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了韩之遥的胳膊,眼睛扑闪扑闪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八卦之心。

    “不至于吧,要找早就找了,我和他都八百年没联系过了。”

    “那现在不就联系上了嘛。”

    作为韩之遥最好的闺蜜,她认识韩之遥的所有前任,包括高中的同班同学原斐然和大学同学凌轩宇。

    若论私心,她还是愿意站队原斐然,毕竟她曾经在十几岁的年纪里,像嗑CP一样嗑过韩之遥和原斐然这对校园情侣,也幻想过可以在韩之遥和原斐然的婚礼上为他们当伴娘。

    可惜,这个梦想至今未能实现,搞得她这么多年始终有点儿意难平。

    不过,这话她从未对韩之遥说起过。毕竟,当年两个人一拍两散,也不完全是两个人的责任。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韩之遥一脸平静,“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呢,以前不过就是脑袋一热的事儿。”

    “要说你没什么想法,我勉强还能相信,毕竟你这些年佛得跟成仙了似的。当时你答应凌轩宇交往,我还纳闷儿你怎么忽然想通了呢。”路佳苒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道,“但要说原斐然,我持怀疑态度。”

    “为什么?”

    “凭我多年磕CP的经验和直觉。”

    “要是你说拆CP的直觉,我倒是能相信一些。”

    路佳苒毕业之后考进了法院,分配在民事庭,参与家事案件的审判,日常经手最多的案子类型之一就是离婚。

    “看多了什么样的会散伙,也就知道什么样的能长久了,”路佳苒大言不惭,“这方面我可是高手。”

    “你先给自己找个长久的,再来替我操心吧。”

    “我啊,相比谈恋爱,还是更喜欢嗑CP。效果一样,还省心。”

    “臣附议。相比男人,我还是更喜欢钱。”韩之遥笑着调侃道,没想到路佳苒比作为当事人的自己还热心。

    不过,她的心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在某种程度上,她也产生了和路佳苒相同的怀疑。

    很难说原斐然现在还对她有什么深情,但她也很难得出他对自己毫不在意的结论。否则,照着他的性子,应该会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而不是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抛出极具吸引力的橄榄枝。

    或许,他和从前一样,总能第一时间精准地捕捉到自己最在意的东西。

    韩之遥的爸爸韩兴远和原斐然的爸爸原野是发小,同为教师家庭子女,在省重点光华中学的家属院里当了十几年邻居。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原斐然的爸爸毅然辞去公职,追随时代的浪潮南下经商。

    若干年后,在某个台风登陆前潮湿闷热的傍晚,功成名就的民营企业家原野远眺连绵的山海,风雨欲来之际格外怀念起长三角的稻香蛙鸣,心中甚是惦记日渐老迈的父母,终于下定决心在春节前携妻小荣归故里,并将事业线渐渐转回本地。

    转眼间,孩子就到了高中生的年纪。

    于是,他向昔日好友老韩打听了一番,安排原斐然转入了光华中学高一(1)班,和韩家闺女一个班级。

    韩之遥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原斐然的场景。

    那天早上,开完晨会之后,班主任领来了一位转学生。转学生自我介绍姓原,名斐然,文采斐然的斐然。

    之前就从爸爸听说过,他多年好友的儿子要转到自己班上,因此韩之遥怀着好奇特意多打量了几眼。

    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原斐然被安插在了全班最高的女生韩之遥隔壁。作为班长,她将同时肩负起帮扶新同学的重大责任。

    “你认识我吗?我爸和你爸是朋友。”这是记忆中的开场白。

    “不认识,我们好像没见过。”也许小时候打过照面?韩之遥心想。

    “我们小时候见过。”

    “我不记得。”

    “我爸说你成绩很好。”原斐然一边把新教材垒起来,一边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还行吧。”她故作淡定,暗自压下小小的虚荣和得意,“就中等偏上,也没有很好。”

    “那以后我不懂的就问你啦。”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像月牙。

    原斐然祖上几代都是地地道道的海州人,但他早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离开了故乡,长年在厦门生活,普通话略带些闽南口音。

    发音没有那么字正腔圆,自带一股台湾偶像剧的风味,仿佛下一秒就会蹦跶出一句“你好机车哦”。

    原斐然是个自来熟,没几天就和前后左右打成了一片。

    每天午休铃声一响,后排几个高个儿男生就从瞌睡中醒来,在老师宣布下课的一瞬间,立刻从凳子上蹦起来,勾肩搭背地抱着篮球去操场占地盘。

    韩之遥甚至没找到时间带他去参观校园,不过他恐怕压根儿也不在意学校的小花园在哪里。

    第二周照例是开学的摸底考试,韩之遥总分班级第五,一向引以为豪的英文没有考到第一。

    英文作文满分、总分全年级第一的是那个上课睡觉、下课打球的转学生原斐然。

    胜负乃兵家常事。

    韩之遥并非不能接受别人比自己考得好,但她无法忍受王者向青铜示弱,分明就是实力碾压的羞辱。

    她一整天没有搭理原斐然,像一颗被霜打蔫的茄子,耷拉着脸。

    任凭他在一旁被同学们包围着侃侃而谈奇闻异事,她自岿然不动。

    放学后,原斐然在自行车停车场拦住了她,“你干嘛不理我?”

    她默不作声,跨上自行车就往前骑。

    “等一下。”原斐然从身后试图拦住她,结果只抓到了她的校服领子。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她的衣领被男生抓住,肩膀从宽大的校服里露出半截,内衬吊带看得分明。

    附近几个同学停下脚步,纷纷侧目。

    她猛回头,睁大的双眼里噙着泪光,吓得他大叫一声“对不起”,赶紧送了手。

    韩之遥绷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滚珠似的掉下来,回头吼了一声“不要烦我”,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四合的暮色之中,只留下背后一脸懵逼的原斐然。

    当天晚上,原斐然打来电话,是开学那天存下的手机号码。

    当时,她在洗澡。

    老韩路过书桌,正瞧见原斐然的名字出现在闪烁的屏幕上,于是顺手接通了。

    二十分钟后,韩之遥洗完澡出来,老韩才把手机递过来,“老原家儿子找你。”

    韩之遥一把夺过手机,冲进房间关上门。

    “干嘛?!”招呼也不打。

    “我、我道歉。”原斐然似乎吓了一跳

    “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这头并没好口气。

    “但你还在生气。”

    “我生气,关你什么事?”

    “你干嘛不理我?”对面的声音隐约透着一股委屈劲儿,“我好像没惹你吧。”

    “既然你没惹我,干嘛要跟我道歉?”

    “那你别突然不理人呀。”

    “我没不理人!”明知自己在耍小性子,嘴巴上还是不松劲。

    “那你别不讲话啊。”

    “讲讲讲,讲什么呀我?”

    “随便什么都行,你不讲话我难受。”

    “你难受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反正就是难受。你看,我也和你道歉了。”

    “所以我必须接受?”

    “你又不告诉我理由。”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呢?被天才碾压的挫败感?她说不出口。

    “我来大姨妈了,你不要惹我。”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一时只想得出这个万能借口。

    那头沉默了半晌,“那你是不是……一周才能恢复?”

    “不用,明天就好了。”

    “这么快?说好了哈,不要耍赖。”电话陡然挂断。

    第二天早上到校时,原斐然正在就着豆浆啃煎饼,面前竖着语文课本打掩护。

    “吃吗?”

    “不吃,饱的。”

    “真不吃?”原斐然伸手在桌肚子里一通摸索,拿出了用牛皮纸袋包好的早饭,“给你留了一半,阿姨早上现做的。”

    刚起锅时香喷喷、嘎嘎脆,很有嚼劲儿。

    带到教室里已经凉了半截,隔着包装能摸到残留的余温。

    “你干嘛不在家吃好再过来?”

    “我想和你分着吃,我家阿姨做得真的很好吃,你试试。”

    趁着早读还没开始、老师还没到班,美食当前,不可辜负。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轻轻咬了一口。

    煎饼皮儿软糯带着柔韧,里头的薄脆也没有因为热气塌掉,仍是脆生生的。

    “麻辣小龙虾馅儿?”

    “是啊,所以才和你说真的很好吃。”

    原斐然有每逢大考必吃煎饼的怪癖,美其名曰考试周的小确幸。

    韩之遥陆陆续续吃到了原斐然家的家政阿姨做的各样手工早点,五花八门,极少重复。

    起初,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到班里开始流传的风言风语,直到某天吃过午饭,从食堂出来时候,路佳苒挽着她的胳膊,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将她往教学楼背后的小花园里拽。

    “你没什么情况瞒着我吧?”路佳苒神秘兮兮。

    “什么情况?”韩之遥一头雾水。

    “我早上来的路上,听到隔壁班几个男生在说,你和原斐然在车棚那儿拉拉扯扯,不知道在干嘛。”

    “拉拉扯扯?”韩之遥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恼羞成怒,“他们胡说八道什么呢。”

    看来,昨天路过的是隔壁班的人。

    “你俩真没什么?”

    “当然没什么,他才来多久呀。”

    “不过感觉他人还不错。”

    “我们只是朋友。”

    “世上哪儿有什么男女纯友谊?异性能处成朋友,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好感。”

    “我爸和他爸是朋友。”

    “我爸不也他爸认识嘛,”路佳苒乜斜着眼,“怎么就没见他跟我玩儿得好?他有其他玩儿得好的女生朋友吗?”

    “好像和大家都挺好的吧。”韩之遥只觉得原斐然是社牛,并没有察觉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异样。

    “哼,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就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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