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元三十二年五月初四,今日又见到那个人了。”】
【“为什么一切还没有结束?”】
【“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过下去了。”】
摊开的书册上,浓郁墨汁在纸上洇开,娟秀字迹浅浅晕开,如同一行行墨色血书。
时秋池怔怔地看着这几行内容,又环顾起四周,确认这里就是她院子里的书房。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几幅画面,都是“时秋池”坐在书桌前,悲泣着写下这一行行字迹的模样。
这是原身的记忆?
时秋池茫然地走到书桌前,想翻看那卷摊开的书册。
然而她的手径直从书册中穿过,无法触及。
……因为只是记忆,所以不能参与?
时秋池摸不着头脑,正想在屋子里再转转时,突然听到院子外传来一声尖叫。
“啊!”
“小姐——!”
……
时秋池猛地一下惊醒。
“小姐!”
清露欣喜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与方才梦境中惊恐的尖叫揉杂在一起,让时秋池产生了一瞬错乱。
她怔怔地转头,就见自己似乎是被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清露和时连席。
时连席距离她最近,就坐在床边,见她傻愣愣的样子,眉头皱在一起:“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又不认得人了?”
时秋池缓慢地眨一下眼,思绪总算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小幅度地摇摇头:“只是做了个梦,梦里的事情有些吓人。”
听闻只是做噩梦,时连席稍稍放了些心,又问:“那现下感觉如何,头还疼么?大夫说你后脑撞击部位与此前落湖时的位置相近,对你身体的影响可能会很大。”
时连席不说还好,一说时秋池就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突突地疼。
因为伤势牵连到本就未好全的旧伤,时秋池头上裹了好几层纱布,此时脖子被垫高,整个后脑都是悬空的。
时秋池直接痛苦面具。
“好疼,好难受,清露快扶我起来。”
再用这样的姿势躺下去她感觉她脖子就要断了。
清露连忙扶着让她坐起来,时秋池又感觉脑袋一阵晕眩,脸色更是苍白。
时连席担忧道:“不再躺着休息会儿么?大夫说你这几日需要静养。”
时秋池缓过起身的那一阵眩晕,摆摆手:“这样躺着太难受了,还不如坐起来。”
时连席看一眼枕头,没再说什么。
这么躺着是挺遭罪的。
人醒了,没再失忆也是好事,时连席不太懂照顾人这种细致活,叮嘱几句后就起身,准备去和大夫那边再说说她的情况,让大夫也再过来看看。
时连席离开后,清露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小姐要不要喝点水?”
时秋池接过杯子,又想起什么,问:“我这次睡了多久?”
清露乖乖回答:“小姐昏迷了一晚上,现下已是第二日辰时。”
时秋池看着清露眼底的青黑,心疼:“你这是一晚上没睡吧?我这三天两头的出事,也真是辛苦你了。”
“只要小姐能好好的,清露一点都不辛苦!”说话间,清露的眼眶又泛起些红意,“大夫都说小姐这一次比上次还凶险呢,小姐能这般快地醒来,一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清露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许是真的很害怕时秋池会醒不过来。
时秋池仍清晰记得前阵子她刚到这个世界,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清露。
好不容易身体稍微养好了些,结果又出了一次意外,也难为这位忠心耿耿的婢女了。
时秋池抬手揉了一下清露的脑袋,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呀清露,又让你担心了。”
头晕目眩之际,时秋池的嗓音听着也轻飘飘的,完全是重病患者的模样,却还笑着安慰别人。
清露鼻尖更是酸涩,又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时秋池心情,抹了一把眼睛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自幼便到时府来跟随原身的小姑娘,这副身体两次历经危难,对清露来说也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罢。
时秋池终究不是原身,只能尽可能地对清露好些,不辜负她对原身的感情。
她轻轻拍着清露的肩膀,等清露平复下心情后才把手中已经空掉的瓷杯递给她。
清露把瓷杯放回桌上,正巧门口在这时传来轻缓礼貌的敲门声。
“秋池,方便我现在进来吗?”
是谢行叶的声音,应当是从时连席那里听说了她醒来的事情。
时秋池这会儿应不了太大的声音,便让清露直接去开门。
“早呀。”时秋池弯眼笑着与谢行叶的打招呼。
谢行叶颔首致意,走至床边,回应:“早。身体可还有不适?”
时秋池半点不装,叹口气:“那可真是不适极了。脑袋又疼又晕,难受啊。”
清露搬了张凳子过来,谢行叶轻声道谢后坐下,这才接着问:“那怎么不躺着好好休息?”
时秋池撇撇嘴:“躺着脖子疼,更难受。”
谢行叶注意到那个被垫得比较高的枕头,明白了。
多半伤及后脑不能直接触碰枕面,昏迷时趴着睡又怕她会被闷到,最后便折中取了这么个法子。
时秋池没停留于这个话题,关心起昨夜那小孩的事情:“对了,昨夜的那名小孩还好么?”
谢行叶:“托秋池的福,他没事。这会儿在我屋里,晚些时候我让他来给你道歉。”
时秋池忙摆手:“没事没事,他人没事就好。他那个高度栽下来,恐怕就没我那么幸运了。”
“不过听你语气,是与那小孩认识么?”
谢行叶垂眸:“算是吧。他平日就很顽皮,此前见我不在家,昨夜是想来寻我的,给你添麻烦了。”
时秋池全然没在意:“小孩子嘛,顽皮些正常。不过这样的年纪平日出门还是得有人跟着,他爹娘也真是放心他。”
谢行叶摇摇头:“他爹娘去世了,现下是住在……他五叔家中。平日里出门都是有人跟着的,只是昨夜那会恰巧跟他的人去帮他买东西了。”
“啊……”时秋池露出一个难过的神情,想起昨夜她提及到谢子乐爹娘时他的反应,“那我昨日岂不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了?我得和他道歉才行。”
她面色本就因伤势格外苍白,敛下眸色难过的模样显得格外脆弱而又真挚,仿佛话语中提及的小孩并非害得她遭受这样痛楚的罪魁祸首,而是关系还可以的普通小孩。
谢行叶回想起曾经,从失忆前的时秋池口中听到过的那句“我讨厌小孩子”,一抹思绪自他眸间流转,顷刻间又消散不见。
或许,他总以过往的事情来衡量如今的时秋池的品性,确实是有些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