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诅咒他了吗?”
“或者说,他真的诅咒你了吗?”
这两个简简单单的问题,振聋发聩!
直到回到宿舍,早川萤的大脑都晕晕乎乎的,倒在床上冥思苦想。
她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咒灵悟都存在,十几年间都没有深思:诅咒从何而来。
“在想什么?萤酱。”黑雾聚成五条悟的模样,侧躺在少女身旁,单手撑着脑袋,凝视她的侧颜。
“在想你哦,悟。”早川萤挪动身体,嵌入他的怀中,在冰冷的拥抱中寻找安全感,“今天五条君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
“嗯呢。”咒灵悟调整姿势,让少女能够舒服地枕在自己的胸膛上,他抚弄柔顺的长发,并不太在意那些问题。
对他来说,有没有诅咒,谁诅咒了谁,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拥有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悟,是我……诅咒你了吗?”
“不是哦,萤酱这么爱我,从来没有诅咒过我。”咒灵悟抚弄长发的手顿了顿,自嘲一笑:“反倒是我超坏的,企图诅咒萤酱。”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咒灵,是一个会在求婚前夕睡不着的普通人。
……
在求婚前一晚,纵然是最强咒术师也会辗转难眠。他对自己的战斗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求婚可没什么经验。
在昏黄的小夜灯下,五条悟紧捏明天求婚的小稿,反复推敲上面密密麻麻的小细节。大到接机求婚,小到送花的时间节点,甚至是接吻时长都在考量之内。
纵然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神”,面对这些凡俗之事,也会感到苦恼。
大脑在推演中逐渐感到疲乏,最终抵不住困意的袭来,陷入沉沉的梦乡,梦的尽头是一段急促的铃声。
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五条悟摸出被窝里的手机,上面显示来电人:家入硝子。
搞什么啊,大半夜的。五条悟抱怨了两声,最终点了接听键,但电话那头是无言的沉默。
五条悟薅了一把自己的头毛,长叹一声,宣布耐心终于在等待中告罄:“喂,我说硝子大半夜打来有什么事吗?美容觉没睡好的话,明天求婚萤酱会嫌弃我的……”
“悟,萤酱出事了……”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五条悟滔滔不绝。
五条悟一愣,那点困倦驱散得一干二净:“硝子,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五条悟!”那是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吼声,“萤……萤酱她死了。在回来的途中,特级咒灵袭击了早川萤乘坐的飞机。飞机坠机,无人生还。”
“对不起……对不起……悟,我救不了她……”
家入硝子的哭声,像一把利刃洞穿五条悟的心脏。
此时的他大脑一片空白,本能驱动身体瞬移到解剖室门口,就见到向来冷静的家入硝子握着手机,跪倒在手术台旁,嘴里不停地道歉和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谁啊?是谁死了?
五条悟就像行尸走肉一般靠近手术台,他指间颤抖着掀开白布地一角,露出焦黑地额尖,他忽然自我安慰般喃喃:
“好丑哦,肯定不是萤酱,硝子你果然在骗人。”
“我的萤酱皮肤很白的……”
他想将白布盖回去,却被家入硝子无情地握住手腕,一把扯下,白色的布无声地落到地上,在手术无影灯的照射下,是一具可怖的尸体:
浑身焦黑,因为烧伤没有一块好皮,中间的胸膛开了个大洞,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
但五条悟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尸体是谁:
——是他的萤酱。
——是他即将结婚的未婚妻。
“硝子……你为什么要和我开这种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今天应该是愚人节吧,这个应该是道具吧。”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掰开家入硝子的手,六眼的目光森然而冷冽。
哪怕六眼告诉他,这是他地挚爱,但灵魂依旧不愿意相信。
他的萤酱怎么会死呢?
他的萤酱说过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今天不是愚人节,萤酱,确实已经死了。”家入硝子抽回手,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咬在唇间深吸一口:“真是个,哈,大惊喜啊……”
“我用反转术式救了那么多人,却无法起死回生。萤酱送过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凉透了。”
“哈……哈哈哈……我可真是个废物!”家入硝子缓缓吐出烟圈,眼底是可悲的清醒:“原来,咒术师的终点是同伴的尸体啊。”
“萤酱没有死!”五条悟揪起家入硝子的衣领,强迫她与他对视,那张宛若神祇的脸上写满了疯狂的欲念:
“我们诅咒她吧,诅咒萤酱!她没有死,只要诅咒她,她就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如果我的力量不够,就加上你,加上杰,加上七海,加上灰原……”
“用尽一切手段,我们一定可以留住她的!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你疯了,五条悟!”家入硝子扬起手想要甩他一巴掌,唤醒这个混账,却迟迟没有落下,转而捏紧拳头,最终默认了他疯狂的行径。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群身处地狱、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早川萤之于他们不是点点萤火,是皓月,是阳光,是雨露,是美好的同期,是永远的挚友,是无法割舍的存在。
原谅我们吧,就这一次。
……
“那,悟酱,你们成功了吗?”
“没有哦,萤酱,我们失败了。”
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
那是至暗的一个日夜,所有人拼尽全力,用最大的恶意去诅咒这个已经死去的姑娘,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孤独地在解剖室里夜以继日地想要挽留她。
是五条悟。
没有人可以靠近这样的五条悟,蓝黑色的咒力下只剩扭曲模糊的人形,他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痛苦,只剩下执念在支配本能:诅咒她,挽留她,以及爱她。
“再这样下去,悟也会出事的。”家入硝子在一墙之隔地室外,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缭绕的烟雾蒙住了她满含泪水的眼睛:“我已经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同期了,杰。”
在灯火照不到的角落,夏油杰沉默了片刻:“就让他放纵一次吧,硝子,他很痛苦。”
“安心吧,我会陪着他的。”夏油杰说,“我也无法再失去另一个挚友了。”
在一周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六眼的超负荷运转,五条悟最终还是撑不到早川萤变成咒灵的那一天。
夏油杰冲上来抱住了他,将他按在自己的怀里,崩溃低吼:“悟,不要再继续了。”
“杰……”
一周以来滴水未进的五条悟的嗓子像破败的风箱,呼唤挚友的声线里溢出无助、绝望和痛苦:“我诅咒不了她……”
“她为什么不回应我们呢?明明我们这么爱她?”五条悟虚弱的呢喃,像一根根针扎透夏油杰的心,那一刻,夏油杰觉得自己是怨恨早川萤的。
为什么就这么残忍地将活人抛下了,萤酱。
“不要想了,悟。”
“悟……你……”
夏油杰感到脖颈间温热的濡湿——那是最强的眼泪。
在得知早川萤死的时候,他没有哭;在诅咒他心爱的姑娘时,他没有哭;在经历一周的无望之后,他没有哭。
但在挚友的怀中,他无声地哭了。
夏油杰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的滋味,他也无法说出更多安慰人的话,在生离死别的悲痛面前,所有的安慰就像沧海一粟。
他能做的,只有给予一个拥抱和作为挚友的陪伴。
……
在一周后的某一天,五条悟以五条家主母的名义,将她下葬。一个月之后,当所有人都以为五条悟走出了死亡的阴霾。
他却对夏油杰说:“杰,你说,没有萤酱存在的世界,真的有意义吗?”
那一刻,夏油杰才惊觉五条悟堕入了一个名曰“早川萤”的深渊,再也没能走出来。
而自己错过了拯救挚友的最佳时机。
……
咒灵悟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诉说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但早川萤从他越抱越紧的力量中,依旧感受到了他的不甘与无力。
“悟。”早川萤唤他的名字,双臂环上他的颈项,仰头吻上那没有血色的冰冷唇瓣,“你已经尽力了,这就够了。”
温柔的爱意瞬间入侵了咒灵悟的整个世界,将阴暗、扭曲的负面情感冲散,像和风细雨一样润泽他枯萎的咒力核心。
咒灵悟吃惊地望着这个主动的姑娘,随即,捧住她的脸,寒凉的气息紧紧地压迫而来,在辗转厮磨之间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他们之间的关系纵然没有诅咒与被诅咒,却更加复杂。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维持这段关系的纽带:
——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