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栖颜后,宁桉坐在书房里把玩着玉摆件。
宁桉上辈子的时候很少摆弄这些个挂件摆件,穿越过来到不一样了。郡主府家大业大,家里的长辈们没事就爱赏东西。
什么,郡主今日身体有好转了!大吉,赏!
什么,郡主今日出了门到院子里赏花了!好雅兴!赏!
朗月郡主会呼吸,都成他们赏赐的理由了。
宁桉醒来这半个月,收到的玉石珍宝,已经快堆满整个库房。
为了不让这些宝贝蒙尘,她决定一三五每隔个两天就换一批,保证雨露均沾。
悦来也在屋子里伺候着,屋子里面安安静静,她忍不住抬眼悄悄打量宁桉,一脸的欲言又止。
“郡主……”
“嗯?”宁桉侧过脸去望她,只见悦来那张可可爱爱的圆脸上写满纠结,皱吧起来。
怪可爱的,像个大包子。
宁桉愉悦地想,她也不卖关子了,打趣着开口,“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答应王小娘吗?”
“那王侍郎的做法实在是可恶,”悦来一脸愤懑地开口,“民间向来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他不管发妻就算了,还仗势欺人把人关到了牢里,简直不是人!”
“对啊。”宁桉认同地点点头。
“更何况虎毒还不食子,洛娘子被关了,家里也没有其他的亲戚帮衬着,王小娘一个为及笄的姑娘可怎么活啊?”
“有道理。”宁桉一脸赞同。
“养个孩子怎么了,洛娘子十四年都养过来了,他就不能养几年?”
“不错。”宁桉憋住笑意。
“等等——”
话音刚落,悦来恍然大悟般顿在了原地,圆脸的少女愣生生地看向了懒洋洋靠在榻上的郡主,喃喃开口。
“郡主你……早就发现了?”
“噗嗤——”宁桉憋不住笑了出来,敲了敲悦来的脑袋,“笨,你自己都意识到了,王小娘子还未行笄礼,最多也就14岁。”
“王怀离家八年后洛娘子带着王小娘到了京城,又在京城里住了八年整,加起来就是16年了。”
“哪怕算上怀胎十月,这也还差了快一年呢。”
悦来已经被一连串的话搞懵了,但最关键的那句她搞明白了。
“也就是说,王小娘子确实不是那位王侍郎的孩子,而是洛娘子与其他人的孩子?”
那……王侍郎,还真是被人生了个野种?
和着刚刚骂错人了,王侍郎才是怨主?
悦来止不住乱想,宁桉却摇了摇头,“不,王小娘一定是王侍郎的孩子。不然以他的地位,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的手段,确定了洛娘偷人,估摸着早把人浸猪笼了。”
悦来:…………啊?
怎么这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的啊?
宁桉没在说话,在心底默默地理着这一整件事。
要说王小娘子撒谎骗她,宁桉觉得倒也不是,古代对性这个字避之不及,向王小娘这么大的未婚配姑娘,连孩子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估计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这话里还有这么个漏洞。
但宁桉不是啊,在互联网里冲浪长大的孩子,她什么不懂?
“果然,无论是做公关,还是做律师,只要是做乙方的,最讨厌的就是与甲方之间的信息差了。”
宁桉一脸往事不堪回首地摆摆头,说实话,穿越过来闲了一整个月,每日里睡到自然醒,然后撵鸡逗狗玩蛐蛐,喝茶听戏买东西,时间长了,宁桉的卷王基因竟然还有点不舒服。
其实就是日子太平淡有点无聊了。
宁桉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念现代每天努力奋斗,卷死同事快乐自己的生活了。
当然,如果要她回到现代面对那些傻得甲方,宁桉表示。
呵呵。
“那现在怎么办啊?”悦来忧心忡忡地提问。
“山人自有妙计,”宁桉笑嘻嘻地起身,打量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时间也差不多了,走吧。”
“郡主去哪?”悦来下意识开口,“夫人说了,你身体还没好透,不要去太远了。”
“不出去,就在郡主府里面。”重活一世,她可珍惜自己的小命了。
宁桉拉着人出了院子,走到郡主府的一间外院里。
虽然打定主意这辈子就做只米虫了,但虫子偶尔还是需要动弹一下得嘛,宁桉美滋滋地想。
外院中候着几个婆子,看见主仆两人过来,动作麻利地打开了院门,带了个挽着妇人簪的女人出来见礼。
“郡主,这就是洛家娘子了。”
另一个大丫鬟,绸去解释到,半响前,宁桉让她带着郡主府的手信,到大牢里把洛娘子捞了出来。
想要知道真相,哪有直接问当事人来得快。
洛家娘子今年刚满三十,风姿绰约,眉眼细长,浑身书卷气,一举一动间温婉动人,若不是王小娘的描述,宁桉都想不出来这妇人不是书香世家的孩子。
她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郡主府请了大夫来给她看诊,宁桉注意到,洛娘子手上,脚上都有擦过药的痕迹。
“你应该知道我来这的目的了吧,”宁桉坐下开口,腰背挺直,目光如炬,不知觉间拿出专业PR的态度对待洛娘子。
这一幅干练精英的模样,说实话,有点吓人。
洛娘子看见她这样,心底反倒突然放松了下来。
被人从牢里捞出来一路赶到郡主府的路上,她都惴惴不安,谁人不知朗月郡主金枝玉叶,极得圣心,又体弱多病,不管俗事。
小娘竟然麻烦到人家头上了!
进郡主府之前,洛娘子什么都想过了,万一,万一是小娘得罪了郡主,她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抛下这块脸去求王怀,给王怀做牛做马,也一定要保住小娘!
现下见了郡主,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容貌极盛,气势逼人。
可仔细看去,其实也就是个和她家小娘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苍白着脸端坐在旁的时候,奇异地让洛娘子感到心安。
如果宁桉知道洛娘子心里想什么,她肯定要喊一声怨。
朗月郡主今年十七,早就过了及笄的年纪,放在外面,和朗月郡主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早都嫁人了。
只是她一直以来缠绵病榻身体不好,哪怕金枝玉叶地养着,看上去也就就和十三四岁的王栖颜差不多大。
洛娘子也不知道她产生了个什么误会,宁桉嫌弃头发挽起来重,在郡主府里从来不挽簪,悦来等人也依着她,也难怪洛娘子认不出来。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郡主愿意帮她,一颗心又酸又涩,快要落下泪来,好歹忍住了,满满地讲述起来。
和王小娘讲的大差不差,但是,这十六年来,王怀也不是一次都没回来过。
送别丈夫后,洛娘子一直安心在家里孝顺婆母。
直到五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她如往常一般准备关了院门休息,谁料一出门,就看见相公瘫倒在后院门外,浑身是伤。
“相公!”
洛娘子一看这,立马急了,连忙唤来婆母把人搀扶了进去,一问才知道,王怀一路向京,不料却在半路遇到了山匪,把兜里的金银细软都抢了个干干净净,还想要杀人灭口。
多亏王怀机灵,又通文墨,才一路蒙混过关溜了回来。
他一路隐姓埋名,回到家后又要求洛娘子和老母不要声张,因此,没人知道王家那个赴京赶考的郎君又回了县里。
“被山匪抢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宁桉听到这,一脸莫名其妙,敏锐地感觉到里面藏着有秘密。
洛娘子轻轻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在家道中落一路沦亡之前,洛娘子被家里养得很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
夫为妻纲,牢牢刻在那时的洛娘子身上。
一时间,洛娘子的话也讲到了最后,在家休养了半旬,王怀再次上路。而王小娘,就是在这半旬里怀上的。
“娘子突然怀上了,邻里就没有人觉得意外吗?”悦来发问。
洛娘子白着脸摇了摇头,“那时我和婆母两个妇道人家独自在家,为了避嫌,向来深居简出,外出采买什么都是家里下人去做,倒也没人知道。”
“这么说来……”悦来若有所思,“婆母已逝,没人能够证明王小娘确实是王侍郎的孩子。”
“是啊,”洛娘子长叹一口气,“洛家被流匪灭了满门,下人,族谱这些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死无对证,如今,除了她一张嘴,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小娘的身世了。
“早知如此,当日我便不该去那侍郎府!”洛娘子喃喃,眼里含泪,“当下只愿小娘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别被我牵连。”
“也没这么糟糕的……”悦来忍不住开口,“不就是个侍郎吗,我们郡主抬抬手就解决了。”
宁桉还没开口,绸去就啪的敲了她一下,眼刀一横,“闭嘴!”
“哦……”
悦来瘪了瘪嘴,安安分分地退了回去。
朗月郡主身旁这两个大丫鬟,悦来活泼机灵,绸去沉稳庄重,算是各有所长,宁桉估摸着,都是被当做郡主府下一任管事培养的。
只是现下郡主府有昌仪公主,也就是朗月郡主生母派来的人帮衬着,暂时还用不上她们两个。
“绸去,”宁桉发问,“如果这件事交给你来办,你会怎么做?”
从郡主交待她去牢里接人的时候,绸去就已经把事情经过了解得差不多了,她干脆利落地开口。
“血缘关系不是王侍郎想要不认就不认的,还可以滴血验亲。”
“只要王小娘确实是王侍郎的孩子,那么他把洛娘子下狱这事就成了残害发妻,我朝对官员的品格要求极高,这事一出来,不用我们做什么,御史那边自然会出手。”
“哦?”宁桉颇感兴趣,“你确定血一定能融?”
绸去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只要郡主想让它融,就一定会融。”
宁桉:…………
做假证,好刑。
她竟然一瞬间想到了某部当年火遍大江南北的剧,当时剧里出现滴血验亲的时候宁桉还在笑,现在看来,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一旁的洛娘子认真地听着绸去的话,越听越激动,只要郡主愿意出手,小娘坐实了王家女的身份,有御史盯着,王怀就再也不能害她了!
小娘!
想到这,洛娘子几乎要落下泪来。
母之为子,计谋深远……看见这一幕,悦来也忍不住悄然红了眼眶。
宁桉坐在上首,把所有人的情态都收在了眼底,她看了看绸去悦来,又看了看洛娘子,心底叹息一声。
按当下的观念来看,绸去说的做法,几乎是最完美的了,可在宁桉这个现代人看来,这个做法依旧有个大漏洞。
“那你呢,洛娘子,”宁桉开口,“坐实了身份以后,王侍郎势必会接你回去。”
“据我所知,娘子的铺子开得也是有声有色的吧,你就愿意从此龟缩在后宅中,看王怀的脸色过一辈子?”
听见这话,洛娘子愣在了原地。
不想,她当然不想,王怀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来没人比她更清楚。
进了王家的后宅,她这辈子,还有再出来的机会吗?
洛娘子眼前一红,想起了京城里一点一点打拼起来的铺子,想起那一个个相谈甚欢的密友……画面的最后,定格在了王小娘望着王府,写满恨意的一张脸上。
“更何况……”
宁桉叹息着开口。
“颜娘她,真的愿意定着王这个姓氏,过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