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壹看着颜五,轻轻笑了笑道:“当初大唐高祖、太宗皇帝初起兵时,又有多少兵马钱粮呢?”见颜五沉默不答,便又笑着说道,“如今我义军不但有人百里太行山区的二十来万军民,还打下了契丹人抢走的云应朔寰四个州数十个县的半个西京道,此地人口十好几万,给义军扩充实力提供了一定的基础,但也让我们义军更加直接的要面对契丹人的反扑,我们扩充实力势在必行!义军战斗力强于以往所有的旧军队,哪怕是面对十倍左右的敌军,我们仍有信心击败对方;但现在打下了这块地盘,却尚未巩固,暂时还得派兵把守,不能主动出击去灭掉契丹等祸害,可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今天我们能打下云应朔寰等州县,过些天也能打下东边那些州县,之后再打下更多的地方,扩充更强的实力,灭掉契丹之流,扫平天下,最多也不过费上几年或者十来年的时间罢了!”
颜五看着郭壹那稚嫩的面庞,不由得陷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郭壹见颜五不再说话,也不再说让他加入义军的话,便笑着说道:“颜大叔,你身体不好,才吃过药,不妨先在这儿坐着歇歇,等到晚上再吃些粥,如果没有地方去,我给你找个住的地方如何?”
颜五这才勉强笑了笑,拱手一礼道:“那……就多谢三郞了。”说罢便神情萧瑟地坐在凳子上,不再说话,默默地沉思起来。
郭壹笑了笑,便转过身继续找旁边的百姓聊天。
眼看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来就诊的百姓人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多了起来。负责维持秩序的义军将士们,只得点起松明火把,将这一片地方照得通明大亮。
郭壹这时候不再找百姓聊天,让亲兵传令给周围的义军官兵,让他们坚持一下,等待他调派的另一队官兵来轮换,自己则带着亲兵们在排队的百姓队伍外巡视着。然后又命人劝说那些伤病并不怎么紧急的百姓,可以等明天再来,义军的义诊今后几天还会不间断的在这里进行。
那坐在一旁的颜五这时也走上前帮着劝说,还有老程、周氏等人,也一块上前帮忙相劝。
队伍逐渐缩短,也不再有人再来排队,眼看只有二三十个百姓仍然锲而不舍排着队慢慢往前挪动,大家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纷纷走回来坐下,喝茶吃粥,歇上一歇。
郭壹也端了一碗菜粥,和百姓们一块站着喝完。等他放下碗,便见颜五看着他问道:“三郞,你晚上也就吃这些?”
郭壹随口答道:“是啊!等会忙完了回去洗一下就睡了,今天忙得够晚的了。”
颜五十分诧异地上下打量打量他,疑惑地问道:“三郞,我听人说你是汾阳王第六子代国公与升平公主夫妻之后?”
郭壹毫不迟疑地点头答道:“对!”随即把自己上溯数代的祖辈、父辈一一给说出来。
当然这次郭壹说的是源自于大唐汾阳郡王郭子仪的血脉传承,而不是郭威这一脉的家族传承。这也是当初他和义军首领们商议好的,也是为了更好的保密,并将自己与郭威这边的关系给撇开,以免给家里带不可测的风险。但他也并不是信口胡说,冒攀高枝,说的倒也不是假话。
因为他自己本来就不是郭威与清宁的那个儿子,却莫名其妙的被祖母韩氏给捡着养大了,又被清宁一顿收拾,才不得不认下了。
郭壹上辈子曾经去过自家祠堂,也看过族谱,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他们家这一支郭姓宗族的来源是唐代的汾阳郡王,自汾阳郡王之下便是其六子代国公和升平公主升平公主这一脉,可以说得上是十分显赫;但毕竟传承一千好几百年,至于其中是否别有隐情,那是谁也弄不清楚的了。但想必除了一千多年的迁徙之外,血脉传承是不会有误的,毕竟古代是十分注意这种事情的,不会乱认祖宗。而且他们族谱上将传承、迁徙的脉络记载得十分清楚,根本容不得谬误,况且郭壹自被义军推崇之后,也不动声色地搜集了一些相关的资料,对于自己这个突然穿越到这个时空的后人来说,能将自己的家族传承说清楚,在某些时候也会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这时候回答颜五的话,就能很有自信了。
颜五接着又问道:“我还听人说,三郞的妻室是大唐的公主殿下?”
郭壹又点点头,笑着答道:“对!是大唐庄宗陛下的遗孤、晋阳公主!”心里对颜五如此追问也不禁起了兴趣,开始思索着他想做什么。
颜五沉默一会儿,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方才又看着郭壹问道:“可有明证?”
郭壹笑道:“当然有!”随即问道,“你说的明证是……”
颜五道:“我说的是公主的身份可有明证?”
郭壹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呵……当年她随母亲逃出洛阳,别的没带,她的册封诏书倒是缝进了衣服里,此后她便一直随身携带。”心里却说,你想要多少?反正传国玉玺在手,要多少明证弄不来?
颜五站起来身来,仔仔细细将自己破烂的衣衫给整理一下,随后恭恭敬敬地向郭壹长揖而拜:“三郞出身不凡,又得尚大唐公主,如今又为义军之主,掌握数十州县数十万民众之地,而麾下义军奉义守正,军纪严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颜某以为,三郞以此为基可复大唐伟业!”见郭壹要来搀扶他,急忙又深施一礼,“幽州颜士明虽敝陋无才,愿追随三郞,以效死力,尚望不弃!”
郭壹一怔:“颜士明?”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听对方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却也知道这颜五——颜士明,却是真正的士家子弟,或许真的是颜鲁公的后人也未可知。
颜士明见郭壹皱眉,便知他没有听说过自己。毕竟即便是他们这一支的颜家后人,在没有家破人亡的时候,也没有出过什么名动天下的大人物,只不过仗着是当地的士家大族,才得以诗书传家,在幽州那一带稍有名望而已。他虽然落魄,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流浪了这么多天,但打小形成的士子傲气,却还深埋心底,虽然在云州城内观察了好久,现在却依然想着问明白了郭壹他们这义军的底细,自己相投也不算是辱没了祖宗,或许还能趁着投效得时间早,还能混上个不错的前程,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此时见郭壹只是对他颜家二百来年前的颜鲁公是真心的敬佩,对他这样的颜家后人却一无所知,心里又有些不托底了,急忙说道:“三郞,颜某虽不才,但对于幽州一带的地理人情却还是熟悉的,而且我们家虽然败落,还是有好些亲友仍在当地,如果义军到了攻取幽州之际,我愿去联系旧时的亲友以为内应!”
郭壹笑了起来,摇摇头道:“颜大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既然愿意加入我义军,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现在身体仍未恢复,先安心的调养,等把身体养好了,咱们再说其它。”
颜士明点点头笑道:“是!我听三郞的,先把身体养好。不然即便是想为义军出力,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郭壹点点头道:“对!颜大叔你这么想才好。不管干什么,身体是基础是本钱,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有些事情想做也是做不好的。尤其现在处于战争时期,一个强壮的身体更显得尤为重要!”随即喊过一名亲兵,吩咐他等会收队回去后,把颜士明安置一下。
这时那些就诊的百姓也逐渐散去,亲兵们开始帮着医官药师收拾东西。老程和周氏和先后来程家的那些邻居朋友们,一共有二三十个男男女女,也手脚麻利地帮着收拾了。看着熬粥的大行军锅内还有一些菜粥,郭壹便让这些百姓把菜粥盛了,拿回家去给家里没来的人做晚饭或是宵夜。可别瞧不起这不起眼的菜粥,对于现在的这些百姓来说,也算是极为贵重的。能让家里没来的家人也能吃上一碗有粟米、蔬菜熬制,加了不少油盐和调料的菜粥,对于常年连粗糠野菜都吃不饱他们来说,这样的饭食足以比过年都强了!
见东西收拾好了,郭壹便和老程他们告辞。
老程和几个要好的相互看了看,慢慢走到郭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三郞,我们都想加入义军,你看能不能收下我们?”
郭壹笑了笑道:“几位叔伯可是想好了?”
老程用力点着头道:“都想好了!今天义军不收一文钱给咱们这些穷得梆梆响的贱民们看病送药,把大伙都给震住了!都在跟我说这义军是真的把咱们这些穷百姓当成一家人来对待了,义军给我们穷苦百姓做主撑腰可不是光嘴上说说的,那还不赶快的加入义军里还等什么?”
郭壹笑着说道:“那你们就不怕契丹的百万大军打过来,到时候追究你们个罪名砍你们的头?”
还没等老程说话,他旁边一个十分壮实的大汉嗡声嗡气地说道:“契丹人打过来?那就跟他拼了呗!狗日的胡狗们都不是好鸟,以前咱们是没得选,想逃走又拖家带口的走不了,只能低着头受他们欺负;可现在义军来了,咱们这些人要想不再受他们欺负,只能跟着义军和他们拼命了!我还真就不信,就他的刀砍能砍死我,我的刀就砍不死他?”
老程见郭壹瞅向他,急忙介绍道:“这是周二,因跟俺浑家一个姓,就认了个亲,问我浑家喊姐。他跟契丹人也有死仇,他定了亲的浑家在他成亲前被契丹人抢走给祸害死了,那一大家子十来口子也都被契丹人给逼死。以前是没办法,凭他一个人也报不仇,或许还得把自己全家人的性命给搭进去,只能无可奈何地忍着。现在义军来了,说是要给咱们穷苦人撑腰做主,那就跟着义军干,或许还能报了那血海深仇!”
郭壹听后,当然是从心底里感觉到高兴,原本还以为要把这些穷苦百姓发动起来,还得再从其它方面再想办法呢,不想义军这一天的义诊下来,便已经收服了这些百姓的心,虽然只有二三十个,还基本是男女各一半,但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生活圈交际圈,都要认识一些人的,而且他们是这云州城里的最底层最贫困的百姓,也是被契丹人压榨得最狠的,都跟契丹人有血海深仇,他们所交际认识的人,这家庭个人的成分肯定也是一样的,估计遭遇也都差不多;这要是按照郭壹在那个时空里所学过的教员着作的分析,都是子弟兵最可靠也最需要,同时也是坚实的基础!
当下便让亲兵们分出一部分帮着医官药师们送东西回去,郭壹自己便又招呼着这些人坐在长条凳上,跟他们又简单地讲了讲义军的理念和宗旨,以及义军将要建立的官府会是什么样的,而他们这些百姓又将会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虽然只是简单地讲一讲,却也耗费了小半个时辰。但这些百姓却也听得聚精会神,没一个不耐烦的。毕竟郭壹讲的都是他们能够听得懂的道理,而这些事也将是他们想要加入的义军体系中,需要他们明白的。
最后郭壹说道:“诸位叔伯婶子想加入我们义军,我是真心的欢迎!你们带了个好头,但义军还需要更多的穷苦百姓来加入这个大家庭,我希望大家回去后,能去给你们自己认识的,那些和你们这些叔伯婶子、兄弟姐妹们一样踏实能干的人,把我说的这些道理都给他们也讲一讲,让更多的穷苦百姓都能了解我们义军,心向义军,都加入咱们义军这个大家庭来,这样咱们义军不管以后是义诊给大家看伤病,还是救济那些没吃没喝的,或者是给大家寻找合适的,能挣钱能养家糊口的营生,都会更加方便。”
那周二又抢先说道:“三郞,你说的我周二都信得过,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回去就跟我相熟的那些人都说说去。只是三郞啊,你说让我们都加入义军……”他用手一指坐在另一边的女人们,“难道这些老娘们……也能加入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