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爬到最顶头,他屏息侧身面向那片光亮。
以身试险,这个空间身宽体胖的家伙绝对进不来,正常体格的勉强可行。
脑袋挨得有些近,他稍微后仰着查看。
从现在这个侧卧角的度来看其实是一行两组,一共四个字。
“无门”和“无路”,这是什么意思?
形成文字的笔划里还有几块褐红色的斑驳,看起来不像是涂料之类的东西,倒像是血迹。再向下看,紧靠文字的水泥地上还有一小撮墙粉。
这个痕迹还很新,说明不久前有人用指甲在这里刻下这段文字,遣词造句看不出雕刻者的意图。
四个字被反反复复的刻画过,每个笔划的边缘杂乱,刻痕很深,血迹游走其中,还有几处红色涂抹在周围,看得出那个人似乎有些偏激。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这会不会是那个叫翟芥的女孩留下的。不过也说不通,如果是那她为什么会在这种犄角旮旯里留下这段文字,她的死因分明是溺死……
一想到这,照片里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的心脏跳漏一拍。他愣怔片刻,接着努力回忆关于她的所有信息。
生前后脑遭重创,真正死因是溺死。那张照片里湿漉的头发和灰白的身躯,还有照片拍摄的地点,应该是这附近的礁石群,说明她被抛入大海前还活着。
从已知信息的角度来看,她可能被人从后方偷袭,用钝器击打后脑……
软组织损伤,还被殴打过吗?
总之,在经历这一切折磨后,她已无力反抗,在意识尚存的状态下眼看着自己被抛入大海。
她可能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遇到。
他不禁无奈叹气,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接触这些。
沉思片刻。
他和她在时间线上有过短暂的重叠,不过零碎的记忆里并没有她的身影。
十二点半到一点半,一个小时。
如果她真的来过这里并且毫发无损的离开,那么在这里留下这些意欲何为。
不,这只是他的主观臆断。这个痕迹到底是不是她本人留下的还有待验证。
他退出空隙,翻找出手机。不论如何先把这个发现和观点告知叶警官,最后的决断将交由他。
打开手机准备输入号码,却怎么也找不到叶警官留下的写有号码纸条。
手在身上摸索半晌,一无所获。
手机摊在手里逐渐暗下冷光,直到熄屏。
明明记得是放在这里的。
折腾良久,他只在裤子口袋里发现两张包裹口香糖的锡箔纸。
应该是昨天喝酒之后嘴里难受,这才嚼了两片口香糖。
算了,或许过两天他们还会回到这里勘察,在这儿等吧。
收起手机,拍拍衣裤上蹭到的灰尘,随后走出仓库关上门。
他顿住脚步。
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连自己何时喝醉酒的时间都不清楚,只记得昨天快到两点才开始喝,在那之后到今天中午醒来之前,这中间发生的所有他忘的一干二净,这简直和那女孩之后的去向一样,无人知晓。
刚想继续深究,身体却开始索要报酬发出警报声。
他捂向肚子,环视四周已晚的天色。
他计划先提车再去吃个晚饭逛个街,接着找家澡堂洗澡,最后再回到这里过夜。
每每寒暑假苏倾山便经常在此常住,因此这里也有几套干净衣服。别的也不用顾虑,附近有公厕。
总之,这里吃喝拉撒睡一应俱全。东有五仁街,西有泽洋港口和椰树海滩供人消遣,经济充足还可光临桃源度假村和附近的派乐农场。
锁上自家的六号仓库大门转身离开。
他被海风吹得一怔,抬眼观望,空无一人的四周和形单影只的路灯,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冲破屏障,这种感觉又让他又想起翟芥。
他拍打着脑袋,那段本该无所谓的记忆框架被他重新拾起,他很想知道忘记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段模糊不清的梦境……
——
从外套内侧贴近胸前的里袋里摸出块老式银色怀表,这是祖父苏砚鹤的遗物,平时都放在这里,借助小路上微弱的灯光,他看了眼时间,
六点三十三分。
七点到那刚好不多不少,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对于时间把握的十分精准。
月色朦胧,前后无人,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别无噪音,难免有些瘆人。平视远处的灯火辉煌,他不禁加快脚步撞入那片灿烂。
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停靠路边,驾驶座窗边一点红光乱入夜色,手机屏幕的光亮和那人肥脸上的油光相互反射,烟味呛人经久不散,粗哑声适逢其会地响起:
“喂,什么?噢快了快了,眨眼间的事……”
后面的话没太听清,他在烟雾弥漫进鼻腔的一刻便小跑起来。
远离那辆车大约一百米。
忽然间,他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滚进路边的草丛,身体倾斜的一瞬间真真切切地看到草里蹲着三个人。
顿感不妙,为时已晚。
一落地几人便围上来,一人对着反抗的苏倾山连踢几脚,手脚被后两个家伙制钳,口鼻被什么捂住,强烈的刺激感直入咽喉,眼前繁星乱窜头脑发胀,双眼迷蒙闭上,周遭几人见势卸下制裁。
“我都说了眨眼间的事,怎么还这么慢,不知道赶时间啊?”
抬着苏倾山脚部的金牙见自家老大发怒便有些胆怯,
“大哥您是不知道,别看这小子瘦,浑身劲儿跟牛似的,我们费了老大劲儿才绑起来,回头你可得给我们加钱。”说着傻笑起来。
“人都没送到呢谈什么钱,有那扯嘴皮的功夫还不赶紧把人抬上车!”
称做大哥的领头男向金牙丢了个烦燥的眼神,随后把手伸出窗外,指尖捏住烟头抵向车门。
-
午夜即将迎来新年,五仁街一年之中只有这个时段彻夜灯火通明,商贩用尽热情招揽逗留此处跨年的年轻人。
只因街中心矗立一座小钟塔,每日午夜时分,肃穆钟声准点敲响,提醒新旧交替。
车内闷热交杂着烟味,还混着股若有若无的汗味。
苏倾山鼻子灵,对气味比较敏感,轻微晃动的空间和难以言说的臭味让他睁开一条眼缝,脑袋很昏沉,目之所及之处重重叠叠,是梦吗?
正要阖眼深眠,一阵从胃部不断上涌的呕吐感直冲大脑。
银白色面包车后排经过改良,后半边空间两排加长车座相对比邻。一个男人背靠前排的驾驶座,闲着无聊脱下鞋子倚窗抠脚,跷起的大脚不偏不倚正对苏倾山的脸,这让他完全清醒了。
将不适感硬生生吞入腹中,他被熏地翻了个白眼,这举动不大,没人发觉。
他抬眸扫视周围,自己对面倚着个抠脚男人,前排驾驶和副驾驶座那分别露了个后脑勺,身边还坐着个刀疤脸。
他自己则侧卧面向车前窗,窗外行人来往车前,周围汽车喇叭声纷纷扰扰,灯红酒绿闪的有点眼酸,如果没有这群人他也是游走于喧闹的形形色色。
车内除了他一共四个人,所处的位置进退两难,手被反捆身后,嘴上粘着几块劣质胶带,好在双脚没被束缚还能跑,必须速战速决,一旦离开人群出逃的机会微乎其微。
腰带和牛仔裤之间的空隙里挂着把小刀,平时散步时路边捡到根树枝,这把小刀就会将其修剪成一件顺手的“武器”,手一挥,方圆几里杂草折腰。
另外削铅笔也用得上,放口袋里容易被搜身查手机的老师收走,所以一直挂在后腰。
他暗喜,没想到还能成为自救武器。
手指摸索进腰间,小指长的小刀捏在手里,切割绳索的双手有条不紊,手掌稳重有力。
他自幼与祖父学习木雕,干起精细活来毫无声色。
听着那几人的对话,他不由得有些浑噩,困意席卷,动作也不经放缓。
麻醉药又起了作用,意识到这种感觉,他咬紧舌头保持清醒。
“唉?大哥啊,照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抠脚男问到。
“你该问这该死的破车,什么时候不坏偏偏今天坏。”
副驾驶的金牙附和:“是啊,害我们耽误了四个钟头,偏偏这破地方就一个修车店,那修车的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弄死他了。”
说完转头看向苏倾山身边的刀疤脸。
“还嫌动静不够大么?处理完那个不是有人朝这看了么?你要想死独个找片地躺着,别赖我们身上。”刀疤脸怒道。
说完其余两人大笑起来。
四个小时,从七点开始算再加上堵车,所以说现在已经超过十一点了,眯眼看向车窗,这辆车正在缓慢靠近五仁街街口。
再往前直走就是公路,中间这段路人烟稀少无处藏身。
他现在这个状态也跑不利索,只有这里的人群和建筑群便于藏身,得再快点,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街口处多了辆大型零食贩卖车,小贩吆喝声吸引大片人群,面包车停滞不前。
“草!真特么想一脚油门冲上去!”驾驶座的领头男怒骂道。
“大哥消消气,今天这日子我们应该高兴才对。”金牙讪笑着。
领头男把烟向窗外一丢:“再给老子点一根。”
苏倾山身边的刀疤脸见状不满道:“行了别抽了,车里这味道你闻不着?”
“你管我呢,是兄弟就憋着。”领头男说完嬉皮笑脸面向他。
刀疤脸面色凝重,只好低头抬手捂向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