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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陆朝往事

    此时陆朝已经挣扎着起身了,只是看上去脸色惨白的可怕,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陆秉天轻轻放下手中的断刀,与子游父亲四目相对。
    “朝大哥,你醒了。”
    “小蝶她…”
    “朝大哥,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她不是水蝶,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未经他人苦, 莫劝他人善。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刀没插在你身上,你怎么会感觉到我的痛!不管多少次,多少次我都不会放弃小蝶。”陆朝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咳嗽了两声又平静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你水蝶也不会死。这些年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子游,我可能早就随她而去了。”
    陆秉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哀莫大于心死的陆朝,虽然劝说过很多次了,知晓不会起任何作用,可是望着眼前的陆朝和当年意气风发的书生影子慢慢分离,陆秉天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无言的悲痛。
    起身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看向桌上那仅剩的摆设——一台铜镜,里面倒影着陆秉天的身形。
    那是一张与陆川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棱角分明的五官说不上俊但也谈不上丑,高而挺拔的鼻梁诉说着主人是来自苦寒地区,星眉剑目里深藏着狂野与自信,身着的白色劲装显得整个人不怒自威。双眸显得有些自责,粗而黑的眉毛扭曲盘扎在一起,额头紧紧皱着,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平静。
    无意多谈,陆秉天单手握住桌上的刀柄,垂于手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布条细细包裹。
    临行前只留下一句。
    “这几天我会过来帮你修好墙壁的,还有照顾好你爹。”
    陆子游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显然此时他的心中被刚才的对话冲击的不轻,眼见陆秉天不愿意多讲,赶忙让出道来。
    陆秉天走后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陆子游看向横卧在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陆朝,半晌没有开口,不知心中在思考什么。
    良久,还是子游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陆村长口中的水蝶是不是娘的名字?娘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和陆村长有什么关系?还有爹你以前真的是个大夫吗?……”
    “爹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不过爹要你记住一点,陆秉天他不是杀你娘的凶手,而你娘也确实是难产而死的。爹与陆秉天是多年的好友了,若没有天弟的庇护,这陆家村全村上下一百七十余户也无法保全自己,能在这乱世偏安一隅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爹知道你的性格,千万不要去想调查什么真相,更不要对陆家有什么怨恨。”
    陆朝轻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言道,“假使,假使真有这么一日,记得带着房内医书去投奔村外的贺家,或许他们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许是斩除异物对他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未说上两句句便已气喘吁吁。
    这十二年来陆子游早早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平日里不仅需要照顾陆朝的起居饮食,还要去村里帮忙补贴家用,闲暇之余仍需钻研医书,这一切陆朝都看在眼里,只是他沉溺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像是要把对子游的亏欠全部补上一般,陆朝突然正色继续说道:“为父知道你是个医学奇才,但为父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安度一生,唯此而已别无他求。人食五谷杂粮,当入皇天后土轮回之所,莫要行那危险之事!”
    陆朝最后一句似意有所指,说完便一瞬不瞬盯着陆子游,往日略带浑浊的双眼此时一片清明。
    陆子游在陆朝的双眼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瞳孔微缩,显的有些意外,仿佛一直深埋心底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随即又有些释然,肩膀微松,是啊知子莫若父。
    “可是我真的好想有个娘亲……”一句话没说完,猩红的双眼中泪水夺眶而出,扑在陆朝身上尽情的释放着这些年来的压力,仿佛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陆朝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了解他承受了过多他这个年纪所不该承受的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样温馨的画面定格在了陆子游在陆朝的床上呼吸均匀地睡去。一只飞蛾在烛火旁上下翻飞,空中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轨迹,最后还是没有抵受住诱惑,一头栽进火焰中,发出轻微爆裂的声音,残躯仍在烛火中兀自扭动,显得烛光更加明灭不定。
    在烛光映衬下,陆朝脸上的担忧显得有些忽明忽暗,慢悠悠的摸下了床,轻轻捻去了仍旧在晃动的烛火,横抱着子游步伐有些踉跄地走向他的房间,轻柔地将怀中熟睡的子游放在床上。看着子游胸膛随着均匀的呼吸声上下起伏,陆朝若有所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在倒塌的墙壁前站定。突然发现废墟之下掩盖着碎裂的食盒,其中夹杂着各式简单但精致的菜肴,心中微微有些触动,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陆朝刚走,床上的陆子游就嗖的睁开了双眼,瞳孔在眼眶中不断地游离,仿佛在思忖些什么。缓缓将今天的经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眼珠镇定了下来,看样子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家徒四壁现在只剩三壁,得找什么借口跟陆川说呢,总不能说是你爹陆村长干的好事吧,算了还是不讲好点,陆子游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头疼。想着想着终是抵不住睡意侵袭,这次是真的进入了梦乡……
    而陆秉天这边,离开陆子游家中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从陆子游家中到自己家中不算太远,按照常理来说,以陆秉天的脚力绝对够打三个来回,可此时的陆秉天并还未着家。
    “嗖,嗖嗖。”陆秉天在陆家村后山的树林里操练着刀法。兴许是陆朝的哀莫大于心死让他感到内疚,又或者是太久没有动武一时技痒,更或许是过了许久安逸日子,警惕心大大降低,居然被个毛头小子近身也毫无察觉,触动到了他,甚至于险些酿成大祸。总之不论是何种原因,此时的陆秉天心情都不算太好。
    发泄似的一刀又一刀的挥下,四周劲气挥洒而出,一道道白芒匹练将地面斩出深深的沟壑,周遭树叶随劲风上下飞舞,还未落地便被撕裂成了碎片。一套又一套丝毫不带停歇,像是要劈开眼前的一切障碍,使劲的操练着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到四周尽皆一片狼藉,陆秉天终是收了手,长长从腹内吐出一口浊气,斗大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静气收刀站定。
    良久,陆秉天复睁开眼,回家该如何交代呢?也罢,就说实话实说吧,毕竟想瞒也瞒不住,夫人定会理解的。陆秉天一念至此,棕色的面皮泛出一丝苦笑。若是陆子游看到此情此景定然会大为诧异,陆秉天面对鬼怪时候的从容不迫与现在可谓是大相径庭。
    月明星稀,二更天的黄泥路上,一到模糊的人影闪过,所过之处劲风卷起路旁的小石子发出磕绊的声音。陆秉天借助着月光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家中,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陆川,再回头望向妻子的房间,陆秉天心中被一股浓浓的满足感包围了,更加坚定自己要守护好一切的决心。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房门口,左脚刚迈进,就看到房内突然升起的烛火,瞳孔对上似笑非笑的妻子,不禁一阵讪笑,乖宝宝似的坐在桌前的凳子上。
    “自己交代吧,怎么这么晚回家?满身是汗,可别再跟我提什么出远门,人家咋不干脆留宿你一晚呢?”
    陆秉天本欲辩解两句,可是一抬头对上妻子的眼眸,那藏不住深深地关切与忐忑,让陆秉天又切换回了乖宝宝模式。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干净,“茹儿,其实朝大哥在小蝶死后就深受打击,不仅仅只是表面上的打击这么简单。”
    “你是说?胡闹!你们居然瞒了我这么久,倘若我的琴还在,也不用朝大哥受这份苦。”沈茹柳眉倒竖。
    “是朝大哥要我瞒着你的,已经躲了神家十二载,只要不再起冲突,他们也不会逾雷池半步。”陆秉天说完有些屈辱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爆响声。
    半晌无语,妇人知道陆秉天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男人,如若不是当年自己苦苦哀求,恐怕也不会决定远离纷争在此隐居。看向眼前这个让自己心神牵挂的男人,将柔荑轻轻搭在陆秉天紧握的双拳上。
    “可那真是苦了朝大哥啊,所以天哥才对外宣称每月出一趟远门吗?那便是为朝大哥斩杀异物去了。原来朝大哥已经释放出了那口井里的东西啊,将之斩杀也会给朝大哥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吧,只是没想到朝大哥居然如此情根深种……难怪这些年,见到朝大哥经常喝药酒,一副体弱的模样。”陆秉天听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妇人蕙质兰心,只听得陆秉天寥寥数语便分析出了一切。
    沈茹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天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可能水蝶的死并不简单,那晚她是去见了贺家人还是水家人,还未可知呢。”
    陆秉天微微一愣,接着神色一凛,“你是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定要让他们为朝大哥这些年所受的痛苦付出代价。”
    沈茹点点头,“十二家或许真要来人了。”
    接着又将陆川今天所见所思完整叙述了一边给陆秉天听,陆秉天沉思良久。忽然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喽啰困住了心神,复而又道:“难怪最近总是感觉村子里不太对劲,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如果十二家真的敢来,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是时候去找找洪大哥,让他跟我一起活动活动筋骨了。”
    妇人怔怔的看着眼前霸气外露的陆秉天,思绪飞到了从前。“行了安歇吧,先去沐浴”“得令,夫人。”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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