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夜的辗转反侧,星期一的我理所当然拥有了超明显的黑眼圈,打发掉询问的同学们后,我准备趁着午餐时间补眠。
此时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这几天开始降温,喧嚣的风肆意横行着,光被淡黄色窗帘扬起的弧度遮住,零散几缕也不是那么刺眼,趴在桌面上,我的视线不自主移到靠窗坐着的乙骨忧太身上。
他额头的发丝被风吹开,面容在变得柔和的光下也带上一抹温润,雪白的衬衣邻子不算挺括,露出脖颈的一截银链,微弯的睫毛是我羡慕的长度,眼下的黛色和我相差无几。
看着看着他不经意瞄过来,我连忙闭上眼,掩饰那瞬间像被抓包似的窘迫,但闭上眼后,斑驳光影下的身影却更加清晰。
真奇怪,第一天和他对视的那一刻,亮晶晶的种子好像就被埋下,在潮湿的雨伞下悄然发芽,在被吞噬的时间洪流中茁壮成长。
班上透明人一样存在的他在我的世界不再透明,是温柔、乖巧、大狗狗一样闪亮的存在。
和他相处的记忆一幕一幕闪跃在脑海,困意渐深,最后的画面是蓦然出现的一句话——“不要,里香!”
……里香?
很难说我的心理想法,但是意识到这个名字后,我就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一定要弄清楚它的含义,一定一定。
如果说前几天困扰我的是乙骨忧太,那最近就是休憩时突然出现的那句话了。
为什么他要用那种惊恐地声音说出这个名字?
我决定调查这件事情,但很遗憾,班上没有宫城县的人,认识的朋友也没有。
因为小学出了一场事故所以那以前的记忆基本记不起什么,所以就算我也来自宫城县,也并不能带来什么帮助。
第一阶段调查大失败。
某个课间,宫本淳拦住我,抱怨道:“你这几天偷偷摸摸干什么呢?一下课就找不到人。”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堵住好友的宫本淳把香取奈扯到一边,有些吃醋,“也不见你调查调查我。”
闻言我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幸好周围人并不多,我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呵,你当她不知道你也是宫城县的人吗,乙骨忧太转学来的第一天老师就有介绍,这样一对比下来,你这几天询问的事情关于谁一目了然。
扒拉开香取奈的手,宫本淳决定还是帮帮自家好友,她也压低声音,“我认为还是去问本人比较好,朝令夕改的人可不在少数。”
别人口中的他是否还是他,这可很难说,拍拍香取奈肩膀,宫本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去问本人吗
回到教室后,我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度,如果直接跑上去问他,“里香是谁?”会有点尴尬吧,所以还是要隐晦一点去试探。
可乙骨忧太那家伙太独了,一下课不是睡觉就是跑得不见人影,我追了好几次都没赶上。
放学也改了性子,紧跟老师身后走出教室的就是他。
看不出来,他跑得挺快啊。
怕被班里面的人看出来,我还不敢过于明显,所以第二阶段的调查卡在找不到目标人物这里。
乙骨忧太,你等着!
而另一边,完全不知道有人想尽各种办法企图偶遇自己的乙骨忧太打了个喷嚏,毛茸茸的头发被已经带上寒意的风吹乱,呆毛蔫哒哒地耸拉着,他困惑的嘟囔道:“难不成感冒了?”
早已被废弃的公园除了乙骨忧太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这是他前段时间发现的一个荒废的公园,里面的游乐设施意外保存的很好。
祈本里香蹭蹭乙骨忧太手臂,[要专心。]
乙骨忧太弯着眼睛“嗯”了一声,“吱呀吱呀”的声音跟着秋千一起摇摇晃晃。
第二天,放学铃声一响我就马上跟着乙骨忧太身后冲出去,这一次我速度够快,他就在我前面一点。
因为是老师提前下课,所以整个走廊就我们俩。
“乙骨同学!”
乙骨忧太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跑着的脚步徐徐停下,“怎么了?”他回头看向香取奈。
这些天他有点控制不住里香,所以在尽量减少和香取奈接触,这也是他放学冲在第一的原因,很久没有认真看她,所以听见香取奈声音的时候,乙骨忧太有些惊喜。
但他回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下一秒脚下的滑腻和倾斜的视角给了他答案。
我眼睁睁看着乙骨忧太整个人向后倒去,伸手企图拉住他,但抓住地只有那片薄薄的布料,我还没来得及做下一个动作,手里紧拽的衣角就猛得被抽了出去。
乙骨忧太踉踉跄跄的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站了起来,下半身依然维持着向下的趋势,上半身却立起来,像被人在背后扶住一样,阻止了他的摔倒。
我慢慢收回手,这一幕有点过于奇怪,我停在原地,一时竟卡住了。嗫嚅片刻,我开口询问:“乙骨你没事吧。”
乙骨忧太不敢确定香取奈对刚刚一幕的看法,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摆摆头,“刚刚叫我——”
他话开了头我才反应我还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就在这里问他“里香是谁吧。”
所以我慌不择路的解释,“就是叫叫你,抱歉让你差点摔倒,不过刚刚那招挺帅的。”怕他怀疑,我硬扯出一个笑容比了个大拇指给他。
最怕的就是空气突然沉默,维持着那个动作我想打死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尴尬。
好在乙骨忧太没有细问,朝我笑笑就离开了。
他离开差不多一分钟后,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到了这儿。
“这是你的吗?奈奈。”
吉本佳智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狗吊坠,橘黄的绒毛在岁月蹉跎中已经褪到米黄色,可爱的外表应该被主人经常抚摸,所以毛发即使光滑却不在旺盛。
我握住小狗身子,这应该是乙骨忧太刚刚掉的,鬼使神差般的,我对她点点头,“谢谢。”
把吊坠塞进上衣口袋,我向着他离开的方向跑去,我这是善意的谎言,这种小玩偶被别人知道了他肯定会被嘲笑的。
但拼尽全力我也只跟上他的尾巴,就像电影一样,每当我想叫他名字时,不是有车经过就是人群隔住我俩,跑了一段后,我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前方属于他的身影再一次消失。
这也太离谱了。
稍稍缓过气后,我沿着这条路继续追寻乙骨忧太,幸运的是没有岔路口,一路直行经过几栋居民楼后,我停下脚步。
眼前一堵破旧的白墙,墙后应该是一个公园,因为我看见了很多树冠。对着它绕了一圈,我发现最右边有个洞,不算小,如果蹲下来是能够过去的。
洞口的地面有鞋子摩擦的痕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我蹲下穿过洞口。有些许墙灰沾染到我身上,我拍拍裙子站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墨绿大树,越过它向前看去则是一片沙地。滑梯、秋千、跷跷板这些游乐设施零零散散分布在四周,我若有所思的靠在离我最近的那棵树上,手指不由自主在下巴轻点着。
所以乙骨忧太前些日子就是来这个公园吗?想起口袋里的吊坠,嗯... ...他还挺有童心。
另一只手勾起圆圈,我晃着小玩偶,近处并没有看见乙骨忧太,脚下是灰色、淡绿重重叠叠在一起的树叶,夹杂着沙沙作响的叶片断裂声,我走出这片树丛。
环顾四周几次我也没见到他,走走停停后我坐在秋千上,脚尖轻点地面,让秋千荡起来,就当我沉迷于飞跃又下冲的过程中时,余光瞥见了旁边的另一架秋千。
手拽着两根粗绳,我望向它,它正跟着我一起上扬下落。
可那上面并没有人... ...
瞪大眼睛手一松,心脏紧缩,我飞快从秋千上跳下去,跑了几步才敢回头继续观察。
秋千继续荡着,失去客人的那架摇曳几下慢慢停下来,另一架“吱呀吱呀”的越荡越高,凉意像蛇一样攀爬到我四肢百骸,惊起一臂的鸡皮疙瘩。
空荡、破旧的公园,风一吹就会掀起一地树叶和灰尘,秋千周围没有任何人,那是凭空突然开始的,脑子里翻滚昏旋,短短几秒,可我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漫长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下来,怀着茫然的恐惧,牙齿间忍不住发出相互撞击的声音。
我的心像要蹦出来一样在胸膛里乱跳着,脑袋嗡嗡作响。
陡然,慌张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和上次一样,他大声喊到:
“里香!”
乙骨忧太脸色煞白地出现在我身后,浑身颤动,连嘴唇都没半点血色,他惶恐不安地注视着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高高荡起的秋千重重落下,一股风气势汹汹从我身边吹过,顺着风的去向,我看了过去。
是乙骨忧太。
他双手环起抱住他面前的一片空气。
恐惧感向上攀延,把我整个人拖入名为恐惧的黑海,理智在我脑海里碎裂,此刻的我像被分成两个人一样。
眩晕中我听见另一个我冷静的问他:“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