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了云城，妈妈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箱子里面的钱，她抱着钱哭了好久。我的妈妈最近总是哭。

    但是只是在我的面前哭。

    在爸爸、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面前，她一直都是带着笑的。

    一个月后，妈妈收到了京城寄来的基因报告。在她和爸爸的对话中，我知道我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基因病。

    发病率是五十万分之一。

    这种病现在没有办法医治，会随着我的长大，越来越严重，我的所有能力都会退化，直到退化成婴儿状态。

    同时，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并发症。

    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他一直红着眼睛，把头放在我的腿上，我能感觉到他的泪水。

    妈妈没有哭，妈妈说她要好好带着我，她要好好挣钱，给我创造好的条件，不然以后我大了没法过好日子。

    后来妈妈求了外婆，让外婆来云城照顾我，她开始去上班。

    外婆不想来，但是舅舅那个时候发生了一点事，家里很缺钱，爸爸和妈妈商量之后，决定每个月给外婆开工资。

    就这样，外婆来照顾我了。

    这是我生病后一段非常开心的时间。

    爸爸开始发奋图强地挣钱，他到处出差，把钱都拿回来还之前我看病欠的债。妈妈也找到了一个她喜欢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有事情做，有钱拿，她脸上的笑意都多了。

    每天下午，外婆都会背着我去附近的公交站台接妈妈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饭。

    吃了饭，外婆和妈妈会带我出来散步，会让我在人少的地方试着走几步。即使来来往往的人看我们的眼光还是很奇怪，但是妈妈和外婆一点也不难为情，她们总是笑着看着我，我在她们的搀扶下多走一步，都会得到夸奖。

    似乎她们对我的期待一下子就降到了最低，只要我不生病就好。

    就这样过了半年，第二年春天，外婆要回老家采茶，考虑再三之后把我带回了老家。

    在老家的日子其实也很开心，除了不能见到妈妈。但是妈妈每天都会跟我开视频，会和我聊天，外公也很喜欢我。

    外公从来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他总是喜欢抱着我，陪我一起看我喜欢的儿歌和动画片，给我喂我喜欢的小零食和水果。

    每天出门上工和回来都会跟我打招呼。下工回来，洗完澡就会来陪着我。

    在云城的时候，外婆陪着我的时候最多，回了老家，外公就陪我最多了。因为外婆一回来就太忙了，她太多活做不完。但是她还是会给我买镇上最好、最贵的水果，好吃的大牌的饼干零食。这些东西都是我一个人的，外公和外祖母都是不能吃的。

    当然，他们也都不会动我的。

    外婆每天会给我做单独的营养饭菜，一天三顿都是外婆亲自做的。做好还要喂我吃饭，这个时候，我的双手几乎已经没有了功能，除了偶尔能挥动一下以外，已经不能做任何自理活动了。

    外婆出门去采茶也会把我带上，还会给我带一个折叠的椅子，把妈妈买给我的平板也带上，还要带驱蚊的蚊香，把我安置在茶田里，她才会开始采茶。

    外婆是真的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外婆，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妈妈。

    妈妈周末会回来陪我。她一回来就承包了家里的家务，还会给外婆他们带很多吃的、用的，还要给我买奶粉、营养品、纸尿裤。

    老家的条件不太好，妈妈又给我买了坐着舒服的按摩沙发，出钱给外婆买了热水器、取暖器，后来又出钱修了一个澡堂和厕所。

    外婆说家里东西太多了，放不下，妈妈马上就给买了大大的置物柜，家里沙发坏了，妈妈也是立刻就换了新的。

    接下来的几年，我都是这样过着，上半年和外婆在老家待着，下半年来云城陪妈妈。

    我的病也越来越严重。

    我的脊柱开始弯了。

    我刚换的恒牙也莫名其妙地掉了。

    我的手脚开始萎缩。

    更严重的是，我开始抽搐了。外婆说是发羊癫疯，妈妈说是癫痫。

    我又开始住院。做脑电图。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不知道。只知道爸爸妈妈和外公外婆对我更顺从了。

    妈妈说债还完了，也存了点钱，要带我去做康复。

    外婆跟着我们去上了一节康复课回来就不让妈妈带我去了。她说太贵了，一个月要一万多。爸爸和妈妈一个月的收入也才一万多。

    妈妈还是坚持带我去，她在下班后又找了个兼职，每天要十二点多才能回家，第二天一早又要上班。

    康复课程上了一个月，我的癫痫就又犯了。带我的医生说是因为我的情绪问题，因为我抵制康复。

    康复暂停了，妈妈没有那么累了，我的心情也好了。

    我不想妈妈那么辛苦。

    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爷爷奶奶对我更不关心了。他们开始催爸爸妈妈再生一个健康的，外婆也劝妈妈再生一个。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贝考虑啊！小贝这辈子肯定就这样了，以后有个弟弟妹妹照顾她一下也好啊！”

    “如果生老二下来就是为了照顾小贝，那对他太不公平了！”

    “死脑筋。有什么不公平的！要不是小贝这个问题，他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再说，你们两口子要是好好的，加油挣钱，以后也不一定需要老二来照顾姐姐。”

    妈妈并不想生二胎，但是爸爸想。

    我确诊之后，爸爸都不敢再看我的眼睛，特别是我越来越严重，爸爸也越来越躲着我。大概是看到我就会伤心吧！

    他想生个健康的孩子。

    他和妈妈吵架的时候说，看到生病的我，就觉得生活没了盼头，没了希望。

    僵持了两年，妈妈终于妥协了。

    她怀孕了。

    这时我的癫痫又犯了。

    我也见到了好久没见的奶奶。但是她离我远远的。

    我发病的时候，还是大着肚子的妈妈抱着我回床上，给我舒缓，给我急救，然后又带我回到云城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