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瑞王府出事以后，我们三个人都被罢了官，老赵选择了回乡，我和老宋则继续留在玄都，以待时变。”
王文若顿了一下，又饮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就在老赵回乡的半途，遇上了几个劫道的匪徒，说要劫财，老赵是什么人啊，骨头硬得很，怎么可能乖乖就范，双方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手，老赵最终还是，唉。”
王文若目光黯然。
“那凶手呢？抓到了吗？”李流云的心也被揪紧了。
“没有。”王文若摇了摇头：“逃得无影无踪。说来也是可笑，老赵一个战场血海里滚出来的人，在北境的时候，突厥和草原的骑兵都没能要了他的命，在我大玄土地上，居然被几个剪径小贼给害了，一般的毛贼有这个本事吗？明眼人都知道是有问题的，但没有人愿意查。”
李流云沉默了很久，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张嘴问道：“那老宋呢？”
王文若看了他一眼，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笑道：“不用如此表情。放心，老宋性命无忧，活得好好的。”
李流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作声，他知道王文若一定还有后话。
“唉。”王文若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今日叹的第几口气了：“老宋被罢官夺职之后，无事可做，流连于市井之中，不知道是被谁引诱的，竟然染上了赌博狎妓的毛病，夜夜沉浸于赌坊青楼之中。”
“老宋那个人你也知道的，他以前顶多就是贪杯，平日里爱多喝两杯酒而已，其他毛病是一概没有的。”
“可这回，他是赌得昏天黑地，一发不可收拾啊，欠下了巨额赌债，最后被债主堵在了家门前，等我好不容易凑够钱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将老宋的一条腿给活生生打断了。”
“唉。嗜赌，沉湎酒色，这些污点，任何一个都足以毁掉一个官员的前途，而老宋是每样都占了。更何况他还因此落下了残疾，所以根本没有起复的可能了。”
“殿下给他在玄都买了个小院子，又把他塞进了城南书院让他教书，算是让他终老吧。”
“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么多人的命运就这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李流云感觉有些恍惚。
王文若苦笑道：“权力的斗争，就是这么血腥和残酷。得势者，一朝富贵。失败者，被打入地狱。”
“那你？”李流云有些担心地看着王文若。
“我没什么事。”王文若似乎有些羞惭：“还记得我有个叔父吗？他老人家虽然从权力中枢退了下来，但还挂着一个东阁大学士的虚衔，我离开瑞王府之后，便寄居在了他的府上。兴许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没有对我下手。”
“说来也是可笑，我初入仕时，一心想摆脱自己家族的影响，想不到到头来，还是得靠家世的荫庇才能苟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王文若仰天大笑，只是在肆意的大笑声中，似乎隐约间有泪水飙出。
“说说你来交州的目的吧。”李流云不知该如何宽慰王文若，只能强行转移话题道。
“目的？”王文若有些诧异：“目的你今日不是已经听见了吗？我是来宣旨的。”
“我是说你的真实目的。”
“李将军，我想你没有明白。”王文若微笑道：“我是为殿下效力，但我另一个身份仍然是朝廷命官，很多时候，我代表的仍然是朝廷的意志。”
“所以，让我和吴青云去林州，不是瑞王殿下的意思？”李流云迟疑道。
“不是。”王文若十分干脆地否认：“所以我个人并没有什么目的。但这道诏书的背后，朝廷确实有些别的含意，不知李将军可曾读懂？”
“还请王大人赐教。”
“一个月前，林州刺史刘松在任上暴毙，一州刺史死于非命不是小事。刘松的死讯被八百里急送入京，但令人生疑的是，一同入京的，还有镇南关守将，征南将军蓝宁的奏折。”
“奏折上说什么？”
“力保原林州长史韩嵩继任林州刺史。”
王文若站起了身，负起双手，在院内踱起步来。
“他未免也太急了一点吧。”李流云有些惊讶：“这恐怕会在朝野上下引起不少非议。”
“当然。一个守边大将插手地方官吏任命，态度又是那么强硬，不少本就对蓝宁不满的官员都纷纷上表斥责。再加上这刘松的死因本就颇多疑点，一时间玄都城内物议沸腾，林州这么个南境小州，恐怕也是平生第一次在朝堂上收获这么多大人物的关注。”
“刘松之死有什么疑点？”李流云努力抓着重点。
“虽然林州上报刘松是自缢身亡，理由是他贪墨了府库中的官银被人发现，畏罪自尽。但刘松这个人，在朝廷里也算有点名声，为人胆小怕事得很，说他贪赃可能是真的，但你说他直接把自己勒死了，不少人都觉得他没这个勇气。”
“更何况这个刘松还是功勋之后，是得到陛下垂青的，不然以他那平平无奇的能力，也不可能占据刺史之位这么多年。因此就算是他真贪了银子了，以圣上的性子，也不可能真对他怎么样，顶多就是罚点俸禄，贬他去当个闲官之类的，不痛不痒，所以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直接去死呢？”
“所以。”李流云停顿了一下道：“派我和吴青云去林州，就是要查清刘刺史的死因？”
“不止是这样。”王文若摆了摆手：“刘松的死只是导火索，朝廷真正要点燃的，是蓝宁这个火药桶。”
“什么意思？”李流云眉头紧皱。
“这些年来，一直有消息显示，征南将军蓝宁暗地里在大量囤积钱粮兵器，甚至是私蓄兵马，更过分的，还有人说蓝宁私下里与占南等敌国高层有秘密往来，这些年圣上收了不知多少这样的折子，每次都是一笑了之，看都不看，但几个月前，一切忽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