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微风吹动窗帘，阴影打在金莹温婉的侧脸上。

    她睡醒了，趴在床边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看。

    没有约饭短信。

    啊……某人回国了。

    她带着一股淡淡的惆怅望向窗外。这扇窗帘是她自己找师傅换的，因为当时看了电影里斯嘉丽用绿窗帘做裙子的片段，喜欢的不得了，就效仿买了墨绿色的古典窗帘。

    窗外的风景和国内住的地方很不一样，看了这么几年也只能称为习惯，并没有爱上。

    钟吟川来去匆匆，倒让她有些想家了。

    金莹深吸一口气，给千里之外的妈妈拨了微信电话。

    妈妈接起，语气很惊喜，“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

    “最近发生了很多好事。想跟你说。”金莹把自己去新加坡的事、毕业音乐会的事都讲了讲。

    “这个月就毕业啦，”妈妈试探着问：“回国找工作吧？”

    肯定又是为了相亲！压力一下子变成龟壳压在金莹背上。她想起以前妈妈亲自指定训练计划，陪自己练琴，现在却连什么时候毕业都不清楚，心下凄然。

    “国外也有不错的工作和男人呀。”金莹不去犟嘴，顺着妈妈的意往下说：“到时候给你带个外国小伙子回来。”

    “不好，文化不通。”妈妈语重心长，“找对象要看经济条件，爱好不能当饭吃的。”

    金莹心里一紧，还想插科打诨：“那我跟某些人就是没话说嘛。”

    “夫妻之间，处到最后全凭良心，像你爸……”妈妈顿住，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叹息，“早知道你高中的时候，就该同意你早恋。那所高中的学生质量还是不错。”

    高中同学，那不就是钟吟川？

    金莹借故把电话挂掉，看着通话记录想了一会儿事情。

    片刻后，她麻利收拾好琴包，蹬一双棕色乐福鞋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她在电梯里碰到杨雪漫。许久不见，后者打量她的目光里有些兴味。

    “要去约会吗？”杨雪漫开她玩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化全妆。”

    金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眨巴着眼睛笑。

    她心说自己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久后，毕业音乐会进入彩排阶段。

    工作人员都是同学。有些学弟学妹想要提前增长经验，很乐意前来帮忙。杨雪漫客串司仪。鲜花、纪念劵这些巧思都是金莹自己动手制作。

    同时她还要练琴，累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钟吟川知道之后表示不理解：“不能外包给专业的人吗？”

    金莹懒得跟他算账单，她这种小透明开音乐会，又卖不出去票，学院提供音响和场地支持已经仁至义尽。

    她直接跳过话题，旁敲侧击地问：“你25号好像没有安排哦。”

    25号办音乐会。

    钟吟川那头显示正在输入，迟迟没有文字泡。

    金莹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忽然一阵心慌，先把挽尊的话摆在台面上，“你的官网说巡演要到下个月。看来这次没机会听了。”

    “不好意思。”钟吟川果然反悔了，他说：“祝你成功。”

    【恒星回到了正轨。】

    当时金莹脑子里冒出了这样几个字。可能是因为抱有过期待，蓦地落空，心里有些难受。她失笑，自己是天真了。

    第二天钟吟川还是继续找她聊天，她一句话都没回，又希望他多发几句。

    钟吟川便在国内控诉她：“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忙的都没空看手机了？”

    金莹继续憋着。

    她心想，难道要被你的暧昧玩死？

    又不是青涩的女高中生，被偷亲一下就觉得这辈子都赔进去了。对，高中发生过这件事。

    真的是钟吟川，偷亲，她。

    算了，往事休要再提。

    金莹晾着钟吟川，邀请杨雪漫和自己一起去租礼服。对于做造型这件事，后者比她有经验。

    “好歹是第一次专场音乐会，必须让你当上真正的大女主！”在租礼服的店，杨雪漫拿出佳能相机还有运动gopro，对着金莹一顿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会给你拍得美美的。”

    钟吟川没有看到的这场演出，后来成了金莹职业生涯的起点。

    她完成得极其出彩，造型也无比动人。

    在gopro开机盖录下来的第一个镜头里，金莹穿着修身的黑色旗袍，款款走向舞台。旗袍上用苏绣技法画了一支牡丹，她比那朵天香国色的富贵花娇，耳后别着小巧古朴的红木发簪，唇红齿白，步步生莲，像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杨雪漫赞叹不已，“你就用这个发短视频！一定会火的！”

    金莹当时下台累到虚脱，抬抬手，“美女那么多，无所谓啦。”

    她没想到杨雪漫剪好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传。

    数据还算不错，有几百个赞。

    杨雪漫竟然还不满意，“可能是因为你拉的曲子小众，你等着，我用平台的爆款BGM再试一次。”

    金莹把手机递了过去，根本没有想到新发的版本会爆火。

    三天破十万赞。

    账号涨粉五万。

    后台私信多到手机会死机。

    夸赞舔颜的人不计其数，私人邮箱里多了不堪入目的骚扰图片。最离谱的是，综艺导演都找上门来了。

    金莹赶紧新申请了一个工作邮箱挂到主页。

    杨雪漫得意的不行，“我就说会火吧！”

    她哭笑不得，这些关注要是来自业界大咖就好了，她找工作就不用愁了。

    发短视频带来的流量只能算小插曲，毕业生的主旋律还是找工作。

    又是周一，金莹在花花绿绿的中文邮件里看到了第一个面试邮件，来自小众的捷克乐团。她这段时间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思路海投了许多，知名的乐团都没回复，抛来橄榄枝的乐团她又不熟悉。

    她坐上欧洲专列时，还在搜这家的官网。

    官网上信息很少，感觉是被时代抛下的老派乐团。

    到了面试城市，金莹梳洗一番，洗洗路上的风尘，立刻打电话确认时间。

    她被告知今天经理在外地出差。

    两天后，金莹提前半小时到了面试的排练厅。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她这样一个陌生的东方面孔出现，立刻就引起一场小型讨论。

    但是没有人上前来寒暄，反而她发现有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已经地中海的白人中年人姗姗来迟，甚至没有穿西服打领带，而是……金莹的目光下移，对方穿着很不正式的拖鞋。

    “我是经理，”中年人示意她到外面谈，语言轻慢，“久等了。”

    金莹揪住琴包的带子，心里一沉。

    果然。

    经理在办公室坐下来，对她摇摇头，“我们暂时不需要小提琴手，之前发的招聘信息忘记取消了。你需要回到来的地方。”

    金莹有些生气，“我在这里耽误了三天，浪费了一笔不小的酒店钱。”

    经理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期间没有参加面试吗？”

    金莹失笑，“我不知道您哪天会召见我。”

    “经济形式不好，你之后找工作时就知道该多跑几个地方了。”经理伸手送客，“或者你可以拥有一份无可挑剔的履历，让星探去挖你。”

    金莹后牙槽都要咬碎了，偏偏她没办法反驳。

    这种感觉很糟糕！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捷克大街上，背着沉甸甸的琴，路过一个拉小提琴的流浪汉，驻足片刻。

    芝士和小麦的香味从面包房里传出来。

    金莹看到的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灵活变动的手，心里在算自己还剩五十欧，必须去取钱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久没来自讨无趣的钟吟川发来信息。

    “在干嘛？”

    这个开场白好烂，但是金莹现在很想找个人陪。

    她沮丧道：“想拉一首《流浪者之歌》，我觉得自己现在可以理解了。”

    这首赞美吉普赛民族的小提琴曲十分经典，国内大多数人就算不知道名字，听到前奏也会觉得熟悉。

    钟吟川关心地问：“怎么了？”

    本来刚刚被摆了一道只觉得气愤，现在有人关心她反而觉得委屈。

    金莹靠在街边，回了一条语音：“没什么，就是刚才被招聘的人放鸽子了。”

    钟吟川也回语音，“不要急，好的都在后头。”

    金莹：“实在不行，我就回国内教书。”

    钟吟川开了个玩笑，“那可能还没有做留学顾问赚钱。”

    金莹心情好点了：“快别诅咒我，现在那行也不好做。”

    聊了几句，钟吟川那边好像有人在叫。他低声笑笑，声音充满着磁性，“不管怎么说，有实力就会有好运。”

    有实力就会有好运。

    钟吟川说的话好像有魔力，就在金莹办理退房的时候，接到了一通国际电话。

    “您好，这里是奥地利皇家交响乐团。您这周五可以过来音乐大厅面试。”

    “！”

    金莹阿弥陀佛地加了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心里有些发毛。她打开手机，把邮件的发件箱翻了个底朝天，确定自己真的没联系过这家名气咋舌的交响乐团。

    金莹又给老师打电话。

    老师以为她在抱怨自己的不作为，连连表示之后会帮她推荐。

    不是老师，那会是谁……金莹完全愣住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冒出芽。